明灭一方(下)

作者:高亦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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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若当初


      凌晨夜色朦胧,更夫提着微弱的灯笼,在一堵石灰墙下解开了裤腰带,嘴里自言自语:“天终于快亮了,马上下工回家咯!”
      池因坐在旁边一棵高大的槐树上,直勾勾看着底下的人,皱着眉,突然站起身往石灰墙内飞去。
      墙的另一条街道有一家店铺依然亮着灯,挂着白丝绸作商铺标识,接着月光能看清牌匾上写着“一白氏”。
      池因坐在坐在阁楼外的屋檐上,透过紧闭的窗户,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窗户突然打开,瘦骨嶙峋的男子探头出来,却什么也没看见:“奇怪,怎么这里会有他的气味?”
      池因紧贴着窗户旁边的瓦片,念着隐蔽身形的口诀,顿时变得透明,借夜色掩饰,根本看不见他。
      “怎么了?”
      池因听到屋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柔和缓慢。
      “没什么,你继续睡,我守在旁边!”男子轻声道。
      随后要是一片寂静,池因偷偷从未关严的窗户缝看进去,却一脸惊恐地退了半步,踩断了一片瓦,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道红光破窗而来,揪住了池因胸前的衣服:“果真是你啊!”
      红光中的男子脸上布满红色毛发,耳朵长而尖细,眼睛狭长,口中利齿足有一寸长。他愤怒地把池因拽进了屋子,狠狠扔在地上,伸手间用一根闪着光芒的绳子将池因牢牢绑住又施法建了一个透明禁制。
      屋内床上的女子有些惊愕地起身,但也保持着从容,慢吞吞吃力地拿起挂在旁边的外衣想套在寝衣上,但手指总是使不上劲:“毛毛!帮我!”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毛毛渐渐平稳了气息,脸上的毛发、耳朵、利齿纷纷消失。他走到女子身边,小心翼翼为她细心穿好衣服系好扣子,还贴心地拿过一件殷红得发亮的披风:“这两天,可别着凉!”
      “你……”池因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大惊失色盯着毛毛和裹得严严实实的白阁。
      毛毛右手闪着光准备走过来,却被白阁拉住:“是他?”
      “嗯。”毛毛突然有些委屈地看向白阁,像是被打了一顿后求着主人摸头的小狗:“是他!我不会闻错!”
      白阁缓缓走近,在池因面前蹲下:“你看起来,不像灵界的!”
      “我现在是鬼差!给鬼界做事的!”池因对着白阁露出凶狠的模样,“你敢动我?”
      白阁淡然一笑,背过身去整理了一下左手腕的丝绸,慢慢坐在房内的一个椅子上,背对着池因:“你也不必这副模样,我也不是什么怯懦的女子,你吓不着我!”她又下意识摸了一下脖子上的丝绸:“既已成了鬼差,怎不好好当差,闯到我的地方来,是依然想追杀我的毛毛吗?”
      “我本无意当年的事,只是误打误撞找到这里的。”池因顿了顿,看了一眼冷着脸的毛毛,又心虚地看向地上:“在危原当差,前段时间死了一个阳寿未尽的生人,魂魄丢了,一路追到此处。我早就不想杀你了!”
      毛毛脸色一变,慌忙看向白阁,却见白阁猛地站起身怒斥:“这就是你来打扰我们生活的理由吗?”毛毛眼疾手快闪身过来扶住了差点仰面跌倒的她,“毛毛,让他滚,我不想见他!”
      毛毛收起禁制和绳索,没说话。
      池因愣愣地站起,左右看了看,便从窗户翻下去化作一团雾消失了。
      “毛毛,扶我回床边,我有点乏力!”白阁在毛毛的搀扶下坐在床边,指了指窗户,毛毛又飞快去将窗户关上了。“你布一圈禁制,我们再谈谈!”
      毛毛双手起势,在房间里布了一层红色结界:“这个可以隔绝声音。”
      “嗯。”她歇了口气,嘴唇没了血色,“你脸色异常,你做了什么?”

      “……”
      “我问了你很多次,你总不肯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脖子往左侧一扭,身体一软便摊靠在床头,脖子的白丝绸透出些红,毛毛赶紧施法将白阁的脖子轻轻扶回位,眼中含泪却闭口不言。白阁缓了一口气,愤怒地盯着毛毛:“你究竟……做了什么!他追到……我们这里,是碰巧,还是别的缘由?”她想抬起手去抓毛毛的袖子,却发现手臂根本动不了,肩膀的衣服渗出暗沉的血。
      毛毛跪在地上一边全力为白阁施法一边大哭:“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会裂开!会裂开的!”他的哭声夹杂着心痛与纠结,手里不停输送灵气。
      见毛毛如此,白阁努力平复情绪,压下心中的困惑与愠怒,直到重新感知到四肢的存在,手指动了一下,她才渐渐坐稳,呆呆的:“毛毛!”
      “毛毛在的!”他收起作法的双手轻轻吐气归息,跪着爬在白阁身前,将头放在她的膝盖上,轻轻蹭了蹭耳朵。
      白阁伸手抚摸毛毛的头,看着形容枯槁的的他,突然便不忍再说什么,心痛至极又满心歉意,却落不下一滴眼泪。她真想痛哭一场。
      烛火熄灭,晨光爬上墙头,由窗户缝隙晃进屋内,刺到白阁的眼。她疲累般抬起头,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小心翼翼倚靠在她膝盖的脑袋:“好毛毛,睡吧,睡吧,天亮了!”
      她忽然想起与毛毛的初遇,那时的她和一群手下去靠近灵界的地方打猎。她一箭射出,命中的确实是一棵大树,树下是伤痕累累的红毛小狐狸,怯生生地、精疲力尽地倒在那里。她飞身过去用她的宝刀挑开了向狐狸刺来的剑,将那个灵界的疯子打伤,救走了小狐狸。
      她武功高强百发百中,她告诉小狐狸,是她故意射歪的,虽然真想多做一件狐皮鞋子,可是突然就不忍心了,莫名其妙般。或许是看它孤苦伶仃,或许是觉得它长得好看,反正,更想留着养!
      “以后……”毛毛突然不自信地开口,声音低低地像是在与自己说话:“能不能别再问!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
      “好!”她刻意用一副淡然的口吻:“我们毛毛……一定很辛苦!所以,我一定要……非常努力地活好!”她温柔地看着毛毛的眼睛,替他揉乱头发:“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来给你兜底!”
      毛毛突然变成一只火红的狐狸,钻入白阁的怀中酣然入睡。
      “睡吧!安睡吧!我们毛毛一定很辛苦!”她心中闪过许多模糊的回忆:身居高位的留了一脸胡须的男人,他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的穿得华贵的男子。他们俩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白阁想起了身体的剧痛,像是自己散开成了支离破碎的琉璃碎片,又像是身体各处被镶了尖刺的巨大铁板反复切断摩搓,血肉模糊骨断筋离。那样的痛楚她夜夜梦到,每天都被痛醒,只是她不敢告诉守在房内角落的毛毛,她不想他再担心。
      她总在想,如果自己当初认命而去,带着毛毛嫁到东湖或者长宁国,她那可爱的圆嘟嘟的毛毛,会不会就不必这般辛苦,不必为她操劳,变得这般瘦小可怜。她也想给毛毛找回亲人,让毛毛能开心一点,可是她一路从南域都月山,问了好多人,都找不到。毛毛也只是一直重复说,他的家人全都没了。可是万一呢!万一还有幸存的呢?她早已对亲情失望,她早就沦为弃子,她没办法再获得亲情滋养爱护。可是她多么希望,她的毛毛,能够做回那个天真可爱的、毛茸茸的、蹦蹦跳跳的毛毛!
      听着怀中那皮毛粘黏显得脏兮兮的狐狸微微打鼾,白阁轻轻说着:“待我再好些,我给你梳理一番!你真是一只……笨狐狸!若当初不管我该多好,我的部下一定会好好……”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讽刺一笑,“还是你好!”
      月清醒得很早,她在小院里打坐,却看见月竹生坐在她房前台阶上对自己笑。月清朝月竹生招了招手,月竹生便一路并腿跳过去,坐在月清旁边歪着头傻笑。月清无奈道:“你笑什么呢?你傻了吗?”
      “嘿嘿”月竹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月清的挎包上的羽毛吊饰,“月清小姐,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啊?是鹅毛吗?可是好轻盈啊?”
      月清拨开羽毛内部露出一个铃铛:“下次给你带一个没上铃铛的!”她拿起吊坠:“柳鹤羽!是异界的,我们月山人去异界寻找来,送去东湖加工炼制而成,上了血铃铛以后就是个人专属法宝了。”
      “有什么用啊?”月竹生好奇地轻轻碰了一下铃铛,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血铃铛认主,鹤羽辨方向的。用来去异界行走时,能回来的!”她见月竹生这般感兴趣,便又拿出一本书,翻了一页:“你照着这个咒语,”抓着月竹生的左手捏出一个手势贴在月竹生的额头,“你沉下心来,引动内部的力量,然后念这段法咒呢!”
      月竹生照做,闭上眼时,感受到体内的力量,便开始念了一句咒语,顿时,她感觉自己好像身体轻了很多,睁眼一看,自己竟飘了起来,离地面足有七寸!一时高兴,她伸手想去拉地上的月清,却重重跌了下来,摔得她哎呦哎呦直叫唤。
      月清笑得合不拢嘴:“你为何突然松手了,不是都把手给你按到额头引法了吗?”
      “这就叫引法吗?不放额头会怎么样?”月竹生揉着屁股和腰哼哼唧唧喊疼。
      “额头是精神凝聚之地的释放之处,连灵魂都从此处脱离,所以更好引出身体内部的力量,引出来转化为法力,就行了!”月清很是惊喜:“不过你第一次便引法成功,也算是世间少有的天赋了。”
      “是吗?”月竹生眼睛亮了,又凑到月清身旁,乖巧问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吗?”
      “大多数修仙人,需练好凝神打坐汇聚精力,大约一年半载才有半数能引法出来,不能引出的便是没有天赋了!而能引法出来利用咒语施展法术的,得再修三年呢!”她的目光细细琢磨着月竹生的额头,似乎有一道奇怪的印记在她跌落时一闪而过。
      月竹生高兴得跳了起来:“那我很厉害嘛!”
      “如你一般有仙缘的确实少见呢!倒怀疑你才是我们月山的四小姐了!”
      “大家都盛传四小姐不会法术,难道……月竹生一脸惊慌:“难道我不是娘亲的女儿?”
      “说不准呢!你和我四妹同一日降生的,说不定是抱错了!”月清煞有其事般假装思考,“难怪你这般聪慧可爱还有法术天资,原来是月氏血脉!你跟我回去吧,二姐姐带你认祖归宗!”
      “啊!”月竹生慌了,“可是我……我还没跟娘说啊,我……我要去问问我娘!”
      月清抓住了月竹生的手阻止她逃跑:“万一你娘亲想霸占我月氏血脉呢!四妹,你跟我回月山,二姐姐不会再让你被贼人掳走!”
      “去去去,你别再吓坏我的生儿!”月夏长发披在身上,一边往院字走一边梳理左侧的头发,“哄骗诱拐小孩,你去找大小姐领罚去!关你三五年!”
      “啊?娘!我究竟是不是您的女儿?”月竹生眼泪汪汪,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月夏,“您放心,无论生儿是不是您的孩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你怎这般蠢啊,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月夏苦笑,“你多想想,什么话是逗你玩,什么是真的假的!”
      月竹生嘟起了嘴巴:“可是……可是我想不明白,怎么想嘛!”
      “当年是二小姐亲自把你从我肚子里掏出来的!你说你是谁的女儿!”
      月清偷偷笑着,月竹生一个“凶狠”的眼神甩过来,她若无其事地说了句“你们都起得真早啊!早啊!”
      “哦。”月竹生转了转眼珠子,“那四小姐为什么不会法术啊?”
      “关你屁事!滚去洗脸!”月夏突然佯装严肃。看见月竹生做着鬼脸离开,她继续梳头,看着远天的朝阳:“你方才教我生儿法术?”
      “她好奇,我便随便让她试了一下咯”月清心虚。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些,我也不想生儿走这条路!”
      月清有点不高兴,“我看,就只你不喜欢,生儿倒是很有兴致!她若能有所成就,升入天籍当个小仙官,你脸上不也有光?你到底在阻挠些什么?”
      “我只想我的孩子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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