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无咎

　　永盛大街的万兴茶楼上，婉转的琴声在屏风后面悠悠传来，龙喆却有些意兴阑珊，摆弄着手中的杯子。

　　坐在对面的萧璟倒是听得饶有兴趣，见龙喆一直不语，便开口打趣到：“龙将军怎的还是一脸愁容，不就是失了一个不中用的，再换一个便是了。”

　　龙喆心中正在揣度着那位深夜来访的四公主，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即日，但是他还是心中不免疑虑。当夜派去卫将军府的杀手赶到时，陈实正面色惨白地包扎自己身上的几处伤口，见到杀手，脱口而出的便是公主饶命。

　　公主饶命，怎么会是公主饶命呢。龙喆不免一时走神，他并没有告诉萧璟账册的事，若是被这位知道了自己有把柄在别人手中，还不知下一个被换掉的会不会是自己。

　　他连忙笑笑，回到：“三皇子说的是。”说着，便要给萧璟倒茶。

　　“欸，”萧璟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挡住了龙喆的手，笑着说到“有美人在旁，怎么劳烦龙将军呢。”

　　萧璟的眼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屏风，龙喆瞬间心领神会，转头叫来了门外的仆从。吩咐几句后，那仆便走到了屏风后面，琴声中断，片刻，却又响了起来。

　　龙喆看着仆从自己一人从屏风后面走过来，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

　　那仆从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到：“回龙将军，那弹琴的娘子说今日不宜见人。”

　　龙喆转头看向萧璟，刚才还嘻笑的脸此刻已然阴沉下来。他起身一脚踹在仆从身上，还未开口，那仆从便连滚带爬地又跑回屏风后面。

　　半晌，一位身姿婀娜，脸带面纱的女子终于从屏风后走出，萧璟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女子走到二人近前，还没等二人开口，自己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龙喆先是一愣，随即有些轻蔑地笑了笑。这小娘子怕是是胆子小到不敢见人吧。他便语气和缓地开口到：“起来吧，过来。”

　　可那女子没动，只是怯生生地开口说到：“二位爷，奴家并非有意怠慢，只是奴家实在不敢近前，恐扰了二位爷的雅兴。”

　　龙喆闻言，瞬时怒气上涌，刚想发作，对面的萧璟却看这娘子腰肢纤细，我见犹怜，便轻声问到：“这是为何？”

　　那女子便哆哆嗦嗦地开了口：“不敢欺瞒二位爷，奴家也染了那红斑蛇的妖祸。”

　　“妖祸？”桌前的二人都皱起了眉。

　　那女子露在外面的双眼显露狐疑，问到：“二位爷不知道近日凤京的怪事吗？”

　　龙喆一头雾水，转头看向萧璟，见萧璟眼神疑惑地看着那女子，便开口到：“说来听听。”

　　那女子闻言，便讲起了这件怪事：“这几日，京中出现了红斑蛇妖祸，这妖物专挑貌美女子，每个被妖物选中的人，先是会整夜整夜地梦到一条巨大的红斑蛇缠着自己的身体，之后醒来便会浑身起红疹。

　　龙喆微微皱眉：“红疹而已，说什么妖祸。”

　　那女子见他不信，便继续说到：“这位爷有所不知，这红疹说来怪异，夜晚疼痛难忍，可一到白天却又不痛不痒，京中的医馆都不知如何医治。众人都说这红斑蛇是嫉妒女子美貌，降下妖祸，京中有女儿的人家，全都人心惶惶。”

　　龙喆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萧璟，却见这位盯着面前讲述的女子似是若有所思。

　　女子也看到了萧璟盯着自己的眼神，随即似是害怕般求到：“奴家实在不敢惊扰了二位爷，求二位爷看在奴家卖身于此，不得已还要出来养活自己的份上，不要告诉掌柜，奴家失了这唱曲儿的差事，便是活不下去了。”

　　说罢，女子的一双杏眼簌簌地流下泪来。

　　龙喆听罢，又转头看向萧璟，这位三皇子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龙喆摸不准他的意思，于是便低头喝茶，没有说话。

　　半晌，萧璟才开口说到：“把面纱摘了。”

　　那女子愣了一下，眼中露出难色，手上却迟疑着没动。龙喆见状，便语气阴沉地说到：“让你摘你就摘，没听到吗？”

　　那女子闻言，吓得身上一抖，只得听话地摘下了面纱。

　　萧璟只看了一眼，便拿起扇子挡住了视线，只见那女子的脸颊和颈间确实长着许多的红疹，着实瘆人。龙喆也皱着眉，将视线挪到了一边。

　　他还想观察萧璟的脸色，可扇子一挡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于是便有些嫌弃地说了一句：“快把你那面纱戴好。”

　　那女子见状，眼眶便又红了起来，赶紧将面纱戴好，低着头不再说话。

　　片刻，萧璟还是轻声说了一句：“你下去吧。”

　　女子闻言，便像得了大赦一般，连声磕头道谢，接着便抱着琴快速离开了房间。

　　等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萧璟才将手中的扇子合上。与龙喆的猜测不同，他似乎并没有因此扫兴，而是面带笑意地自言自语到：“这可有意思了。”。

　　还没等龙喆开口询问，萧璟便唤来了门口的亲卫，吩咐到：“立刻派人在京城中仔细探查一番，有没有什么妖祸的传言。”

　　那亲卫领命离开，萧璟便看到龙喆有些疑惑的眼神，他轻声笑了笑，抿了口面前的茶，语气玩味地说到：“龙将军就等着吧，说不定要有好戏看了。”

　　龙喆似懂非懂，想来能让萧璟称之为好戏的事，那十有八九是和太子那边有关，但他也没再多问，只是跟着笑了笑，轻声说到：“好，那末将便等着看。”

　　萧璟心中有事，便也无心再品茶，没一会儿便起身回宫了。

　　虽说前些日子自己督办封禅大典一事办的不错，可在此之后父皇便没再安排其他差事了，而太子，如今门下幕僚督办南方四郡水利通渠事宜，若是办得好，在皇上面前得了脸面，那自己便更难得势了。

　　而这个妖祸的传言起的正是时候，皇后那侄女张玥儿虽然已经病了许久，但生病之前盛宠，帮太子吹了不少枕边风。且听母亲的消息，她最近似乎在寻治病的方子，她的病要是好了，也定然还是一个心腹大患，若能用这个红斑蛇的妖祸除掉此人，也算是除掉了那张皇后一臂。

　　果然，第二日一早，萧璟见完了探查回来的亲卫，便匆忙地赶去了辛夫人的长乐殿。

　　殿中的辛夫人正闭着眼斜倚在坐榻上，身旁的侍女紫珠则动作轻缓地为她按着头。萧璟进到殿中，辛夫人才缓缓问到：“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萧璟则直接坐到了坐榻的另一侧，对一旁的紫珠使了个眼色。辛夫人发觉头上的力道消失，这才睁开了眼，只见紫珠已经识趣地退到了一边。辛夫人便皱眉问到：“出什么事了？”

　　萧璟则一脸笑意，半个身子伏在榻几上，小声说到：“是出事了，不过不是我们。”

　　辛夫人狐疑地望向萧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萧璟便将那红斑蛇的传言一股脑儿说给了辛夫人。但辛夫人听完，却不似萧璟那般兴奋，而是垂眸思考起来。

　　萧璟见辛夫人不置可否，便着急地说到：“娘，还想什么呢，你不是说前些日子去看过，那生病的张玥儿一身红疹，甚是骇人，这机会不是正好。”

　　辛夫人摇了摇头，说到：“这消息蹊跷，要不去问问那位吧。”

　　萧璟闻言，却拧起了眉毛：“我难道做什么都要问过他吗？如今玉莛殿那边传出消息，张玥儿正到处找寻治疗她那手足拘挛之症的良方，我们不是正好此时下手，她若被冠上妖祸之名，那张家的势力定也免不了折损大半，我们的机会岂不是来了。”

　　辛夫人想了想，仍觉不妥，说到：“我们要是中了圈套，被治个善妒诬陷之罪，便得不偿失了，还是谨慎行事吧。”

　　萧璟冷哼一声，有些不满地说到：“谨慎谨慎，我都谨慎多久了，他太子的幕僚都半只脚迈进九卿了，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见辛夫人不语，萧璟又接着说到：“娘你怕不是把那皇后想得太厉害了，儿臣已经派人仔细查探了，这妖祸一说就是个传言，估计这红疹就是个坊间的小疫病，那所谓染了妖祸的人中，其实已有不少好转者，若不趁现在传言正盛的时候下手，很快，你再想用这传言也用不了了。”

　　辛夫人低头踟蹰半晌，还是说到：“但是不知会一声，是不是还是有些不妥。”

　　萧璟猛地起身，瞪着眼睛看着坐榻上的母亲，带着怒意大声吼道：“我是君，他是臣，我为何事事都要知会他！”

　　话音未落，辛夫人便像惊弓之鸟一般从坐榻上弹起，慌忙上前，一把捂住了萧璟的嘴，一边给紫珠使眼色，紫珠马上跑去关上了内殿的门。

　　辛夫人向外看了看，好在没有其他人在侧。她叹了口气将手拿开，低声说到：“这话怎么能在宫里说，你还嫌咱们母子的日子太好了吗？”

　　萧璟的怒气也稍有缓和，他又坐回到坐榻上，不再说话。

　　辛夫人见状，继续柔声劝着：“璟儿，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萧璟此刻也冷静下来一些，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应了声“好”。

　　二人又是沉默半晌，辛夫人最终还是妥协，问到：“那你打算怎么用。”

　　萧璟闻言，心中的怒气和委屈一扫而空，他小声说到：“红斑蛇。”

　　辛夫人疑惑问到：“什么？”

　　萧璟将身子又凑近了些，语带狡黠，压低了声音说到“她不是在寻治病的良方吗，那我们便让她寻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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