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周敬之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他一眼就看见韩桀熙在找他的目光，尽管这孩子早上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但是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乖，继续睡吧。”韩桀熙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周敬之听周雅兮说过，韩桀熙做长途汽车会有晕车的可能，之前一直自己开车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要不要吃药，我准备了晕车药。”
　　韩桀熙听了愣了一下，僵硬的缩回自己的小角落没有回答，这些小事，只有自己的母亲知道，而这些小事已经很久没有人注意了。
　　韩桀熙作为半大的孩子又任性的原因，而周敬之作为成年人不可能让他胡作非为，拿出药交到他的面前，杯子里的水刚还是适宜的温度，入口一点都不烫人。
　　“听话先把药吃了，再有什么小脾气也不要那身体开玩笑，还想不想玩了？”周敬之把药喂到他的嘴边，就差掰开他的嘴了，韩桀熙也终于暂时放下心里的心事，乖顺地把药吃了。
　　周敬之把东西收好，将韩桀熙的脑袋从椅背上换到自己的肩膀：“这样会舒服一点，到了我叫你。”
　　韩桀熙只是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这个和自己一样宽阔的肩膀竟然如此温暖。
　　沈檀看见韩桀熙的状态想要关心一句，周敬之微微摇摇头示意没关系，随后拿出手机打着“晕车”两个字，然后自己也闭上了眼睛休息。
　　他其实一点都没有睡意，只是他不想面对她而已。
　　谁都有这脾气，只是因为喜欢将自己的尖刺磨平，但是他忘记了磨平尖刺的同时，他也没有了保护。
　　沈檀也没有说什么，只能带着耳机看着之前的视频，而她的心思不在闪烁的屏幕上。
　　她的心里很乱，她真的想告诉他，如果韩桀熙发现了，他们就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她会带他回家，他也可以把自己介绍给家人，他们回想所有情侣一样一步一步走向婚姻的殿堂，许下生生世世永不离的誓言。
　　多么美好，也多么残酷。
　　溺水的人会拼尽全部攀附在自己感到安全的东西，可是最终的结局往往是一同沉底。
　　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她没有资格谈一辈子，她能做的只是好好完成八个月的约定。
　　但是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呢？
　　路途漫漫，当一场相遇开始，一份完整的剧本就俨然而生，只是有些人早就写好了最后一页让自己明明白白，预设了起承转合，可是却有些不甘，而这些不甘都是因为一个人。
　　“今天我们班住在6-9层，按照之前统计好的名单入住，我住在908有事情可以打电话或者到房间找我，现在分发房卡。”沈檀一张一张发出去，留了一张她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周敬之的身影，刚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就看见韩桀熙朝自己走来，“你们的，拿好了。”
　　“嗯。”韩桀熙下了车之后就恢复了过来，生龙活虎的模样也不知道刚刚是谁枕在自家舅舅的肩。
　　沈檀努力的笑了笑，内心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你舅舅呢？刚刚一直都没有看见他。”
　　“他说自己累了，不想挤电梯，所以一进酒店就带着行李直接上去了，让我在楼下等着拿房卡。”韩桀熙其实不相信周敬之的话，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现在他发现有问题的好像不止他一个，“檀姐，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没有事情。”沈檀笑了笑摇摇头，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可是在证实的这一刻并没有缓冲，还是砸在心口上的感觉，闷闷的。
　　韩桀熙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不对劲但是一切又很合理，就和从前一样，他最后只能点点头，去找周敬之。
　　“你终于上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呢。”周敬之背靠在门口的墙面上，又恢复了平常没心没肺的模样，嘴上的笑意有些玩世不恭的意思。
　　韩桀熙相处久了才不相信他的伪装，没好气地将门打开，也不管行李重不重就倒在一张床上：“舅舅，明明你一直在楼下，为什么让我去？”
　　没错，周敬之没有一开始就上楼，他一直等到韩桀熙拿了钥匙才跟着大部队挤进电梯，而韩桀熙所说的话其实都是他教的。
　　“小东西有些事情你不应该知道，但是舅舅谢谢你去拿了钥匙。”周敬之将行李放在床边，就坐在他的旁边。
　　韩桀熙故意侧向一边，背对着周敬之：“你喜欢沈老师对不对？”
　　周敬之没有回答，这让韩桀熙有些着急：“沈老师不喜欢你对吗？”
　　周敬之点点头笑了笑，丝毫没有被揭穿事实的尴尬：“小桀，有些事情它就应该不被知道，我希望你记住沈檀只是你的老师，而我是你的舅舅，我们两之间没有多余的关系。”
　　韩桀熙懵懂地点点头，他心里有着疑惑，但是看着周敬之的倦意他也不想玩再问了，没有意义。
　　“等会儿就集合了，我要躺一会儿，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可以吗？”这一路周敬之一直没有休息好，除了要照顾韩桀熙，他的心里也有着沈檀。
　　从前一道难道千千万万考生的题目都没有让自己如此苦恼，那是因为解题思路他有参考，可是感情这道题他没有了解题的方向，各种可能性在脑子里不停地蹦出，自己唯一想要的答案可能性因为答案增多而逐渐变小，最后只能无奈地承认自己的理想化是多么可笑。
　　果然是他想要的太多了。
　　“舅舅，你今天晚会有节目吗？”韩桀熙收到晚上篝火晚会的节目单，都是学生的，老师与家长的都是作为惊喜一笔带过。
　　“有。”周敬之闭着眼睛，忽然自己的手机响了，因为铃声的原因他知道这是沈檀的来电。
　　周敬之没有立刻去接，他看着手机逐渐不响，但是他没有回拨的冲动，他要把自己收拾好才能去面对沈檀，这是自己提出的游戏，他不能提前退场，不然太狼狈了。
　　“周敬之，你在吗？”沈檀的房间就在他们的隔壁，敲门的举动是他的意料之中。
　　韩桀熙等着周敬之行动，但是发现他没有动静，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他看见周敬之走了过去，随后就是关门开门的声音，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一切照常，我不想小桀有遗憾，其他事情等回去之后再说好吗？”周敬之没有等沈檀开口他就说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的伪装坚持不了很久，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速战速决。
　　沈檀没有回答他的话：“敬之，你还好吗？”
　　“沈老师，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关门了，不好意思。”周敬之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背后已经逐渐汗湿了，就在这短短的几小时内，他的状态又恢复到之前那段时光。
　　强行关上门之后，他倚着门缓缓呼吸，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直到有了关门的声音他才有了动静：“小桀，过来扶我一下。”
　　“舅舅。”韩桀熙没有见过这样的周敬之，好在自己与他的身高相差无几，架着他来到床边不是非常困难，“舅舅，需要去医院吗？”
　　周敬之摇摇头，为了让他放心他努力地站起来朝他笑了笑：“我没事，我这会儿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陪你参加晚会。”
　　韩桀熙看着周敬之走进浴室，偷偷拿着自己的手机走了出去，敲了隔壁的门：“沈老师在吗？”
　　“你等会儿。”沈檀才听见韩桀熙的声音强打起精神，“韩同学，什么事情？”
　　“沈老师，我舅舅他……”韩桀熙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檀听见周敬之的名字愣了一下：“周敬之怎么了？”
　　“没事，沈老师……你……和我舅舅是什么关系？”韩桀熙虽然觉得有些唐突，但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周敬之的反常与沈檀有关系，“沈老师，你是不是和我舅舅吵架了？”
　　“没有，没什么事情。”沈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一时不清楚周敬之是什么态度，会不会等这次活动之后，他就会和自己说分手，她要怎么摆正自己的位置呢？
　　“韩桀熙，我和你舅舅不管什么关系，都和你没有关系，你是他的外甥，我是你的老师，这个关系永远不会变的。”沈檀苦笑着，确实这两个恒定的关系是既定事实，至于他和她的关系，她没有办法承诺，“回去吧，不要让他担心，他只希望你没有遗憾的度过这次晚会。”
　　韩桀熙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张张嘴没有说话发出声音，用一句“沈老师，打扰了”收了尾。
　　韩桀熙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自己的床上深深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手机玩了起来，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周敬之还没有出来，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起身敲浴室的门。
　　“舅舅，你还好吗？”韩桀熙问道，可是里面没有动静让他有些不放心，他又喊了几声，等待着周敬之的回应。
　　正当他准备把门打开的时候，周敬之拿着吹风机把门打开。
　　“我洗了一下头发，用吹风机吹干的时候听不见你说话。”周敬之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小桀，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没有。”韩桀熙又乖乖地坐了回去，继续打起了游戏，是不是分神开周敬之几眼，发现他没有异常才专心致志。
　　周敬之透过玻璃将韩桀熙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等到他没有了多余的动作他才放松下来，今天的异常终于隐瞒了过去。
　　其实刚刚自己并不是洗头，而是因为状态糟糕用冷水冲凉，还好这个孩子没有碰到自己的皮肤，不然自己的谎言马上就要暴露了。
　　到了晚上学生要先去大堂入座，韩桀熙走的时候周敬之还是一如既往地端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门合上的一瞬间，周敬之整个人倒在床上，脸颊微红，作为成年人他知道这是在为自己的任性买单，昏沉沉的感觉不是很好。
　　“周敬之，周敬之你在吗？”门口是沈檀的声音，两人前一天晚上还约好一起下楼的，只是没想到今天的一个意外让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周敬之没有发出声音的力气，脚踩在地上也是软绵绵的感觉，好不容易撑到门口他也没有立即开门：“我在，一会儿下去。”
　　周敬之的声音有些嘶哑，这让沈檀更加不放心。
　　“你马上开门，我看一眼就走。”沈檀看过一些心理问题的病例，每一个人的应激反应都不一样，有的甚至会出现生理上的反应，呕吐、发烧、眩晕甚至昏迷。
　　周敬之没有发出声音，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人放进来，他要求沈檀与自己在一起，已经是一次利用她善良的强人所难，他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
　　“我没事，你赶紧下去，学生们都在等你。”周敬之生生忍住想要咳嗽的感觉。
　　沈檀没有说什么脚步声慢慢走远，这让周敬之有些安心，他想要站起来可是没有力气，好在离开场时间还有一会儿。
　　“麻烦帮我开一下门，我房卡落在房间里了，谢谢。”这是沈檀的声音，随后他听见“嘀”的一声，他实现模糊看不清面前人的脸，他浑身没有力气，感觉自己的胳膊搭在别人的身上，慢慢地往房间里面移动。
　　“周敬之，你好好休息，今天你不能过去了，身体吃不消的。”沈檀将人安置在床上，将手搭在他的脑袋上。
　　周敬之发烧了。
　　“我等会儿把药拿过来，你吃下去好好休息，韩桀熙那边我等会儿和他说一声。”沈檀拿起周敬之随手放在床头柜的房卡准备下楼，却被周敬之拽住了衣角。
　　周敬之努力地从床上坐起来：“不能去，我答应小桀的，一定要陪他参加学校的晚会。”
　　“韩桀熙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你生病他也不会同意你去的。”沈檀说道，她有些伤脑筋这倔强的样子似乎不好处理。
　　“我要去，我不想他留下遗憾。”周敬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开始没有坚持多久就有往下倒的趋势，“高三晚会只有那么一次，我一定要去。”
　　“周敬之，你是一个成年人，你心里清楚这样贸然下去的结果只有一个，你现在的身体不允许你上台。”沈檀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周敬之一直都很理性，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近似于无理取闹，“你放心，我也会弹钢琴，不会出错的，一定会给韩桀熙一个完美的高三晚会的。”
　　“不会，不会的。”周敬之低声呢喃着，“小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仪式，而是希望家人能够陪伴他度过这样重要的时刻，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
　　这些话很熟悉，出现过沈渊的日记本上。
　　“今天是高三的元旦晚会，最后一次了，爸妈说没有时间，所以我今天还是一个人。”
　　“敬之，我让魏老师把我们的节目尽量往后调，你先把药吃了，等稍微好一点了再下来，其他的事情你不要管。”沈檀把人扶上床，“但是你要答应我，晚会一结束，我们就去医院。”
　　“我……”周敬之刚想拒绝，当接触到沈檀目光的时候就咽了下去，只能点点头。
　　沈檀看着周敬之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打了客房服务的电话，之后又和魏祺轩协调演出的事情，周敬之把她的忙碌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段感情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处理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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