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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357号》
引子
“52357号宇航员,52357号宇航员,这里是总部001,我们在飞船附近检测到不明物质,请立即离开当前位置,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请...5235........不明物质......"
我坐在飞船的座椅上,看见操作台上红色与黄色闪烁一片。
通讯器传出的通知声与报警器的忙音混成一片。
飞船自身的重力系统早就失灵。
除了固定在原处的座椅与坐在座椅上的我,所有物品都漂浮在半空中,愈发混乱。
总部传来的指令断断续续在这混乱的空间响起,可惜我已经没办法执行了。
也许我会成为新纪元降临以来第一个葬身在宇宙的人类吧,我混沌地想。
我看着飞船外漆黑的宇宙,灵魂好像早已脱离□□,来到了无尽的静谧中。
最后,我在一片忙音里闭上了眼睛,像是要做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
Ⅰ
我整理好桌面,把耷在眼前的刘海顺到耳后,等待着今天这位病人的来访。
就在昨晚,我收到了一份加密的文件指示。上面仅注明让我谨慎接待今天来访的这位病人。
上面有关于这位病人的唯一信息,就只有一串数字:52357。
作为世界范畴内为数不多的心理专家,在休息日接到一份加密文件,我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以这种形式来访的病人,往往是对上层极为重要的研究人物,我必须多加小心。
门口有敲门声响起。
一位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的鼻梁很挺,室内的光投到他的脸上,映出一片阴暗,照得他的脸色越发晦暗不明。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向我伸出了手。
“我是秦越,你今天的心理医生。”我与他握了握手,惊觉他的体温竟远低于常人。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扯了扯嘴角,勉强做出一副笑着的样子,简短地开了口:“52357号宇航员。”
这正是两月前失踪的飞船上的那位宇航员的编号。但高层至今都没向大众说明他已返回地面。
我把惊讶压进眼底,冷静地点了点头。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外貌,妄图从中挖出什么蛛丝马迹以推断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我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的胡茬与那双堆满疲惫的眼睛,他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生命的提线木偶,颓丧地靠在椅子上。
“请开始你的叙述。”我平和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缓缓开始了讲述。
“我的飞船失控后,我发现我并没有死。”
“我来到了很多个世界。”
Ⅱ
“第一个世界很正常,我似乎回到了一百年以前的地球。
我在这里变成了一位医生。”
(以下内容皆以52357号的视角讲述)
我所负责的是0316号病床,里面住着一位老人。
老人总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窗外的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就拉着我,嘴里永远重复着一句话,他说他的梦想被偷走了。
每到这个时候,他的老伴便对我连声说抱歉,说他老了,糊涂了,老是梦见年轻时候的事。
我摇了摇头,告诉他老伴说没关系的。
老人说累了,便又转头看着窗外的树。他粗糙的手耷拉在床边,像是一段干枯的树枝突兀地掉进了雪白的床单。
直到后来老人的老伴才告诉我,老人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
可是为了赚钱养家,他烧掉了自己写的所有手稿,扛起了包袱到城里打工。
那天夜里白色的纸被艳红的火焰舔舐,发起了光,跳起了舞,在雪夜里旋转,烤得老人喘不上气。
老人躺着听老伴讲自己的故事,就像在回顾自己这漫长而又痛苦的一生,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掉下来,滚进脸上的皱纹里。
我在这家医院待了二十年。
我在医院里看见了数不清的眼泪,看见了数不清的绝望。
等到我从这里的医生也变成病床上的的一员时,我才发现活着本身的意义并不是只有活着。
后来我开始学二十年前总说自己的梦想被偷走了的老人,总是向窗外眺望。
狭窄的窗户外面总会有鸟叫,就像医院里也总是会有人孜孜不倦地寻求希望那样。
“后来我就睡着了。等到我再次醒来时,我发现我已经回到了飞船上,就像做了一个梦那样。”52357号停下了叙述,端起桌子上我为他准备的水喝了一口。
“所以你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发现自己还在飞船上?”我问道。
这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了。
52357号点了点头,并且及时开口堵住了我下一步的发问:
“我确信我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么当你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你有对自己是一名宇航员的记忆吗?”我又问道。
52357号摇了摇头。
“好吧,请你继续叙述。”我换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Ⅲ
我来到的第二个世界,人们只生存于利益与交换中。
孩子可以买卖,只要给孩子花了足够多的钱,孩子的价值便不断增加,当他们成年后父母便可以将孩子“卖”进公司,得到不菲的回报。
我成为了这个世界中的孩子。
我的父母由于经济拮据买下了作为劣等品的我,想要通过后天努力提高我的价值。
他们把我的每一天详细地分化为若干块,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数课程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拼尽全力地赚钱提升我的“配置”,说是为了我好。
只可惜劣等品始终是劣等品,我的每个方面都天生不如别人,就算我拼尽全力,连再简单的课程我也没法优秀地完成。
于是他们说我不努力,更加变本加厉。
他们送我去学钢琴,说可以陶冶情操;他们送我去学书法,说可以磨练意志;他们又给我报了数不清的补习班,说只有这样才能赶上别人。
他们被自己编织的谎言所感动,可是他们永远都感动不了我。
我的一生像被牵着线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弄。
最后他们榨干了骨血,终于让我达到了普通中等品的价值。
他们感激涕零,说着我总算是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们把我送进了公司,用我换来的钱重新来到商店,买下了一个中等品,继续抚养他长大。
我看着父母庸庸碌碌永不停息。他们把自己的一生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希望能靠孩子过上上等人的生活。
我忽然想起我曾问过我的母亲她爱我吗。
母亲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我,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然后我又醒了过来,发现我还坐在飞船上。”52357号已经有些恍惚了。
Ⅳ
我看着52357号宇航员,没有说话。
根据我的经验,他应该是受到了什么不明物质的干扰导致他出现了某种臆想,可是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病例,一时竟无法给出任何建议,我觉得要是他再阐述下去我都会认为这是真的了。
好在他似乎没了接着说下去的欲望,我松了口气。
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整间咨询室充满了了诡异的静谧。
“今天真是打扰您了,您就当今天做了一场奇怪的梦吧,就像我从来没有来过。”
52357号突兀地开了口,不等我有任何反应便急促地起身告辞。
我的“等等”还没有说出口,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
就在这时,我的电脑跳出了一条信息,依旧是政府高层发来的。
上面黑白明了地写着:请不要相信上一条信息,52357号宇航员仍处于失联状态。
我愣着注视刚刚来访的客人留下的还在冒热气的茶水。
有没有可能现在这个世界只是他经历的其中一个世界,他在这里扮演着一个寻求帮助的精神病人的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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