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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愈
昏睡了整整两日后,在第三日的夕光初照之时,宁姝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乏累,提不上力气,但气息却十分充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温暖之感。
宁珩正坐在她床边,手捧着一卷书读,眉眼微压,带着些许憔悴。
宁姝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伸手探上他的手臂,刚想唤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哥哥——”
身前人忙放下书,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身,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此时却像是拨云见日般露出一抹难以抑制的笑容。
噙霜这时也正巧走了进来,见她醒了十分惊喜,赶忙道:“姑娘终于醒了!萧先生算得果然不错,说是三日内必醒,竟真的在第三日醒了,我这就去叫萧先生过来!”
宁姝见他们如此高兴,也不由浅浅地笑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只觉得一阵恶心,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大滩污血,将地上染了一片黑红,唇角都沾了些许,在宁珩的眼里显得无比刺眼。
他握着宁姝肩膀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眉宇间阴云密布,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但却将脸隐藏在了宁姝看不到的阴影之中,不敢让自己的恐慌情绪吓到了她,尽力保持稳定的语气:“阿沅别怕,哥哥在呢,萧先生就在旁边,马上就来了。”
宁姝其实自己也有点懵,心里居然不怎么害怕,反而在吐完血后感觉浑身都松快了不少,她轻轻点头,靠进身后熟悉的怀抱中,放心地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交给他。
地上这滩血吓了先进来的噙霜一跳,一向沉稳的人不知想到什么眼眶都红了,整个人摇摇欲坠,带着哭腔向身后步履从容的萧平旌道:“萧先生你快来看看啊,姑娘怎么吐血了!”
“嚷嚷什么?吐个血怎么了,这说明她体内余……”萧平旌淡定非常,只是说到半路蓦地卡了壳,顿了片刻方才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继续道,“这说明,额,她身体的弱症全好了,这是一口陈年老血,吐出来对身体才好,你们明白不明白?”
噙霜抽了抽鼻子,茫然道:“意思就是说,姑娘现在病已大好,跑跳都无碍了?”
萧平旌没说话,上前给宁姝搭脉,闭目感知许久,方才一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道:“不错,药效已经完全吸收了,这一月好生将养着,逐渐就能如同一个普通的女子一般行动,便是骑马打猎也是不在话下。”
宁姝原本还有些紧张得看他把脉,但在感觉到身后愈捏愈紧的力道后,却不觉着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这病压在她头上将有十五年之久,让她幼时无法和其他女孩儿一团玩闹,只能整日整日地呆在屋里,但她现在也想明白了,她现在有哥哥、噙霜和师父陪着,还交到了二三好友,若是能治好就好,治不好能活几年是几年,只是恐哥哥他们伤心罢了。
方才看着宁珩眼下的青黑,她便知道这几日他定不能安睡,就如从前时时守在她的病榻前一般时刻陪伴着她,现下听到了最好的结果,不由得像小时候一样在宁珩的胸口处蹭了蹭毛茸茸的脑袋,感受到他原本绷紧的身体刹那间放松下来。
宁珩自放下了这块心中巨石后便无比轻松,看着像个小兽似的在他胸前拱来拱去的小脑袋,知道她这是在安抚他,告诉他她已经没事了,心都柔软得不可思议,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含笑问道:“阿沅饿不饿?想吃什么,哥哥去做。”
“嗯……我想吃哥哥做的阳春面,要熬得浓浓的鸡汤。”宁姝思索片刻,道。
宁珩应了声好,就让噙霜过来扶她洗漱,自己和萧平旌一道走了出去。
……
半个多月后是宁姝的生辰,正逢旬假,这日宁家来了不少的人,大多是宁姝在学堂里的同窗。
淞山书院今日要上课,是以宁珩白日里并不在家中,只让噙霜提前备好了菜和点心,只等着一帮姑娘家过来嬉戏。
萧平旌见了这么多女孩子叽叽喳喳的着实吵闹,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头不出来,连饭都是让药童端过去的。
家中就成了宁姝一个人的天下,她一一接下各人送来的礼,又招呼她们一个个在方桌旁坐下,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等着噙霜把菜端上来。
钟杳杳这时候都不和顾锦悦针锋相对了,羡慕地对宁姝道:“你家里人可真好,给你置办了这么大的屋子。我家里姐姐妹妹可多了,还要和六妹住在一处,待三姐嫁出去了才能一个人住间屋子。”
顾锦悦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家屋子又大又多,要不你搬我家去?”
“我才不呢,要住我也和阿姝一起住!”钟杳杳难得鼓起勇气冲她吐吐舌,又胆小得躲到宁姝身后歪着脑袋看顾锦悦有没有过来揍她的动作。
陆茯苓像往常一样并不多话,就坐得端端正正的看她们笑闹。
宁姝无奈地把钟杳杳扯回她自个儿椅子上,道:“阿悦就是同你闹着玩的,你们俩啊,凑在一起就不安分。”
噙霜很快把饭菜都端了上来,因为来的都是些小姑娘,菜式也多是些讨巧的,有些是早些时候从外面买的,有些是家里自己做的,荤的有香酥鸭、东安子鸡、糖醋排骨、姜汁鱼片,素的有鲜蘑菜心、麻婆豆腐,汤羹也备了不少,乌鸡汤、薏米粥、莲子羹等,连糕点都是八芳斋买来的,有佛手酥、栗子糕和宁姝最爱的芋粉团。
姑娘家凑在一桌上,吃饭并不是重点,谈天说地才是正事。一桌上的人顾锦悦是不屑于说话,陆茯苓是不大爱说话,钟杳杳这时候就起了大作用,给她们叽里呱啦地讲起了淮安城大到知府、小到普通百姓家里的那些个事儿,桌上几人虽性格迥异,但八卦乃人之天性,从古至今无人能抵抗。几个小姑娘都听得入迷,饭都顾不上吃。
“我可跟你们讲昂,这话不能到外头说去。淮渝知府关大人在外头多威风呀,在家里可是个妻管严!他家夫人你们都知道,出身河东薛氏,她父亲就是这一代薛氏中官职最高的人,时任都察院左都御史,那可是正二品的大官啊,知府大人怎么惹得起?”钟杳杳讲故事的本领一绝,能在她原本听说的事儿上增添一些她个人的情感色彩,使原本平淡的事变得戏剧化。宁姝有时候都觉得她要是去茶肆里说书,必定能挣一大笔银钱。
钟杳杳继续道:“据说当年关大人长得俊,又才华横溢。关夫人是薛家最小的女儿,极为受宠,早先就瞧上了他。科举才一放榜,关大人就被薛家榜下捉婿,做了薛家的女婿。婚后,关大人更是连妾都不敢纳一个,生怕惹恼了他家夫人,告到岳父薛大人那儿去,要是被他择了个错处,那这官当不当的了都两说呢。”
顾锦悦嗤笑了一声:“不纳妾算什么?我阿爹也不纳妾呢,不过这可是他自个人心甘情愿的,可不是我阿娘逼的。”
倒是忘了她们这席上,还有个家里来头比知府更厉害的,众人的目光一时都集到了顾锦悦身上。
钟杳杳支着肉嘟嘟的下巴羡慕道:“那你父亲可真好!不像我家里,姨娘多得数不过来,我娘整日都忙于后宅之事,都顾不上抓我读书。”
她复又转头看向宁姝,问道:“阿姝,那你家呢?”
宁姝愣了愣,她从小生活在怀宁县下一个人情淳朴的小村庄,以前都没听过什么纳妾之事,便道:“我阿爹也只有我阿娘一人。”
见似是轮到自己了,陆茯苓却未曾回答,垂下眼沉默良久,方才道:“我没有爹。”
宁姝三人面面相觑,知是戳到人家的伤心事了,也不多问便揭过了这一茬。
“以后我也要嫁个一心一意待我的郎君!”钟杳杳啃了口鸭肉,恨恨道。
顾锦悦敲了她一个脑瓜崩:“嫁人有什么好的?全是一群小白脸,武功都比不上我。我要像我爹一样,上阵杀敌!”
陆茯苓也赞许地点点头,情真意切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也不嫁人,我要永远陪着我娘。”
宁姝见他们一个个的都有自己的想法,看得一愣一愣的,见她们说完后竟都看向了她,微微启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这事儿。”她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
钟杳杳好奇地追问:“怎么会没想过呢?从我小时候我就在想,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是个书生还是个武将呢?容貌应该长得俊朗一点,嗯,他也要非常非常喜欢我,不能因为我有点圆润就嫌弃我;也不用太有才华,不然这样我都不知道和他聊什么。还有什么呢,让我想想……”
在座的另外三位姑娘都忍不住扶额,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原来找夫婿能有这么多方面的要求……
“那你找到这样的人了吗?”宁姝问。
钟杳杳伤感地叹了口气:“没有呀。但我父母最近都在商量着要为我议亲了,唉。不过我阿娘说了,定亲人选必得我亲自过目,他们是不会擅自就定下的。”
见她这么快又高兴了起来,宁姝也不由得被她开朗的笑容给逗得笑了起来。
待用完膳后,几人一起打了会叶子牌,打完又下了会双陆,见外头天色不早了,便向宁姝告辞,各自家去。
宁珩回家时,陆茯苓三人已经离开了,掀开西厢房的帘子,只看见宁姝一人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一边念念叨叨着什么。
“说些什么呢?”他上前摸了摸阿沅的脑袋,笑道,“哥哥回来了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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