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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姜南见从进来起,目光就一直凝在谢文瑛身上,像是在无声质问。
很明显,刚才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谢文瑛嘴角含笑,坦然回视,丝毫不把他放在心上,甚至还假装看不出他的伤心,来打趣他,“许久未见,姜殿下真是越发无礼了,不给本宫行礼也就罢了,连先生也不见过吗?”
姜南见这才看向卓云清,他情绪波动太大,一时间根本无法理智冷静,像一只受了打击失魂落魄的小狗。
他动了动唇,此时对卓云清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问好的话。
谢文瑛坐在桌边,卓云清立在窗边,才子佳人,好一副温馨美好的画面。
只有他一个异族人,是入侵的第三者。
与这里,与他们,格格不入。
小公主说过有一点喜欢他,他就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原来不过是别人的替身。
都是镜花水月,他从未走进过她的心。
姜南见满眼哀情,卓云清冷漠地偏开眼,默默饮尽一杯酒,视而不见。
窗外突然放起了烟花,不少人都出来观看。
谢文瑛也开心地挤到窗边,和卓云清共赏绚烂烟花。
“先生,你快看,好漂亮啊!”
“嗯。”
待烟花散尽,热闹散尽,谢文瑛再一回头,屋内早已没有了姜南见的身影。
她脸上的笑慢慢落寞了下来,卓云清侧目看了她一眼,忽然将酒壶拎在她眼前,“还喝吗?”
“喝!”谢文瑛自酌一杯,问道,“这酒好特别,是先生从海屿带回来的吗?”
“是啊,给你带的。”
谢文瑛瞬间弯了眉眼,“多谢先生。”
卓云清拍了拍她的头,“陛下正在怒头上,继续上太学之事要再等一等。”
酒入舌尖,有些涩,谢文瑛勉强咽下,乖巧说好。
“虽不上学,但学业依旧不可废,公主最近有在读书吗?”
“有啊……”谢文瑛开始汇报功课了。
两人继续闲聊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再提起姜南见,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师友生恭。
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师生,他们毫无私情。
姜南见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出船舱,走出人群。
不知不觉就远离了那片灯火,等他再回过神时,已不知道自己走进了哪条街巷。
再想回去,人影憧憧,找不见来时路。
他站在陌生的京都,站在陌生的街路,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他突然觉得自己荒谬可笑。
他小时候见过小公主,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小到小公主已经不记得了。
他的母亲独自一人在舞馆抚养他,举步维艰。
有一年一个秀才,考前沉迷酒色,考后落榜回乡,被家族羞辱驱逐,一怒之下,要跟相好的舞妓同归于尽,火烧舞馆。
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烧尽所有污秽。
自此,母亲开始带着姜南见流亡。
他们流浪到了三川,恰逢皇后娘娘一年一度回乡祭祖,路遇乞讨求生的他们,捡了他和母亲。
母亲干粗活干得笨手笨脚,却很会给女子化妆,皇后娘娘凤心大悦,便留了他们在身边。
在三川的三个月,小南见和小文瑛处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三川山脉纵横,高山险阻,少有湖泊江河。
小文瑛很可惜,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想看大海却看不着,小南见就豪言壮语说将来一定带她去。
回京时,母亲向皇后娘娘辞别,不愿跟去京都,皇后娘娘虽很惋惜,但很尊重他们,给了他们很多赏赐。
皇后娘娘离开三川后,母亲在三川安定了一段时间,小南见满怀期待,等第二年娘娘再回乡,他就又能见到小公主了。
可惜他没等到第二年,母亲突然恶疾,撒手人寰,他被北烈暗探,强制带回了北烈。
一年又一年,小公主已经忘了他,他却不愿忘记。
那三个月,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
他在舞馆,遭人白眼。
他在北烈,遭人唾弃,遭人算计。
北烈王告诉他要把他送到大夏当质子那时,他竟有一丝开心和希望。
时隔多年,他又能见到小公主了。
哪怕从狼窝深入虎穴,他也甘之如饴。
可那可笑的稚童情谊,不过是时间洪沙中的一滴水,茫茫大漠,触不及地面,便早已蒸发殆尽。
无人在意,无人知晓,只有他知道那一滴水,存在过。
没关系,小公主不记得没关系,他记得就好了,他跨越万里,来到她身边,这一次,他想在她身边一生一世。
可小公主不喜欢他,她喜欢卓云清。
她只喜欢他这张和卓云清长得相似的脸。
姜南见心里很酸,很苦,也很痛。
他只是需要缓一缓,只是想出来缓一缓,却不想,怎么把自己走丢了。
他苦涩一笑,走丢了,也不会有人来寻他。
还得自己走回去。
再陌生的路,也要走回去。
小公主可以离开他,但他离不开小公主。
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任性赌气。
姜南见叹了口气,收起一腔酸涩,找人问路,又重新登回了花船。
花魁争夺赛已经开始,此次参赛的不光万花楼一家,整条花街都来竞选了。
姜南见回来时,大厅里已经人满为患,都挤在台子下争看美人。
他寻了一圈,才看见二楼露台的谢文瑛,身边站着卓云清。
姜南见没有过去寻她,而是去了对面的屋子。
小公主开心地赏美人,他藏在暗处观小公主。
星露进来时,屋里已满是酒味。
她皱了皱眉,虽嫌弃,但还是走近窗边,对面的小公主捧着脸百无聊赖,趴在窗栏上,明着赏舞听曲,眼角余光却全都在身边那个男人身上。
星露眼眸下瞥,看了眼同样趴窗的醉鬼,嘴角漫上了一丝嘲讽的笑。
她抽走醉鬼手中的酒壶,醉鬼起身要来抢,未抢到,皓白手腕一抬一弯,一整壶酒水都兜头浇在醉鬼头上。
星露冷淡讥讽的声音响起,“四公子啊,该醒醒了。”
姜南见闭着眼,满脸酒水淌落,几绺卷发落下,和他的主人一样湿魂落魄。
“我帮了你,你也该帮帮我了。”
空了的酒壶被甩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星露丢下一封信便转身离去,暗香袭来,紫色纱裙摇曳生姿,迷幻又恶毒。
姜南见捡起信封,打开来看,越看越抖,捏着信纸的手也越攥越紧,挣扎许久,最后一刻却泄了气,颓然认命。
白纸飘落,黑字沾染上地上的酒液,糊成了和这暗夜一样的颜色。
他抹去脸上酒液,偏头又看了一眼窗外,灯火阑珊处,小公主的脸恬静淡美,他不忍离去,在无人知晓的深暗处,偷看了一眼又一眼。
是觊觎的偷视者,也是痴情的可怜人。
歌舞正欢,万众瞩目的星露从天而降,今日她跳的不是异域舞,而是正宗的京都舞,少时天真娇羞,人妇时温婉贤良,惊变时巾帼须眉。
谢文瑛渐渐睁大了眼睛,星露不光光是在跳舞,她是在跳一个女子的一生。
曲罢歌终,最后是一个女子亭亭而立,孤单纤细的背影。
她缓缓回眸,台下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倩眸微弯,一手慢慢摘下面上覆着的紫纱,台下观众突然一片嚎叫。
在人声鼎沸中,星露将紫纱甩给了他们,然后勾唇浅浅一笑,退场,只留给身后观众一抹消失的紫色幻影。
在一众都嚎哭了的声音中,卓云清开始鼓起了掌,声音微弱,感染力却强,谢文瑛跟着鼓掌,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当晚,星露成功当选花魁。
当花瓣漫天飞舞,在万众瞩目中,星露却突然高声问,“大家选星露做今年的花魁,是觉得我美吗?”
“当然啦!”底下男人们异口同声地起哄回答。
“可是再美不过新娘子,星露想嫁人了,谁愿意娶我回家呢?”
底下男人们却突然安静了,面色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是些富贵的达官显贵,可以狎妓,娶回家就荒唐了。
星露露出一个哀婉神情,“各位好人若没钱赎我,星露可以自掏腰包,这样也没人愿意娶我吗?”
底下一片静默。
花妈妈想上台阻止星露发疯,却被两个陌生壮汉拦住了。
这两人一看就不是大夏人,花妈妈心思百转,不敢再上前。
突然有个年轻后生大喊,“星露姑娘!我愿意!我愿意娶你!”
一看就是个痴情傻小子,谢文瑛摇摇头,不太在意这个傻小子,却眼尖的看见了他身后的人,孔子银和钟自耀。
哎呦,谢文瑛挑了挑眉,有意思。
一个爱财如命的户部侍郎的宝贝假儿子,一个寒门孤高冷傲看不起人的穷书生,两人十指相扣,太有意思了。
另一边,星露已经携着傻小子进了后台,众人议论纷纷,啧啧有声,又频频摇头。
谢文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让你们娶又不敢娶,别人娶了,你们又酸又嚼舌根。
谢文瑛啪地一声关上了自己这边的窗,耳不听为净。
卓云清看她一眼,也不再观看外面,也关上了窗。
谢文瑛靠在窗后,翘着小脚,鞋尖磕着鞋尖,低头专注玩自己的鞋。
卓云清适时出声,“舞会看完了,不走吗?”
谢文瑛这才抬起头,“先生要走了?”
“嗯。”
“哦……”谢文瑛又低头咬唇,“那先生慢走。”
“不想跟我一起走吗?”
谢文瑛刷的一下抬起头看他。
“我可以顺路送公主。”
小公主眼睛亮了,灿若星辰,“好啊,那真是多谢先生了。”
她开心地拍拍衣裙,站起身。
并未看见,走在她身后的卓云清,露出的昙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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