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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
何就这才发觉自己竟出了汗,指甲也不自觉间嵌入掌心,她抬眸看向太子祯溯,“我没事,皇兄。”
何就眨了眨眼,脸上缓缓扬起笑意:“我这两日读了点书,但都是话本子,读多了腻味的很。”
她眨了眨眼看向对方:“不如皇兄替我挑几本书吧,我午后带回去看。”
祯溯点点头,这有何难,随后选几本启蒙的书交待身边人送去昭华宫。
何就缓缓走在路上,垂下眼睫。她一向不是个听话的人,不让读书便偷偷读,有时候因为那股心劲,有时候是因为说不清的起心动念,在书里见识到了另一番天地。
可她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只能别别扭扭地去做。
不能随心意活,也不能完全按计划去做,她心里难受,无人可说。
那天的梦仿佛是阿娘对她的提醒,她日子过得太舒坦,怕她忘了自己的目的。
但这些天她跟在太子身边,将为太子教习的大人她见了个遍,所获寥寥无几。年岁相当的还是少数,多数发须皆白,唯一一个正值不惑之年的还是个姓李的。
完全对不上。
何就抬眸看向勤思殿,这里她还未曾来过。
这是傅文珏每日都要来的地方,他每日会接触什么人何就并不知,但这里面定然是有官员在的。
她这些时日有意避开傅文珏,幸好他也在躲着她,不然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就犹豫片刻,抬起手推向殿门。
吱嘎一声响动传来,还未等她的手触及殿门,门便由内开了。
一名身长玉立的男子站在门内,垂眼看向何就,声音里透着几分冷肃:“皇家藏书之地,不得擅闯。”
何就抬眸看向对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疑惑,她微抬下巴,语气里透着骄矜:“里面有我的人在,我为何不能进?”
何就眼神扫过对面的男子,这个人……长得有几分眼熟。
难不成在哪里见过?
何就迅速于脑中搜寻了一番,确认并未自己未曾见过这样的男子。上挑的凤眼,一张薄唇,俊倒是俊的,但却长着一副薄情相。
“公主?”傅文珏的声音自殿内传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凝滞气氛。殿门大开,傅文珏自殿中走出,脸上挂着浅薄笑意看向何就:“今日公主怎么亲自过来了?”
傅文珏虽是笑着的,整体却透着股疏离,昨日的熟稔已荡然无存。
何就好似未觉出有任何不同,她扬起一个笑,语气依旧甜津津的:“自然是来寻你回宫用膳。”说罢,她扭头看向那男子,“不过这位是……”
话音刚落,刚刚阻拦何就入内的男子便低头行礼道:“微臣何云沣,见过公主。”
即便行礼,仪态也是极好的,并无丝毫见到公主的拘谨。
一阵秋风突然滚过,牵动何就发髻上的金荷步摇,碎金流苏轻轻晃动,撞出来的声响好似也带上了凌冽寒气。
何就静静看着何云沣轻笑出声:“何大人安好。”
何就眉眼弯弯,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何韵沣,眼神中的赞赏之色仿佛如有实质,她抚掌叹道:“果真青年才俊,何大人今年年纪几何?如此年轻便已有功名在身了吗?”
少女的声线是吵闹、热切的,仿佛带了切实的喜爱之意。
何云沣抬眸看向何就,表情依旧是淡薄的:“多谢公主谬赞。”并不想多说什么。
方泽站在傅文珏身侧,心里不久前刚放下的成见又起。
公主为何对自家殿下视而不见,反而对这样一个不相熟的人如此热络?这些时日里她仿佛忘了还有自家殿下这样一个人一般,不知在耍什么把戏。
傅文珏好似并未见到何就对另一个位男子兴趣盎然的模样,静静端立殿门旁,等着二人交谈完毕。
他视线看向那个吵闹的公主,神情淡然,目光明灭。
“何大人每日都会来这里吗?”何就抬眸望向何云沣,一双杏眼里盈满了好奇之色。
何云沣微微蹙眉,驸马明明候在一旁,公主为何偏要同他讲这许多话,思及至此他抬手行了一礼:“近几日正是如此……还请公主见谅,家父现居家养病,臣要去侍奉病前,恕臣先行告退。”
何就沉默了一息,随即粲然一笑:“好,你且去吧。”
他也姓何,是哪个何?若真的是那人之子……
目睹何云沣渐行渐远的身影,何就良久才回过头来,看向傅文珏,随即不自在地咬了咬唇畔。
她自然看到了傅文珏,一直未曾同他搭话,一方面是找到了想找到人,另一方面则是她心绪实在复杂。
那日她饮酒无度,尽管昏睡了许久,可她却不曾忘记自己做过的事,为着借酒壮胆伸手摸人脸的事感到有几分尴尬,也对那日期待落空一事有些介怀。
更是因为心中有愧。
阿娘去了没多久,她本是为了寻人而来,却陷在这样的小女儿情愫里。当真是像阿娘说的那样,只读了二两墨水,便生了旁的心思,让她对自己看不起。
可今日不一样。
姓何。
他姓何。
何就轻笑一声,主动迎上傅文珏。
也不知傅文珏那日是怎么想的,明明他们靠那么近了,自己也没有抗拒之意,他却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今日再见到傅文珏清醒地站在自己面前,何就莫名地生出些难以名状的心情来。
好几日不见他了,手伤好了没?
傅文珏看到何就投来的目光,低头行了一礼,姿态恭顺:“公主。”
何就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喊她公主呢,总感觉像在喊另一个人,可这话她无从说起,虽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只能撅起嘴一遍遍纠正傅文珏:“喊我阿就。”
何就迈步上前,抬头看向傅文珏,眼里头一次出现了几许认真的神色,语气里罕见地带着一丝认真:“我来寻你回去用膳。”
他比她高出许多,以至于离近了只能仰起头来看他。傅文珏垂下眼睫看向她的模样,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温柔。许是书读多了,她头脑有点发晕,突然想起来驸马好像一直是这样好脾性的。
就好比现在,傅文珏仿佛不在意这几日的冷落,依旧轻轻勾起唇角,对她道:“多谢公主。”
二人初见,他便侍立在旁,一举一动都是妥帖细致,算是待她很好了。其实若说傅文珏待她多肝脑涂地一般,何就却也说不上来,但确是她见过的男人里最好的一个。
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仿佛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左右今日是不一样的。
何就不明白,她也不想再细想了,垂眸看向傅文珏的手:“你手好些了吗?”说着便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傅文珏身体一僵,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握住。
在何就看不见的角度,他视线中带着探究缓缓扫过何就乱颤的睫毛。
傅文珏并未挣脱,而是轻声开口:“阿就觉得我好全了吗?”他声音送入何就耳畔,让人觉得他嗓音里带着几分喑哑。
何就耳朵有些痒,她皱起鼻子,一只手报复似的想挠一挠他掌心愈合的伤口,可真一碰到却又变成了摸:“还是要多养养……”
说着说着,她便没了声音。
傅文珏轻轻握住了何就的手:“阿就。”
他的手比她大上一些,也比她的细嫩,此时将她的手柔柔握住。
何就呼吸微滞,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里奇怪地感叹道:我怎么像被捏住喉咙的鹅鸭一样,叫不出声了。
傅文珏一双眼安静地望着何就,而何就一味低头看着二人相握的手,于是错过了仰头细看,他瞳仁中没有丝毫波澜。
秋风掀起阵阵凉意,何就同傅文珏一路走回昭华宫,却不由得沁出出了微薄汗意。
傅文珏自从握住了她的手便一直没有放开。何就昂首向前,披帛偶尔同傅文珏的衣袖缠到一起,她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热意,心中为那说不出的感受而觉得新鲜有趣。
这样很好。何就心道,她还没有同人牵过手。
方泽后退几步,远远落在二人身后。
何就在傅文珏的陪同下用过膳,懒懒地靠在小塌边翻看太子送来的书。
翻了几页,何就却再也看不下去了,捧着这本书愣神。若那何云沣真如她所料是那人的儿子,她的时间当真不多了。
这样想着,她不觉间伸出手缓缓摸上腰侧。隔着轻薄衣裙能抚到那突兀的起伏——是她亲手烙下的疤。
今早刚细细瞧过,那腰侧红痕又模糊了一些,已能隐隐显露出她真正的胎记来。那是块不规则的褐色印记,幸而胎记颜色浅淡,不大影响下针的颜色,却也与凤鸟无任何关系。
那夜她虽醉酒,却幸好没有对傅文珏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若是到了罗衫半解的地步,怕是身份要藏不住了。
何就将书盖在脸上,大大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她自认自己也只是个浅薄的乡野丫头罢了,吃肉穿金,享用男人,她都想要。
毕竟自己做这些掉脑袋的事,不知哪天就会死,不抓紧享福,万一明日便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就很不划算了。
春染端了碗牛乳燕窝进来,便看到了何就如同被人抽了脊梁一般瘫在小塌上,口中连声叹气。
“公主?”春染将燕窝放下,轻手轻脚地把那盖在何就脸上的书取走:“公主有心事?”
这几日她还为公主驸马二人怪异的气氛所担忧,可午后便见到二人牵着手回来的。春染一颗心收回了肚子里,此时见何就这般愁苦的模样,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何就恹恹看她一眼,声音里透着虚弱:“无事……扶我起来,我还能喝两碗燕窝。”
吃!
吃不到男人就吃燕窝!
时近傍晚,何就想要再去勤思殿探一探那位何云沣,却不想还未出门便改了道,这素日冷清的昭华宫竟来了客。
何就理了理披帛,扶了扶鬓边的金花,端起公主仪态向前厅而去。待她走近,便见到一位身材高挑、温婉沉静的宫女,看衣着应是在哪位娘娘身边贴身服侍的。
还未等何就开口,那宫女便垂首行礼,仪态严谨挑不出一丝毛病,自报家门道:“参见公主,皇后娘娘差奴婢前来相邀公主于凤仪宫小聚。”
皇后娘娘?
何就眨了眨眼,那岂不是太子的亲娘?说起来自打她进宫之后见过了皇帝和贵妃,确实还未曾见过这位皇后娘娘。
心中盘算不停,何就嘴上却没有半分迟疑,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多谢母后相邀,阿就倍感殊荣。你且回去复命,稍后我自当前往。”
这般模样,确实已有公主气派,春染于一旁暗暗点头。
何就并不知自己入宫这些时日以来已完全褪去了身上的畏缩之气,若她着意端起仪态,已与含瑛公主并无二致,来人若是不知她底细,便无从窥探她的过去。
待皇后身边的宫女离开之后,何就将本来准备好借口同何云沣求教的书册,换成了一对珍珠耳饰。
这原还是皇帝赏的,她颇费了些心思将珍珠用金线缠了,做成半白半黄的模样,戴上去便格外不同起来。
凤仪宫。
何就匆匆瞥一眼凤仪宫,果真天家富贵,皇后宫中一眼望去全是珍奇摆件,她不敢多看,于是跪地便拜:“儿臣拜见母后。”
“起来吧。”一个温和中带着点疲惫的女声传来。
“多谢母后。”何就依言起身,她抬起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端庄明艳,眼角似是已有纹路,整体透着宽和的气质,在她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笑意。
被她眼神扫过,何就只觉得有些无所遁形之感。犹如被雌虎注视一般,即便她是笑着望向你的,却让人无端地产生脊背发紧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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