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雨晚晴

　　事情已经办成，时间也已不早，林琴打算离开了。
　　季攸宁说要送她出校门，却是又挨了一顿训斥，说是有那时间不如去学习。
　　她没坚持，也不会坚持，很听话。

　　就在这边气氛有些低沉的时候，颜可灵突然被方媛报了个满怀。
　　“宝贝！你这次真的进步好大啊，老师都有表扬你哦，妈妈好开心啊！”

　　由于季攸宁的手还被颜可灵握着，所以方媛这么一抱，把她也给拉了过去。
　　看着开心得笑弯了眼紧紧拥抱着自己女儿的女人，她又开始恍惚了。

　　所以还是有很多父母是喜欢女儿的吧，他们会夸赞自己的女儿，会拥抱自己的女儿，会以自己女儿为荣......
　　只是不幸，自己得不到那份最应该最容易的爱......

　　松开颜可灵，方媛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季攸宁，便一把将她扯过，也给了她一个拥抱。
　　“攸宁谢谢你啊，而且你也好棒，进步很大哦，英语还是年级单科第一，太厉害了。”

　　身体被一股馨香和温热包裹，女生还未从恍惚中走出，只如木偶一般呆住不动。

　　对方的力道有些大，却因此让她逐渐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原来她是一个实体的存在，不是虚无缥缈的，是可以被拥入怀中的。

　　季攸宁本来心情都平复下来了，没想到方媛这么一抱，这么一夸，直接打破了她的防御，泪水就这么流了下来。
　　这是她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毕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是怎么都不愿落泪的。
　　可就是这么突然，无法控制，她只能埋了头，努力藏起自己。

　　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方媛松了手。
　　发现季攸宁在流泪后，她有些慌乱地轻抚对方的脸颊，放柔声音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季攸宁却只是摇了摇头，眼鼻通红，抽泣着根本说不出话。

　　这时渠晓娜走了过来，抚摸着季攸宁的后背对方媛说道：“孩子受委屈了。”

　　“被亲妈这么对待，能不委屈嘛。”
　　萧慕晚在后面嘟囔了一句，段语惜拉了拉她，让她不要再说了。

　　方媛之前去找了姜志成询问颜可灵的情况，所以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也没再问了，只是又抱住季攸宁，在她耳边轻声说：“攸宁，想哭就哭吧，阿姨抱着你，别人看不到的。”
　　如此，季攸宁单手回抱住方媛，不再忍受，哭了个痛快。

　　颜可灵安静站在一边，紧紧握着季攸宁的手，想要把自己的温度传给她。
　　认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没看过季攸宁这么脆弱的样子，而且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被母亲如此对待她会如何，所以也忍不住偏头抹泪了。

　　旁边不停有同学和家长走过，大家看到季攸宁趴在别人身上哭，有好奇的，也有担心的。
　　夏冰本想过来问候一下，看到颜可灵朝自己微微摇了头，她就只好先离去了。

　　.
　　校门口，左其琛和萧慕阳送几位妈妈离开，颜可灵被方媛留下陪季攸宁了。

　　性格使然，孟怡还在气着呢，刚若不是渠晓娜拦着，她估计真会跟林琴吵起来。
　　左莱也是，她不敢抱怨长辈，但总是叽叽喳喳的她此时却一路沉默，本就圆润的脸颊更是鼓鼓的，足以看出她的不悦。

　　那些大的小的渠晓娜就让萧慕阳去劝慰安抚了，她则是走到自己儿子身边，简单询问了几句。
　　“阿七，你对攸宁那孩子印象如何。”

　　左其琛知道母亲会来找自己，他迁就着她的步调，行得缓慢。
　　眼前景象繁杂，于是他抬了头，一片蓝白相间。

　　他开始回忆和季攸宁的相处，可是，要说对她的印象......
　　好像，他无法在短时间内给出一个完整的答复。

　　那便挑显而易见的吧。
　　“还行吧，听劝，学习很努力。”

　　渠晓娜了解左其琛，能被如此形容，那真实情况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唉，”她很少叹气，此时却忍不住了。
　　“阿七，妈妈也不逼你，说一定要你主动去帮助她辅导她，但如果她有问题来找你，你就多少帮一下吧。”

　　左其琛依旧望着天空，在那片蓝白间，好似浮现出一个女生倔强又隐忍的面庞。
　　等她来找自己吗......
　　那估计是等不到的。

　　“知道了。”

　　.
　　校园内外还零零散散走动着不少家长，只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有宠溺跟孩子笑闹的，有板着脸训斥孩子的，自是也有互不交涉好似不熟一般的......
　　经典的几种家长与孩子的相处模式......

　　不愿与太多人擦肩，左其琛径直走向角落，去往了他熟悉的小路。
　　萧慕阳随后跟上。

　　“喏。”
　　眼前又出现一根口香糖。
　　这是萧慕阳的爱好，开心不开心都喜欢来一根，顺带也喜欢给身边人塞。

　　左其琛接过，将口香糖在指尖旋转一圈，而后垂了手，并未拆开。

　　“刚娜姨和你说什么了，让你去帮一下季攸宁吗？”
　　萧慕阳咬了几下口香糖，清爽的薄荷味瞬间充斥口腔，好歹让他顺心了些。

　　沉默片刻，左其琛才回复。
　　“嗯。”

　　“那你怎么说，要我说你就帮帮人家吧，我觉得她真的蛮惨的摊上那种妈，一点都不关心她的想法，甚至连尊严都不怎么给，我看季攸宁挺自主的人，刚才那一下肯定崩溃了。”
　　不说季攸宁现在是颜可灵非常在意的朋友，只说自己，萧慕阳也有些心疼季攸宁的处境了。
　　在那种环境里成长，一般情况下，孩子要么叛逆不听话，要么畏畏缩缩毫无自信，像季攸宁这般，就算是有，也是少有吧......

　　这回萧慕阳没有得到左其琛的答复，他只是目视前方，依旧不急不缓地走着。

　　夕阳倾斜，落叶纷飞，一呼一吸间，带着清凉韵味的秋意就入了身心。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人声，却敌不过近在咫尺的虫鸣鸟叫。
　　而这，恰是左其琛偏爱这一隅的原因。

　　“...哇，这里的空气都感觉好很多哎，都是树啊草啊的味道，怪不得你喜欢往这边走，我之前都不知道......”

　　女声自前方传来，萧慕阳探了个头，果然下一秒就从拐弯处出现了他熟悉的身影。

　　颜可灵仍然牵着季攸宁的手，她不在意季攸宁的沉默，只是拉着她到处看，看花看草看落叶，而她也不曾安静过一秒，走一路便说一路。
　　她的想法很简单，她要吵季攸宁，用花草树木吵她的眼睛，而自己吵她的耳朵，不管她是烦心还是开心，总比一个人躲着忧郁要好。
　　事实上这个方法很有效，因为季攸宁也在努力配合，她不是陷于沼泽不愿起身的人，更何况还有人朝她伸了手。

　　两方相遇，颜可灵怕季攸宁尴尬，简单一个招呼后就打算拉着人离开了。
　　只不过......

　　“季攸宁。”

　　没人想到左其琛会出声，都停住脚步看向了他。

　　季攸宁的眼神有些复杂，她知道自己迟早要和他谈一下，可不是现在，她想给自己多一些时间，她需要先冷静，然后再思考。
　　然而对方好像不打算给自己时间了。

　　“跟我来。”
　　说完，左其琛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了。

　　果然......
　　季攸宁站在原地，垂了脑袋，她想迅速整理一下措辞，好能不让自己太过难堪。

　　“季攸宁你快去啊，搞不好其琛是想告诉你一些学习方法或者借你一些笔记什么的，快去。”
　　萧慕阳以为自己的劝说奏效了，赶紧催促着季攸宁。

　　无奈，季攸宁又看了一眼前方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能朝萧慕阳和颜可灵点头示意，加快步伐跟上去了。
　　她本想给两人一个微笑的，就算不想笑，假笑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次真不行，她笑不出来。

　　小跑着追到离男生距离不过一米时，季攸宁放慢了速度。
　　对方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脚步声便清晰了，时尔同频，时尔交错。

　　在这少有人至的校园边缘，虫鸣无人闻，叶落无人扫，久而久之，枝丫肆意，颜色缤纷。
　　而此时，又加入了两道蓝白身影，一前一后，显眼，但不突兀。

　　在行了不知多久后，季攸宁被锁链声唤回思绪。
　　她不知自己何时走的神，也不知为何走神。

　　这次左其琛没问她，门开后就站在一旁扶着门，然后示意她进入。

　　季攸宁没有扭捏，重新迈步。

　　之前来时，天是亮的，林子是阴的，如今，叶片已纷纷飘落，拦不住天光漫布。
　　满地枯黄，夕阳也添一道暖光。

　　“漂亮吗。”

　　季攸宁不知道左其琛是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边的，他看着也不像会问这问题的人。
　　但无所谓追究那么多了。

　　“漂亮啊。”

　　仿佛这夕阳比午后阳光更温暖，驱散了季攸宁的遍体寒意，也终于放松了其身心。
　　她闭上眼，全心感受，不自知的，弯了唇角。

　　女生正享受着这一刻，看着她那少有的真心笑容，左其琛没有打扰，也看向那半落的残阳，放空自己。

　　很快，太阳彻底被地平线吞没，四周昏暗了下来。
　　好在季攸宁不怕昏暗，或者说，她很适应。

　　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那有些话就比较好开口了。

　　“左其琛，我妈的话你别放心上，如果有让你感到麻烦我向你道个歉，对不起。”
　　季攸宁出声打破了寂静，不过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嘴里话语一出，便即刻消散在这片黑夜里了。

　　“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相较于女生的轻柔漂浮，男生的声音低沉又坚定，在这片朦胧中，在只能听而看不清的情况下，这区别就更明显了。

　　季攸宁下意识就看向了身边的人，可惜只有个模糊轮廓，观察不到具体表情。

　　“你说什么？”
　　她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不知该如何回复，便装没听清，万能的办法。

　　左其琛没有不耐，偏过头也看向季攸宁，重复了问句：“我说，季攸宁，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停顿一秒，他又加了句：“好好想想。”

　　心跳突然加了速度，胸口起伏也逐渐剧烈，季攸宁赶紧回了头，懊恼自己反应过度。
　　不过她不可否认，自己是开心又兴奋的。

　　左其琛可是第一名，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不说自己是否能有个更好的前程，成绩应该是能更进一步的吧，如若不能，只能说明自己真不是理科的料，那也没办法了。
　　可他让自己好好想想，言外之意她明白......

　　“你...不是怕麻烦吗？”
　　“如果你不怕，我这点也算不上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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