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流年二十春

作者:期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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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我:【?】

      薄:【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她,一见钟情,所以想问下她有没有对象】

      我把对话框截图给沈清还发过去。

      没一会儿,沈清还也回复我:【?】

      我的脚在桌子底下悠悠地翘起来,问:【我给吗?】
      怎么还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我深深唾弃自己,行为却丝毫不悔改。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清:【说我有对象了,是个哑巴。】

      我揉揉眼角,几乎要捂嘴笑。
      打字:【谁是哑巴啊】

      清:【你不是吗?】

      我:【那天听你跟她们说话,我还以为你有这意思呢】

      清:
      【我】
      【是你女朋友】
      【不是想着在你学生面前表现表现吗?】

      我:【你是不是有点小开心?】

      清:【为什么?】

      我:【因为有人追你】

      沈:【追我的人多了记不清】

      我:【臭屁】

      沈:【直接帮我回了。】

      我回复了个收到的表情包。

      不得不承认,我有点爽了。

      我要怎么说我的虚荣心?肮脏的虚荣心。
      读书时,坐高铁查票时,我会提前把我临熙大学的研究生学生证摆在桌上,像供奉一尊佛像。
      在其她人为了参观熙大而排起长长的队伍,我从旁边学生通道刷脸进去时。
      还有买了车后大摇大摆地开进抚大校门,接受别人的目光时。
      在学生一次次喊我“时老师”时。

      此刻,我的虚荣心更加鲜艳。

      因为拥有的,是如松如玉的沈清还。

      我并未得意太长时间。
      母亲打来视频电话时,我又听到她沉重的喘息声。
      她说:“惜惜啊,我跟你爸在人民医院呢,来复查他的腿,那医生看到我脸色,说让我最好也做个检查。我不知道咋弄。”

      我说:“我马上去,你等我一会儿。”

      我口中说着要去,可我却并未及时动身。
      因为沈清还给我点的蛋糕的外送还没到达,如果我先离开,蛋糕放在外面会融化。

      所以我在等待。

      此刻,我开始觉察到自己像一条冷血的蛇。
      母亲病危,抵不过一枚甜品吗?

      她的疾病反反复复。
      生病的人的身体,就像破烂的袋子。
      东边补,西边破。

      有时候,我都不禁思考——
      上天的磨难如此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穷,所以要生儿子;因为要追生儿子,所以穷。
      因为穷,所以劳累,所以多疾病。

      从上初中时我就开始书写她的苦难:因为母亲患肾结石、做手术,常年在家务农,所以家庭收入不高。

      高中时,没了她的生活费支撑,我依旧在用她的苦难谋取贫困补助金。

      我隐去了中间的这十多年、几桩冤魂这些事。

      我冷血。
      但我清楚地知道此刻我的心理事出有因。

      那是几年前了,母亲病得最厉害的一次。
      当时是住院之后的第二天,医生查房的时候看到检查结果,把我叫出去,说:“先上药,结果不理想的话,有进icu的可能,只是说有可能,先这样跟你说一下,有一点心理准备,也可以叫你爸回来一趟。”

      半夜,我躺在窄窄的陪睡椅上,辗转难眠。
      医院走廊里的电子时钟给我一种压迫感。
      我看着它从23:53一点点到01:44,再到05:12。

      7点钟,护士来抽血。

      过后,母亲睁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说:“你爸快回来了吗?”

      我看看时间,答她:“快了,今天上午就能到。”

      她低垂着头,大概能感觉到病有些严重,说着便好像开始交代起后事来了一样,对我说:“时汩,找一个吧。”

      我低着头不说话。

      她便又说:“找一个吧。”

      我以为她又要说担心我一个人,以后到老了没人照顾之类的话,便握住了她的手。

      下一秒,她说:“找一个上门的,等我走了,他还能伺候你爹,我走得也能放心一些。”

      ……

      他回来了。
      自己买的票。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
      他跟我一样,不舍得坐高铁或是软卧。

      第四天的时候医生说病情稳定了,但还需要观察。

      中午的时候,她娘家那边来了几个人探病,坐了一会儿后,她要他带着我舅舅还有那边的哥一块儿去吃顿饭。

      两三点钟,他送走亲戚回来,说着“中午在饭店吃的饭没味儿,不好吃”,一边扯着病床上的被子,对她说“我晚上带你去那家餐馆,价格实惠菜也不错”。

      当天下午,他在医院陪了一会儿床,然后让我摸摸他的头,看温度正不正常。

      我不想碰他。
      但似乎又不得不碰。

      摸了一下,温度好像是有些高。
      离开病房后,我嫌恶地擦了擦手。
      之后问护士要来体温计量了一下,38度6。

      我说:“去挂个号开点药吧。”

      他:“没事,你去外面买扑热息痛,我吃了就好了。”

      我说好。

      去买药时,路过他说的那家餐厅,我想了一下,走进去精挑细选了三个菜,两荤一素,再加三份米饭。

      回病房时,他对我发了很大的脾气,说:“我不饿,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他的呼吸浓浊,我几欲窒息。
      我闭上眼,说:“你下午的时候不是说你想吃吗?我想着你先垫垫肚子,然后再吃退烧药。”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很多。
      想起我在高三的时候,一夜一夜的头疼,蒙着脸在被子里哭的时候。
      想起我无数次看向楼下漆黑的空地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多想有一个人能来关心一下我。

      “净买些腌臜东西,浪费钱,我不吃。”
      我听到他说。

      我血气翻涌。
      这些东西,我平常吃饭时都不太舍得买的东西,他说这些东西是腌臜东西,他说我浪费钱?

      我喉头哽咽着,像吞了许多根针,勉强说出话来:“你不吃就不吃,为什么要说是腌臜东西。”

      “不是腌臜东西是什么?!买了不吃那不是浪费钱吗?”

      我心中怒气更盛:“谁说不吃了,买了你不吃我吃不就好了吗,我吃不完回去放冰箱里,第二天再吃不行吗?”

      因为生气和委屈,我的声音拔高。
      隔壁床陪护的是个辍学的学生,看到这一出闹剧,她竟然笑了。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她逃开眼去。

      病房空间狭窄,又摆了四张病床。
      我拆开筷子的包装,站在角落里扒着其中的一碗米饭,努力而机械地吞咽下去,想止住泪水。

      看到我开始落泪,这时候,她开口了。
      睁着双昏黄的眼,说:“他不就说你两句吗,又不是打你。”

      我把筷子搁在饭盒里,说:“他如果敢打我,我今晚就去死。”
      我这样说话是有依据的。

      她问:“那你可有本事把我杀了。”
      大概是觉得对我有生养之恩,所以她威胁的手段是这样问。

      我说:“我杀你干嘛,你怎么不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把我杀死?”

      他们没这样做吗?
      不,在我之上,已有魂魄。
      因为我并不觉得活着是一件很好的事,所以那些灵魂,在我看来算不得冤魂。

      妈妈愣了一瞬,似乎没想过我会这样问她。
      过了几秒,她喃喃重复着:“你把我杀了吧。”

      我冲出病房门外。
      坐在医院的台阶上哭了十分钟。

      周围没有光。

      消失吧。
      消失吧。

      我开始搜索去临熙的车票。
      想着步骤是什么。
      应该是先把手机关机,放回出租房里。

      然后去取一些钱。

      他们的动作没有那么快。想法也没有那么快。

      或者等到他们知晓的时候,我已经先于他们一步。

      我不清楚,他们会不会后悔。

      应该是不会的吧。

      泪光中,走廊有人拎着东西走出来。

      我看见了,是他。

      他正把我买的那些饭扔进垃圾桶里。

      我冲上去,问他:“你在外面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儿子、被那个女的把钱都骗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想着浪费钱?”

      ——

      耀祖去世后,过了几年,我毕业了,能挣钱了,他开始找我要钱。

      最开始的借口是骑电动车撞到别人的轿车了,别人要他赔钱;
      然后是他生病了,要去医院治病;
      还有,老板拖欠工资,一直不发生活费。

      因为骨子里我对于事物持着“得过且过”的态度,我在半信半疑中前前后后转给他三万块钱。

      过年的时候,亲戚隐隐约约跟我说,他欠了他们一些钱,一直没还上来。

      怎么还会欠钱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隐忍着不发的时候,偶然看到他手机微信里,一条消息:
      【看到信息回复我一下,不是要你还钱,是要给时汩介绍对象。】

      发消息的人是村西头的医师。
      亲戚的钱都不够他借了,还要借到不熟的人的头上。

      我心彻底凉透,不敢想他究竟在外面欠了多少债。

      春节过后,我瞒着所有人,去外地找了和他同乡的工友,工友说:“他好久没去上工了,下雨的时候不去,不下雨也不去,就去牌场里赌牌。”

      工友掩住口,朝我靠近些,说:“要么就是去找那个小老婆去了。小老婆说给你爹生儿子,结果把钱都哄走,跑了。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你来了,正好把债还了。赌债加他跟我借的钱,一共6000块。”

      我还你爹的。

      乱火从心脏中心烧起,找到他租的房子里,踹翻他那辆破电动车,我与他撕破脸皮:“自己欠的债,自己去还,往后别想从我这要到一分钱。”

      过后我旁敲侧击地问母亲:他在外面的事儿,知道吗?

      她点头,眼里全是平静:“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知道他在外面的人的事。”她轻飘飘地重复说,“我知道。”

      我简直气郁,心肺都爆炸。
      强撑着,掐腰扶着墙,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几个月前。”

      “所以呢,”我鼻尖溢冷,“所以还不离婚吗?离了婚,我带你去我那里,以后我只养你。”

      她枯坐在那里,无声无息,像石头。

      我愣了许久,强忍着恶心,眼角都溢出生理性的泪,问她:“不脏吗?不恶心吗?!”

      “我没能给他留一个儿子,这是我欠他的。”

      我悲愤到仰天呼地。
      挥手强烈打断她,“你谁也不欠!!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留一个儿子,留一个儿子,留个鬼啊。”

      我话出失言,因为确实是留了个鬼。

      空气凝滞了三秒钟。

      我震震麻木的手臂,抬眼,问:“为什么一定要生个儿子?”

      “不生儿子,别人都看不起他。”

      “他那样子还要谁看得起他?!要谁看得起他!!”我拍案而起。

      “是我对不起他……”

      我无意识在走神,生命多长时间一百块钱?我想出卖。

      从那以后,除非是过年,否则我很少回家。

      所有清清你看,如今我的冷血,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如果你知道,也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被两个人一起在医院恶心的那晚,我去临熙的计划终究没有实施。
      否则如今就不会有我了。

      究竟为什么会有我呢?

      那晚我望向月亮止住泪水,又低下头,习惯性无意识地搜索起“沈清还”这三个字。

      出现了一张她的新鲜的照片。

      应该是参加什么节目被别人拍了候场图。
      画面里她穿着深蓝色的礼服,头发被盘起一个好看的发髻。
      清冷冷站着,眼尾却有一点笑起来的暖意。
      漂亮得要死。

      我濒临死亡的心震颤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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