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境

　　桃悦雪（诡身）来不及躲避，右手在身前虚虚一划，正要迎面接下，整个逐灵台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那些原本漫无目的游荡在逐灵台上的砖石青玉，此时此刻，却好似被他们的激斗唤醒，开始疯狂配合，互相撞击，或陡然拔高数十丈，或轰然沉降上百尺，或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或迸射出激烈四溅的火星！

　　更要命的是，那些在干涸光渊中四处流窜的失控灵力，也骤然变得狂暴起来！暗紫电弧、橘黄金芒、惨白冰霜……各种属性迥异，充满破坏性的庞杂灵力从逐灵台各处喷发出来，张牙舞爪地扫荡着每一寸空间！

　　正在激烈对抗的两人同时色变，不得不立刻中断攻击，将大部分心神用于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桃悦雪身形连闪，避开一道从脚下裂缝喷出的火柱，同时反手一掌，拍碎几块被乱流卷起，又呼啸而至的青石碎片。

　　诡（桃悦雪身）也同样稍显狼狈。他刚纵身跃起，躲开一块急速升起的石柱，迎面就是一道噼啪作响的电光，他只得仓促凝聚冰盾抵挡，身形踉跄。

　　眼下的惊险尚未化解，下一道便接踵而来，险之又险。

　　两人在危机四伏的逐灵台上穿梭、闪避，偶尔出手击溃袭来的乱流或碎片，距离被不断拉远又拉近。
　　他们隔着数十丈凌空相望，身下是混乱不已的逐灵台，头顶是错乱暗淡的星穹顶。

　　“走！”
　　无需多言，两人瞬间达成共识，几乎同时化作两道流光，朝着出口急速飞掠。

　　这场战斗胜负未分，但也算酣畅淋漓。他们没多歇息，很快重又投入探索。
　　外面又是一条环形回廊，只不过面前是那幽蓝水幕，身后是一扇接一扇的白玉门，不见了那华丽的中央塔柱。

　　这些门大都门扉紧闭，上头落着薄灰，显然久未开启。料想其中没什么对他们有用的线索，诡还是挨个推了推，不厌其烦。

　　打不开的占了多数，另外的要么堆着典籍卷宗，要么摆着各式法器，要么放着丹药香炉，要么晾着灵植仙草。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所有房间全都无人看管，落灰蒙尘。

　　“这里根本就没人用过，却被特地藏了起来。”诡沉思片刻，“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桃悦雪摇头，她也不知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界门后面可能会有什么麻烦，我们还是养足精神为好。”
　　诡不答，默默凝灵，抬掌。又是一阵水光大作。

　　谙和布巧巧已经碰了头，正等在谙房间里边吃便聊，聊风土人情，聊两境差异。

　　布巧巧这才知道，那个上六境之首的瞳境与他们白道截然相反，春和景明，风景宜人。那在白道掠夺了许多人生命的暴风雪，对瞳境而言，也不过是用来观赏解闷的“表演”罢了。

　　布巧巧面露向往：“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好想亲眼见一见啊。温良无害版的暴风雪，想想就很好玩儿。”

　　谙怀念道：“的确。而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最方便，也最容易接触到的飞行体验了。我们镇上的小孩儿都喜欢这么玩儿。”
　　“包括你吗？”
　　“开什么玩笑！我才没那么幼稚。只不过……偶尔他们家大人不在身边，我也就偶尔帮忙看一下小孩儿而已。”
　　布巧巧拖长嗓音“哦~”了一声。

　　谙面上微红，忙转移话题：“那个，巧巧，你跟雪哥是怎么认识的？”
　　布巧巧道：“一睁眼就认识咯。”
　　谙：“哦，你们俩一起长大的啊，挺好。那你也是白道人了。”
　　布巧巧骄傲：“她说是就是，反正，我是赖上她了。”

　　谙本想再问些什么，还未开口，布巧巧就站起身，走到门口，给诡和桃悦雪开门。谙望着他们，垂下眸，扯了扯嘴角。
　　算了。顺其自然吧。

　　凑在一起交换了信息以后，四人便各自回房去了。诡和桃悦雪难得默契，谁也没提起逐灵台的事情。

　　次日，依然是分头探索。但没过多久，境界较高的二人就重新回到了白玉回廊，找到谙和布巧巧。

　　诡平静宣布：“我们昨天发现的那条通道，今天进不去了。”
　　谙：“也就是说，中层基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布巧巧点头：“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们昨天得到的那些，就已经是境主大人想让我们知道的全部信息了，另一种，便是你们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导致他不得不连夜加固了封印。相较之下，我更倾向于前者。”

　　谙：“为什么？”
　　布巧巧：“嗯，我说句实话。雪哥，打个商量，不生气行吧？”
　　桃悦雪大概猜得到她想说什么，点点头。

　　布巧巧问谙：“你觉得他们昨天的发现有什么用吗？压根儿屁用没有，哪里犯得着费这功夫。”
　　谙：“……”说的也是。
　　桃悦雪偏头装没听见。
　　诡倒是面不改色。

　　“废话不多说，那接下来我们就在下面这一层再找找吧，说不定有什么我们漏掉的东西。”

　　谙想再去回廊东北角那间小室看看，布巧巧却觉得那些东西用处不大。两人意见相左，四个人便又分成了两组，这一次，诡终于得偿所愿。

　　临分开前，布巧巧冲谙半开玩笑道：“要是发现了什么的话，直接叫我们的名字，说不定我能听到呢。”

　　谙顿时想起了她借给自己的那枚盘缠。没想到，这小玩意儿居然还能传音。

　　他本以为自己用不上这个功能，却在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叫了布巧巧两人过来汇合。

　　室内保持着谙上一次离开时的模样，却多了数不胜数的星点、光球。

　　布巧巧抬手轻触，却什么也抓不住，那飘在空中的光点似乎只是一团虚无。
　　忽地灵光一闪，她用灵力包裹住掌心，又试了一次，果然握到了实处。而那光点也开始不遗余力的发光，在她面前汇聚成一行行字迹。

　　其他三个有样学样，分头查看起来。

　　布巧巧手中的那个光点中所记录的是一些与灵魂相关的内容，说人的灵魂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却能被困缚拘役。灵魂可依附于万事万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全看是否契合。

　　诡看到的内容更加匪夷所思：

　　世有奇焰，生于规则之外，寂于时空之墟。其色‘无’，其质‘悖’，其名不存于万法。得者，一念可逆乾坤，一焰可焚宿命。焰起之时，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此后亲朋忘其名，史册消其迹，天道抹其踪。故，此焰实为昙花一现，只燃一刹永恒。

　　诡只觉得荒诞，没再多看。

　　桃悦雪看到的却是个简短的故事：

　　那日大雪纷飞，他拿着她的剑穗，和自己的系在一起，打了死结。
　　“你干嘛？”她问。
　　“这样就算走散了，”他眸中闪光，“我也能顺着这红线，把你找回来。你可不许偷偷割断。”
　　她笑他傻，剑穗又不是真的红线。
　　他说：“我说是，它就是。总有一天，剑穗会变成红线，不止是我和你的。”
　　她信了。
　　他没有明说求娶。
　　她在心里答愿意。
　　他说到做到，却终究食言。
　　她的红线，还是化了。

　　桃悦雪：“……”

　　谙看到自己先前翻看过的那本日记上也飘起了光点，他本想忽视，奈何对方总是飘到他面前晃来晃去，勾引招惹。谙受不住这等软磨硬泡，还是伸了手。

　　“……又见谌将军自塔外归来，风尘仆仆，甲胄染血，眉宇间煞气未消，径直往塔顶去。塔内诸人皆避让，唯有境主大人带笑迎上……”
　　“唉，每次将军归来，境主塔的灵光都比先前更为耀眼，只是可惜，我已经许久没再见过她了，不知将军近来可好……”
　　“塔内愈发冷清，逐灵台也许久不见开启，好怀念当年大家一起斗法比试的时候啊……”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谙撇嘴，这跟他之前看到的大差不差。那光点似乎察觉出他的不悦，忙蹦出下一条来：

　　“境主大人今天给将军写了一系列关于东部兵力部署、补给路线、岗哨轮换的调整方案，条理清晰，考虑周全，又反复修改了五遍才递给我。我本以为他是要我帮忙送出去，毕竟，对我来说，往返一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小事。但，他让我拿去烧了。”

　　“东部雪域近来不算太平，雪崩之灾刚过，又起了疫病。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些伤不了将军分毫，但境主大人还是盯着‘无影窗’看了好久，好久。”

　　“‘子棉新研究出了一种内衬织法，保暖效果更胜以往。去给谌、城里的境民们普及一下吧。’我知道，境主大人真正想说的，是‘去给谌依将军送上几套换洗。’”

　　“今日十五，境主大人果然不在。但塔内出了一点意外，闹得大家心神不宁。我让阿渊去楚山冰壶看看，他最终不负所托，请回了我们的境主大人。境主塔又多了一株红梅。”

　　谙四人发现，这些新出现的光点所记录的内容，大都与灵魂、体质、灵力……还有谌依将军有关，甚至后者占据了更多的光点。

　　但……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布巧巧苦思冥想，最后憋了一句“这印境主跟谌将军，关系还挺好哈。”

　　谙和桃悦雪却沉默不语。就谌依将军的表现来看，她未必会同意这个观点。

　　诡忽然道：“这些东西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即使是以日记的形式、第三人的视角。”

　　桃悦雪点头：“没错，这种涉及境主大人个人情绪的文字早该被销毁了才对。”

　　“除非……”谙沉思，“房间的主人觉得这些文字应该被看见，至少也要被该看见的人看见。”

　　“可惜谌依将军始终没有回来。这些字，终究还是要被埋藏在这里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就在这时，整个白玉回廊忽然震动起来！

　　四人冲出房间，只见回廊中的所有灵修全都站了起来，齐齐望向中央塔柱方向。他们脸上不再是无波无澜的平静，却变成了更让人难以理解的释然？

　　“这是怎么回事？”谙抓了最近的一位灵修问道，“界门不是要三天后才开吗？”
　　却没有得到回应。

　　白玉回廊内的星灯逐一亮起，将整个底层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塔内的每一处角落悄然浮现，争先恐后奔向中央塔柱底部。

　　白光大盛时，那处地面便开始高速旋转，自下而上迸射出一道宽约三十丈的耀眼光柱，贯穿了整个塔内空间，将穹顶的星图击碎。

　　白光消散时，那鎏金巨柱上的光晕便开始自上而下渐次复苏，最终将底下的暖黄光芒尽数侵吞，唯余一片冷白光雾。

　　去伪存真，原是如此。

　　境主塔内，冷即为真，暖才是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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