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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乔齐不是别人，正好就是那位从一中转来的新转学生。
这人虽然“风评”不太好，但好在性格直爽会来事，成绩也不错，有同学来找他“借鉴”作业他也毫不吝啬。
景天浩虽然不喜欢他，但也因此和他关系也不错，在知道他和白昱程认识时，他总会有意无意地在他耳边同他讲一些一中的“趣闻”，使他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对步林没有太好的印象。
步林点到为止，剩下就看景天浩能听进去多少了。
话毕，他转身瞥了一眼景天浩，擦着他的肩膀从他身后拎起那箱已经发完的可乐，独自一人走向了操场的垃圾桶。
有了当事人本人发话，白昱程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瞥了一眼周围的周祁和西陶陶几人，偷偷地跟在了步林的身后。
最后一簇象征着结束的蓝色烟花轰然升空，在学生们的欢呼和惊叹之下，这场“暗流涌动”的烟花晚会也总算落下了帷幕。
“诶，这种‘赃物’可不能丢这。”
就在步林准备把这个纸箱子丢进旁边的操场垃圾桶里时，绽放在他们头顶最后一簇烟花和白昱程的声音却同时炸开在步林的耳边。
步林今晚的确是被白昱程这时而出现的声音扰得有些精疲力尽，他强忍着烦意，再一次皱着眉转过头去：“又……”
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在步林回头的那一刹那，那束升腾于黑夜之中的蓝色烟花，居然完好无损地落在了白昱程灰褐色的眸子里，与少年人特有的肆意张扬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专注融合在一起，仿佛将那片燃烧的夜空都盛了进去，在瞳孔深处凝成一簇奇异而令人屏息的光。
刹那间，步林喉间那句未完的呵斥瞬间哑了火无声地炸在喉咙里，某种莫名的异样感从黑暗中攫住了他，让他呼吸微微一滞。
白昱程本人显然毫无所觉，他趁着步林出神的这几秒飞快地抢过他手上的纸箱：“操场的垃圾桶可是每天都会有老师来检查，你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妥妥地荣登黄色违纪‘光荣榜’。”
“……”
步林低声又暗骂了一声什么，声音又轻又快，白昱程并没有听清，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步林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异样，不耐地问：“那去哪儿丢？”
“当然是垃圾房。”
白昱程扭头望了一眼身后开始逐渐散去的人流：“趁现在人多，刚好带你去认认地方，下个星期该你倒垃圾了。”
步林白了他一眼：“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
白昱程单手拎着他的纸箱慢步带着他向前走着，“这叫天时地利人和……”
步林冷漠地吐槽：“天时地利人和的赏赐是垃圾房？”
白昱程瞬间噎住：“……”
算了，这个人就是个刺头，惹他干嘛？白昱程识趣地闭上嘴，走在前面领着他朝操场和宿舍的交界处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学校在做校园规划时根本没有做高三垃圾房的规划还是校领导太有“闲情逸致”，他们高三的垃圾房竟然掩藏在一片怒放的紫藤萝花房下，与后面堆满了污渍的垃圾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垃圾房是老师和学生共用的，把‘违禁品’丢在这里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白昱程一边说着一边将他和步林手上的空易拉罐塞进纸箱里，将其一起丢进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垃圾箱内，带着步林从旁边的另外一条藤阴小道回到宿舍区。
别人初极狭才通人见到的是桃花源，他们学校初极狭才通人见的居然是紫藤萝垃圾房，倒也是一派“别致”的光景。
小道尽头的黄色路灯透过重重叠叠的紫藤萝将小道的尽头照亮，在即将要进入大路时，白昱程突然问：“说起来，你那箱可乐藏哪儿了，居然那么多天都没有被巡查老师发现。”
“上一次考试六科老师送的。”步林顿了顿，吐槽道：“我倒是第一次见老师把可乐当奖励发给学生的。”
“哈……”
白昱程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干笑一声，“没事，我也是第一次见。”
“说起来，你今天为什么会想着要去教室拿可乐？”
步林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今天人多，刚好就分了。”
白昱程没说话。
此刻的步林恰好站在了一块偷偷从紫藤萝中透过的灯光之下，那束灯光恰好落在了步林的眼睫，清晰地将他因为撒谎微微颤抖的睫毛倒影显露在白昱程眼前。
他在骗人，白昱程心想。
他不是不懂如何与人相处，只是不愿意。
冷言冷语和嘲讽只是他对待“陌生人”的装饰衣壳，实际上的他其实只是一个既幼稚又高傲还口是心非的“天才”。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尽头处路灯明亮，映入两位少年眼前的便是宿舍。
·
夏日炎热，宿舍却没有空调和风扇，除了想要早早回去冲个澡好睡觉的学生外，大部分学生都宁愿用睡前的这半个小时在宿舍的院子里吹吹凉风或者去排个电话，以让自己舒服一些。
白昱程和步林两人正前脚踏进宿舍院子，后脚就和头发上连水都还没擦干的周祁撞了个正面。
周祁上身的衬衫穿得乱七八糟，扣子都扣错了两个，他手上捏着电话卡，看起来慌慌张张的：“你俩可算回来了，和你们说个事，咱们宿舍靠窗的那个浴室花洒坏了，我拿舒阳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顶上去了，回去正好试试新。”
说完，周祁就一溜烟地跑了，留下两个不知所措的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一个花洒而已能出什么幺蛾子？白昱程这样想着，一脸无所谓地和步林一起回到宿舍。
然后，他就知道自己刚刚的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能和周祁玩的能有几个正经人？
习舒阳送给周祁的的确是个花洒，但不是普通的花洒，是个有三十二种灯光变化堪比夜店灯光的“蹦迪花洒”。
在开水的那一刻，白昱程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他绝望地看着那个正在以一种特殊频率来回发出五颜六色炫彩光芒的花洒，顿时陷入了沉默。
作为十七世纪里的作品，哈姆雷特尚在面临巨大真相以及理想幻灭时问出了“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毁灭）”的疑问，而二十一世纪的白昱程也在三世纪后发出了和他类似的疑问：洗，还是不洗？
洗，丢脸丢到姥姥家，不洗，隔壁浴室已被步林占据。
在一番天人交战数秒后，白昱程悲壮地闭上眼，他单手抓起那发光的“罪魁祸首”，企图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少的视线接触结束这场尊严保卫战。
然而，今天老天爷似乎铁了心要整他，就在他视死如归地站到水流下时——
啪！
宿舍楼，停电了。
是的，你没听错，只有宿舍楼停电了。
作为全校倒数第二老的建筑高三宿舍楼，断电对于这帮学生们早已是家常便饭，但是断得那么巧的，也是头一次。
这种花洒的工作原理是水流发电发光，断电不会影响它的正常使用，而他们学校的浴室门又偏是磨砂透明玻璃的材质，因此这一断电，整个宿舍都被笼罩在这迷幻诡谲的“蹦迪”氛围里，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自己误入了酒吧。
“咱们101宿舍已经穷到只能拓展夜间娱乐业务补贴宿舍日常开销了吗？”
步林的声音就这样冷不丁地从隔壁浴室传来，吓得白昱程手一抖，差点连人带花洒一起摔到地上。
是啊，他怎么忘了高三宿舍的浴室上方是通的啊！！
羞愧至极的白昱程用手捂着脸，他能感受到他的耳尖已经尴尬得变得又红又烫，半晌，他才支支吾吾地解释：“周祁干的……”
可惜他的声音太小，那四个字的解释早被隔壁的流水声所无情掩盖，除了他本人，谁都没有听到。
事已至此，白昱程也只能先速战速决，等洗完澡后他再去找周祁“算账”。
而就在白昱程闭眼胡乱冲洗的这段时间里，他的手指在花洒的侧边摸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按钮。
此刻的白昱程天真地以为这是关灯的按钮，便自信地按了下去，顷刻间，一阵熟悉的旋律突然从他手里的花洒中爆发出来，强行掩盖了两间浴室里的一切声音。
那首歌是张兴哲的《别怕我伤心》，而歌词又偏偏是从高潮部分播放的，一下子就让两个学生认了出来。
“……”
隔壁的水声停了，步林的声音也幽幽地从隔壁传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主唱还是情圣呢？”
“别说了……”
白昱程手忙脚乱地又连按两次按钮，企图关闭这要命的BGM。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鬼东西居然还有K歌功能，他不按还好，一按，“蹦迪花洒”瞬间化身高灵敏度麦克风，将他羞愤绝望的咆哮完美收录并无限放大：“他妈的周祁……”
“他妈的周祁……”
“他妈的周祁……”
此骂穿透浴室，在这一寸三亩之地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淋漓尽致地体现出他白昱程对周祁绵绵不绝的恨意。
而另一边，咱们的罪魁祸首一号周祁。
“咱白哥和咱步学长咋样了？”
罪魁祸首二号习舒阳的声音透过老旧的公共电话机传入周祁耳里，他大概是在夜跑，声音断断续续的，气息也不太匀。
“你别说，我看白哥这次可能是真的动真格了。”
周祁把目光从隐约闪烁着五彩“劲爆”灯光的宿舍窗户上收回来，漫不经心地说：“咋啦，你也要和我贡献一下你们步学长的小道消息？”
“非也非也。”
习舒阳嘿嘿一笑：“我对他们那帮好学生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感兴趣，我只对他的桃色新闻比较好奇。毕竟咱步学长既斩男又斩女，他拒绝的人在一中都可以组成一支‘失恋者’联盟了，我只是好奇白哥会不会也在上面？”
“啊？”周祁不明所以地说：“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谁说的？”习舒阳立即反驳：“我怎么不知道？”
“我今天下午听见他和他女朋友打电话了，语气还挺亲密的呢。”周祁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他的鼻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他鼻子痒痒的，可能是有谁在骂他。
“那可不一定是女朋友。”习舒阳十分坚定：“搞不好是他那个妹妹。”
“妹妹？”周祁拔高了声调，一脸不可置信：“他还有个妹妹？”
“传闻啦传闻，咱年级不是还有个传奇人物，经历能跟步学霸步林掰腕子吗，他两名字又像，彼此又恰好认识，大家就开玩笑说这俩是兄妹。”
“我靠，那么刺激？”周祁一下就来劲了，一个步林已经足以让他们开眼，而这样的人一中居然有两个，“叫啥？”
“步林曦。”习舒阳说：“美术班但是专业成绩永远稳居文科年级第一的超级女学霸。”
“啊？”
周祁看了一眼时间，“卧槽，不行这破电话机又要到点断电了，等过几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行行行。”习舒阳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说：“不对，不用过几天，还有三天就九月英语高考听力报名了，等那个时候你拿到手机咱俩接着唠。”
“好嘞。”
又得了一个好消息的周祁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他娴熟地拔下电话卡，朝依旧还没来电的宿舍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院里吹风给他吹感冒了还是心理作用，周祁才进宿舍，就感受到一阵刺骨的恶寒从他的脊骨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使他不由得在炎炎夏日里打了个哆嗦。
“可能是宿管的空调开得太大冷风还没排完吧。”周祁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借着走廊微弱的应急灯继续朝他们的宿舍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周祁一推开宿舍门，宿舍就来电了。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这倏然亮起的白炽灯刺得眼眶发痛，周祁揉了揉眼睛，待他缓过神来时，见到的便是只裹了一条浴巾，站在宿舍中间抱着手凶神恶煞地看着他的白昱程，以及坐在自己床上背着他不知道在干嘛的步林。
周祁下意识地感觉自己可能要发生什么对他不好的事情，他一只手扣在宿舍门的手把上，一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们……”
“周祁——”
周祁话音未落，白昱程那裹挟着无边怒火的低吼就已经在宿舍里炸响，此刻的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猛地朝周祁扑了过来：“谁他妈让你把这破玩意儿安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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