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灭之后

　　庄岍来了点兴致，她原本打算放长线，可还没等她甩钩，这鱼自己窜了出来。
　　她回望小刘，二人目光交汇，小刘眼底的紧张一览无余。

　　她说：“帮我找个人。”

　　找人？
　　进出人员系统而已，对小刘来说只是抬抬手指的事，他有些不安，预言家的要求会是那么简单吗？

　　“你要找谁？”小刘捏了捏裤缝。

　　庄岍垂下眸子，余光扫过一旁的许贞。

　　“不急，你只说能，还是不能？”

　　小刘看得出来，庄岍要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不管是能还是不能他都得能。

　　“能，我帮你找！”小刘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庄岍的表情。

　　庄岍的眉眼松开，像是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小刘见此才松了口气，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庄岍，眼神瞥向另一侧的许贞。
　　他已经和预言家搭上了线，许贞虽然在白塔待着，但本质上并不是白塔的人，也并不在他的计划内。
　　他不愿意牵扯无辜的人入局。

　　恰好这时，许贞手里的竹编篮见了底，她拍了拍手指粘上的盐粒，对庄岍说：“我去找小杜姐姐玩，你们聊。”

　　“杜雨青应该在房间里。”

　　“嗯！小杜姐姐和我说啦！”

　　“好，那你注意安全。”

　　庄岍对她点了点头，表情柔和，态度与面对小刘时简直判若两人。

　　至少小刘是这么想的。
　　预言家对他这个大领导的孙子都不甚在意，却对一个只会开花的无用植物人笑脸相迎。
　　他心下有些不忿。

　　二人目送许贞走远，小刘正准备说话却被庄岍抬手打断。

　　庄岍瞥了一眼头顶黑色半透的球体，她们选的桌子正上方装了一只全景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这里正是连说话声都能被录得一清二楚的地方。

　　从洪良的态度看来，小刘想做的事早已公之于众，只是上面的人并不在意，下面的人又不敢得罪，像是在放任一只小老鼠在偌大的厨房搬运食物。

　　她二人先前谈话的内容并无不妥，但接下来的内容，她想找一个更安全的环境。

　　“我想去甲板吹海风。”小刘又用无赖的语气提出要求。

　　庄岍一言不发，率先起身走出餐厅。
　　小刘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

　　甲板上的风很大，研究员三两成群围在一起，他们显然把这当成了邮轮度假。

　　出了餐厅，小刘快步走到了庄岍前头，带着她绕到一处远离监控的位置。

　　“这个摄像头的收音装置进水了。”小刘背对着监控，用气声提醒庄岍。

　　庄岍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说：“讲讲总部的事？”

　　小刘想离开，但海上没有去处，她们最终还是要回到陆地。
　　他要想离开，必须让总部放弃他，但现在连她都能看出来总部对这人的重视。

　　小刘垂眸看着被舰体击碎的浪花，娓娓道来：“月爆第一天，总部陆续收集到了很多异化者，跟许贞一样的植物人，像你一样的预言家，除此之外还有肢体发生变化的，肩胛突出成翼的人，手脚间长出跛的人……他们都是异化者，你们白塔满打满算只有三个。”

　　“他们自命不凡，都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谁也不服谁，完全不配合总部的决定，搞得那些领导人头疼。”

　　“你不也是？”庄岍瞥了他一眼。

　　小刘：……

　　“我不一样……”他顿了顿，“我是在总部长大的。”

　　庄岍不接话，示意他继续。

　　“我出去上过学，也有朋友，但是突然有一天他们派人把我带回了总部，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的社会化测试通过了。”

　　小刘抓着护栏的手收紧，“所以没必要待在外面了……”

　　庄岍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我想离开SCH，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海浪变得平缓，过了时间，撤员舰的前进速度慢下来，耳边的风柔和了一些。

　　小刘张了张嘴，转了话题，“不小心扯远了。”

　　庄岍摇摇头，并不在意。

　　“那些异化者，他们异化的过程你知道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生命院那边不是我该管的。”

　　“没事，你继续。”庄岍看着平静地海面皱眉。

　　“这些人中，只有预言家和植物人的能力是被承认的。”小刘的目光落在庄岍搭在护栏的手上，“预言家能推测未来，植物人能决定当下。”

　　“这么多预言家，你怎么舍近求远？”

　　“因为你是预言中的人。”

　　又是预言？庄岍敲了敲护栏的圆管。
　　从她异化之后，所有人都说她是预言所指，她一度以为只她一个预言家，故而才被如此重视。可现在小刘带来的消息证明她并不唯一，那为何他们都认定了是她？

　　或许只有等她进入总部才能解开谜团。

　　“所以？”庄岍挪了挪腿。

　　“所以我只能找你，只有你可以救我。”小刘语气凝重，“在我离开总部以前，你想做的我都可以帮你。”

　　“预言家的位置很重要，他们都想要，一旦有一个人成立，那其余的……”

　　小刘的话没有说完，庄岍却明白，真理一旦被印证，所有的偏差都会成为谬误。

　　“我可以帮你。”庄岍把碎发别到耳后，补充道，“但我不一定能帮到你。”

　　“你可以。”小刘坚定地说。

　　“我有个条件。”庄岍顿了顿，“你先帮我找个人。”

　　“找谁？”小刘有些紧张，面前的预言家几次三番提到要找人，他开始担心她要找的人不在总部。

　　庄岍用口型说：“刘斯年。”

　　小刘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说你要找谁？”他喉咙发涩。

　　庄岍用手指在海面上一字一顿写下三个字：
　　刘——斯——年——

　　“你得告诉我他的特征，同名同姓的人实在太多了。”小刘眼神躲闪，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庄岍就静静盯着他这副模样，心底早已有数。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个名字。”

　　刘斯年咽了咽口水，干巴巴的笑道：“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

　　“我就是刘斯年……”他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庄岍，对上视线的瞬间，他心虚地移开了眼。

　　“你有证据吗？”

　　灯在她们背后，庄岍侧过头，光线落在她半边脸的轮廓上，明暗相衬，刘斯年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一时间愣住。

　　我要证明我是我？

　　“洪良可以证明吗？”庄岍倚在护栏上，露出了一只眼睛。

　　“不能。”刘斯年摇了摇头。

　　洪良只知道他是刘老的孙子，也就顺口喊了他“小刘先生”，这整艘撤员舰没有人知道他的全名。
　　刘斯年急了，如果他不能拿出证据，按照庄岍的态度看，这事可能要黄！
　　他在记忆里疯狂搜刮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

　　却毫无收获。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庄岍开口了。

　　“扩个列吧。”庄岍朝他伸出带着腕表的左手。

　　“啥？”刘斯年有些懵了，他理解不了庄岍的行为逻辑。

　　庄岍以为他没有听懂，解释道：“就是加好友。”
　　她还以为这是小孩间的通用语，却忘了面前这人多数时间都没有与同龄人接触。

　　“哦，哦好……”刘斯年顺从地递出手腕，两只腕表相接，好友申请通过。

　　庄岍看着面板上，对方的名字：野生恶龙。
　　庄岍：……

　　她抬起眼皮，打量面前这人，没见到有哪里与这四个字搭边的地方。
　　刘斯年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低头默默戳着腕表的屏幕。

　　这时，小天才独有的震动频率响起，她顺手划掉还没来得及显示的任务进度，将小刘放到和舰艇人员一个分组后收回腕表。

　　刘斯年还没从紧张里脱离出来，他将庄岍添加到了“特别关心”的分组里。

　　“我还是叫你小刘？”庄岍问道。

　　刘斯年想不通为什么预言家没有再对他进行更多的试探，但这都不重要，她能这么说，就证明自己通过了她的考察。

　　合作成立，刘斯年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对，他们都这么叫我。”

　　庄岍点了点头，“好，你别一口一个预言家，叫我名字吧。”
　　这人话还挺多的，一口一个预言家她听着耳朵发痒。

　　“那……我也叫你庄姐姐？”刘斯年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庄岍嘴角抽了抽，“随你便。”

　　见庄岍点头，他当即喊了声：“庄姐姐！”

　　二人的同盟关系暂时确立了，刘斯年带着她在甲板上绕了一圈，挨个给她介绍舰艇上的设施和房间布局，庄岍几乎靠他的讲述在脑中画出了大体的结构图。

　　舱底是物资和军火仓库，在往上一层是配电室和海员的住所，在此之上是餐厅和研究员的房间。跟她完全不同，研究员几乎是五六人挤在一间几平米的房间里，许贞和杜雨青因为是异化者被换到了军官住的单间。

　　研究员和甲板之间隔了一层中空的升降武器室，她的脚下现在就踩着一门大炮。

　　驾驶室在她们身后，里面的洪良看见二人走过，朝她们挥了挥手。
　　小刘别过脸当作没看见，庄岍则对着玻璃点了点头。

　　驾驶室后是无线电控制室，再上就到了她和小刘还有乔琪住的“豪华单间”，同一层还有配备医务室。

　　在她们过不去的撤员舰的后半截装载了大小、功能各异的船只。

　　“这里的锁我刷不开……”刘斯年和她站在铁栅口，看着铁栅后密密麻麻的船只、汽艇，一阵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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