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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
姬渊来到她的床边，伸出指尖探了探她的脉搏，神色肃穆道：
“唤儿，封锁清阁，任何人鬼神不得入内，你在阁外守着，一柱香后让梁伯送一棵莲心草上来。”
“嗷呜～”唤儿应了一声，一溜烟儿消失在房内，有他在，主子应该没事。
男人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担忧，未见慌乱，俯身将司清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后，双手将她上半身稳稳地扶起，依靠在自己胸膛。
左手手腕上戴着的佛珠隐隐显现出渐渐强烈的白光，这是他第一次将佛珠从手腕上摘下来，可惜，昏睡中的女人全然不知。
只见随着姬渊的仙力释出，佛珠悬停在司清心口上方，至纯的仙气被缓缓渡入她的心房，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的脸色已有明显的好转。
尽管仍在熟睡之中。
“清儿，再给本座一点时间，堕灵又如何？活不过三百年又如何？就算是魂飞魄散，本座也定能将你完完整整地留在身边。”他那双天生冷漠的眸子，在望向心上人的时候，竟是如此热烈。
将仙气透过佛珠渡入司清体内后，梁伯送来了莲心草。
他恭恭敬敬地将药材递给主子，慈祥的眉眼不曾停留在床榻上的人儿身上半刻，也没问姬渊为何要将药房中所剩不多的莲心草拿来，送完东西便下楼去了。
待在姬渊身边这么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梁伯心里很清楚。
方才送药时，主子只一个眼神，他便心知肚明。
这些年来，四海六界只要有莲心草的踪迹，姬渊定会第一时间派人前往追寻，甚至常常亲自去取，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只存在于传说里的药材，却被姬渊悄悄珍藏在醉仙居之中。
梁伯从来不过问，只是刚刚他亲眼看见了主子凝重的神色，心下便明了，醉仙居内珍藏的莲心草，主子耗费百来年拼尽全力追寻而来的莲心草，都是为清阁那位准备。
梦里，须臾之间，方才还清晰可见的梦中场景已然化为虚无，司清所有的意识被莫名的深渊吞噬。
她在下坠吧，这是堕灵的宿命，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司清心想。
不知又苟活了多少光阴，浑浊的沉重的躯体渐渐变得轻盈起来，原本梗塞的心间似乎被某种未曾谋面的力量充盈，大抵是梦魇正在褪去，即将迎来梦醒时分……
再次睁开双眼时，司清默默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真好，又多赚了一天光阴。”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清了趴在床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狐狸，抬起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问道：
“本座睡了多久？”
“嗷～不久，也就……一个黑夜加上一个白天……”
“什么？！本座不就做了个梦？怎么一睁眼天又黑了？！”女人瞳孔地震，有些惊讶，怎么近日睡得越来越长了。
“姬渊来过？”司清睁开眼睛前，已经被一股熟悉的气味唤醒，是姬渊身上的檀香，他的檀香中混杂着特殊的药材味，于寻常檀香不同，所以能够一闻便知。
小狐狸点点头，指着身后桌子上的崭新衣物说道：“姬老板说快下雪了，给主子送来几件御寒的披风，他见你还未睡醒，放下东西便离开了。”
“哦……”放下东西就走，能留下这么重的檀香？
心里的疑惑被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打断，司清起身梳洗一番便带着唤儿下楼觅食。
不知是不是这一觉睡得比较足的缘故，司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蛋儿明显比昨日更加白皙细腻，气色也好了很多，本就精致得宛若天人的容貌今日更甚从前。
掀开几人常聚的珠帘，容貌暴露在他们眼前时，尽管已经见过很多面，莫念昔还是忍不住停止了呼吸，来人玉骨冰肌，明眸善睐，一双含着水光的桃花眼勾得在座的几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姬渊见过这样的容颜，在他还不曾为人的很多年里，日日伴随着他的绝美的人儿，终日顶着这样一张摄人心魄的容貌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从未像今天这般为之心动。
在成为人之后的很多年，他为见面做好了一切准备，而今万事俱备，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违背天命也罢，留住她。
修长有力的手掌掌心朝上送到司清面前，它的主人温柔道：“清儿，来。”
循着掌心而来的方向，女人视线上移至眼前人的脸庞，他白皙如玉，透露着清冷之姿，深邃的眸子宛若一汪深潭，深情款款的模样几乎快要让她深陷其中，迷人却又不失礼数的笑意吸引着她向他走去。
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让她心里踏实了些许。
落座时，两人挨在一起，姬渊喊来店小六，跟他交代上些司清喜欢的菜肴。
莫念昔和陆行安先是面色震惊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而后相视，偷偷摸摸用腹语传话——
“我去！这俩什么情况？！”陆行安率先发声，根本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
“我怎么知道？我也震惊！不过看他俩这你侬我侬的样子，应该刚勾搭上不久，新鲜感刚刚开始发酵。”莫念昔开始分析。
“确实，这前两日还客客气气，今儿个小手就牵上了？”
“你不是天天跟在姬老板屁股后面吗？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
“你还说我呢？谁一天到晚跟司清号称亲姐妹，你不也不知道么？呵呵！”
“五十两灵石，我赌清儿先捅破窗户纸！”
“一百两！我押姬渊！”
莫念昔忍不住发了个大白眼，暗戳戳道：“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成交！”
这边，姬渊见着她身上披着自己送的披肩，甚是得意，她一定是非常钟意我，才愿意这么快就穿上我送她的衣服。
下一秒，司清将披风接下来，丢到姬渊手里，催促道：“愣着干啥？挂到一边去，本座饿了。”
“……”小狗尾巴耷拉下来，乖乖照办。
“咳咳咳！！”莫念昔不合时宜地咳了几声，朝陆行安试了个眼色，快快快，严刑逼供！
陆行安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下巴抬了抬，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意味深长地问道：
“你俩怎么回事？速速如实招来！”
眨眼的功夫，司清已将一只饱满而又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回答道：
“没什么，我和姬渊早该在一起了，”说着，转头与姬渊相视一笑，接着道：“对吧，姬老板？”
姬渊嘴角挂上的笑意几乎没有放下来过，柔情似水的眼睛笑得给眼尾勾上了浅浅的褶子，往司清碗中夹了一块桂花糕，附和道：“对，我们早该在一起。多吃点……”
“谁先告的白？”“谁先主动的？”两位吃瓜群众同时开口，像是心有灵犀一般。
“本座先开的口。”姬渊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答道。
“本座先上的手。”与此同时，司清眨巴着大眼睛，佯装无辜道。
“？？？？”对面二人满脸疑问，上手？上什么手？
等等，开口，开的什么口？？？
一百两的事待会儿再说，莫念昔欣喜若狂道：“我们早看出来你俩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了，”陆行安点点头表示同意。
莫念昔继续道：“这速度可以，甚好甚好！请问二位新人什么时候办酒？我想吃席！”
司清吃得太急，差点噎着，咳了半天，缓了口气回怼道：“谈情说爱罢了，急什么？你想吃席本座命人给你请几位大厨来，专门给你做一大桌子好吃的行不？”
“呜呜呜呜呜！那怎么能一样呢！我的清儿出嫁那天得美成什么样呀？现在就已经美的这么动人心魂了……”莫念昔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司清的脸浮想联翩。
司清食指轻轻扣了一下她的脑门儿，打断道：“快吃吧臭丫头，来日方长呢！再说了，你和陆行安要不也赶赶进度？天天打情骂俏的，两个人净装傻。”
被点到的两人突然埋头狂吃起来，继续装傻……
陆行安此时满脑子都是未解的疑惑，心想等下次跟姬渊下棋的时候定要好好盘问他，顺便偷学几招。
近日，浮光城大街小巷都在讨论冬至大典的事儿。
冬至大典是浮光城一大盛事，男女老少都要定制冬至那天穿的新衣裳，裁缝店的美女老板娘和小工们连轴转，踩缝纫机几乎快要踩出火星子。
街坊邻居们最关心的话题有二，一是念昔姑娘今年会唱哪支曲子；二是姬老板今年会不会带上传说中的老板娘一同出席。这也是每逢冬至大典前夕，百姓们最爱参与的赌局。
别说醉仙居外面的人鬼神了，眼前坐在莫念昔面前的这位公子哥也很想知道，今年她会唱哪支曲子。
“本公子求求你了，姑奶奶，你就告诉我吧！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看在咱们都已经这么熟的份上，就让我提早知道一下又如何？”陆行安谄媚的模样连同他称兄道弟这么多年的姬渊都看不下去。
莫念昔被烦得有些无奈，揉了揉太阳穴，戳穿道：“提前告诉你，好让你去赌坊大捞一笔？你爹挣的还不够你花呀陆小公子！”每月家里给那么多灵石，不想花给我花！真够贪的 ！
“欸欸欸，本公子可没有这种腌臢心思，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公子只是期待，期待懂吧？浮光城谁不喜欢听咱们念昔姑娘唱曲儿？”
陆行安一副义正词严，正气凛然的样子，要不是去年莫念昔在地下赌坊亲眼见过这位爷用自己的小道消息下注，她可能真的会相信他睁眼说的鬼话。
“行了行了，实话说我也不知道，还没想好呢。”莫念昔应付了两句，其实心里早有打算，今年是司清头一回参加冬至大典，她自然要将自己最喜爱的，也是最得心应手的曲子拿出来。
毕竟不知道明年这时候，司清还会不会留在浮光城。
这些日子两人虽然常常见面，司清也很照顾她，对待她宛如亲姐妹一般，但她心里头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有时候想起司清还会莫名地心口发疼，有种直觉告诉她，她们总有一天会分开……
陆行安显然不信，这会儿还不知道唱什么，那可就来不及练习了，他还想旁敲侧击打探一下。
“要不……咱们去街上走走？听说今天城里的孩子们会在湖边放灯？”正当那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司清出声打断，及时缓解了餐桌上的尴尬，姬渊接上她的话，配合道：
“行呀，本座正好也去看看，很久没凑过热闹了。”
“嘿嘿！走走走走！我就喜欢凑热闹！”莫念昔拉上司清就飞奔出去，两个男人愣了一下，紧随其后。
陆行安忿忿道：“你未来娘子都被人拉跑了，你能不能管管！”
姬渊懒懒抬了抬眼，嘲讽道：“本座至少能追上未来娘子，你呢？人家看都不想看你吧？”说罢，丢下陆行安一个人自己先行一步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湖边时，岸边已经围满了人鬼神，无一例外全都是孩子，他们的父母也在一旁，帮孩子们支起孔明灯。
莫念昔吵嚷着也要放一盏灯，陆行安逼逼赖赖地跟在她的身后。
一盏盏孔明灯支撑起孩子们大大小小的心愿，飘着墨水香气的愿望被乌黑的字迹镌刻在火光里，随着冬日里的晚风和喜悦的笑声永恒地被保存在宛如白昼的童年月色里……
拂柳桥上，司清遥遥望着飘向明月的昏黄的天灯，肩上落下几枚雪花，微凉的指尖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她转移视线，含情似水的目光落在姬渊的眉眼间，他问她：
“冷不冷？”
她微笑着摇摇头，食指勾了勾他的掌心，说了句：“不会冷。”
依照话本里的桥段，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月色圆满，有情人终成眷属。
前世她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在今生终于得以实现，尽管他不再是鬼主，她也不再拥有永生。
桥下人潮涌动，桥上只有他和她，眼里只有彼此，这样的场景对于她来说是一场奢华的梦。
是梦就会醒，是缘终会散。
“姬渊，你说，在这世间，是做人快乐，还是做鬼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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