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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周日下午返校，孙娜帮课代表送作业到生物组办公室，撞见张文婷朝林隆诉苦。
她不由放慢脚步，竖起耳朵。
林隆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教师，带着矩形眼镜，微胖，眼睛小，面相有点刻薄。
“张文婷家长，我知道这件事对您的女儿影响很大，但是我相信学生之间的矛盾是能够友善解决的。现在还没发生实质性的冲突，您也先不要着急。”
孙娜大致猜出个一二。
张文婷妈妈不想让女儿受欺负，打电话给班主任。可惜这个班主任不管事，和家长打起太极。
“我知道您的担忧，我们也不想让学生受委屈。可是这件事我们还需核实，万一只是一个小矛盾而已呢？我相信陈诗儿不是坏孩子，你也不希望一个好好的孩子被不好揣测对吧？”
他故意用脚踢了踢桌子，发出类似于走动的声响。
“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会去处理的，我还要上课，先挂了。”
孙娜赶忙放下作业离去，生怕被林隆发现。
实际上周日是不上课的，安排学生自习。
林隆朝张文婷挥挥手，把她赶去上课。张文婷面色僵硬，咬紧下唇，一声不吭地走出办公室。
一出门，她看见孙娜站在办公室门口，眼泪像没拧紧的龙头，簌簌往下落。
孙娜把张文婷揽在肩上，作为班长，或者说，作为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她真的很想帮张文婷解决问题。
“别哭了，等这周过后，我们拍到证据，直接交给校领导。我们把林隆弹劾了好不好？”
孙娜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备用的手帕纸给张文婷擦擦眼泪。
晚上，孙娜去了趟岑宁熙和苏楠的寝室，和两人说起白天发生的事。
苏楠坐在寝室的椅子上，对孙娜皱起眉头说：“你们觉得，陈诗儿家长会不会贿赂林隆啊？”
“我觉得有可能，因为林隆莫名很袒护陈诗儿。”孙娜站在床边说。岑宁熙睡上铺，露出半个脑袋。
寝室里另外两个住宿的都是七班的，一个是苏楠高一的同桌陈璇——现在也是同桌。还有一个是同班的严桔，其余舍友办理了走读。
陈璇坐在下铺，一副吃瓜的表情。
岑宁熙扶着上铺的护栏，很轻地说：“所以，我们现在不单单可以寻找陈诗儿的把柄，还要找找林隆的把柄。”
“怎么找老师把柄啊。”苏楠撅起嘴，很苦恼，“他没出轨没和学生乱搞，教学质量优秀，在教师群里颇为好评。单单一个收家长的礼物，我们也不能笃定他真的受贿，几乎无解。”
岑宁熙忽然扬起眉毛，探出头朝向孙娜：“孙娜，你能搞到林隆的手机吗？”
孙娜想了想，说：“有时候，他上课太急，会忘记拿手机。都是让我去办公室帮他拿。”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实行。”
岑宁熙素来淡着一张脸，这会儿眼眸在打转，莫名吸引人听她的话。
苏楠和孙娜瞬间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岑宁熙先将目光放在苏楠身上，说：“苏楠，你七班的，选科是政生地，你在林隆去九班，也就是孙娜的班上课之前的那个课间，找他问题目。最好逮着好几个同学一起来，万一有其他生物老师也在，让林隆开脱了可不行。”
“我想应该不会有老师会拒绝善于提问的同学，苏楠，你的任务就是把林隆拖到响铃还没去教室。”
“按照林隆之前会落下手机推测，他估计会急急忙忙去上课，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又让孙娜去拿。”
岑宁熙平淡的神情仿佛上了一层华光，像是沉寂在博物馆的展品做了一次高级的修复，再度展露数千年前的光彩，透露出深沉又叫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她用很平缓的声音问：“你们觉得，可行吗？”
不一定一次成功，但是逻辑上而言，完全可以实行。
“我觉得，可以一试。”孙娜和苏楠异口同声说。
话说完，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露出笑容。
岑宁熙也跟着笑起来。
小小的寝室里，诞生一个大大的计划。
“哦对了，孙娜，你知不知道林隆手机的密码？到时候拿到手机可不开可不行。”岑宁熙莞尔。
孙娜笑笑：“我看过他解锁过好几次，很短的四位数，记住了。”
“那就好办了，还有五分钟熄灯，孙娜你快回去吧。”
“好的，你们也早点休息。”
孙娜踩着拖鞋走了。
“苏楠，你的数码相机还在学校，对吗？”岑宁熙刚躺下一分钟，脑中又闪现一道灵光。
苏楠一边整理被子，一边回答：“在啊，我平常想着记录一点生活，没带回家。”
“明天拿给孙娜。”
“为什么？”苏楠小脑瓜还没转过来。
“让她把林隆手机里有用的信息拍下来。”
要取证，有了证据才能够举报。
“我靠，宁熙，你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苏楠一声惊叹震灭了寝室灯。
熄灯时间到。
隔天，岑宁熙去二班上地理课，坐在临时同桌旁边，和沈旭清说起昨晚的计划。
沈旭清能和苏楠孙娜还在交好，全靠岑宁熙这道关系纽带。
“干嘛不直接找老师借手机啊？学生借手机打电话给家里，不是很正常吗？”沈旭清有点困惑，细细的眉毛揉在一块，狐狸眼也眯起来。
“你先想想，如果我们拿到林隆受贿的证据，应该先交给谁？”岑宁熙朝沈旭清眨眨眼。
“给校领导？”
“不对，直接匿名提交给教育局。”
岑宁熙稍微和她的老父亲打听了一下，他爸就在教育局工作，说近两年欧城区要引进新的教育资源，像欧城中学这种招牌中学自然更要严格看管。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教师品行不端的问题，教育局会下发铁血指令。
若单单只交给校领导，恐怕是能捂嘴的尽可能捂嘴。
毕竟，校丑不可外扬。
沈旭清听完岑宁熙的解释，能理解为什么要直接交给校领导，可还是不理解第一个问题。
“那这和借手机没什么冲突啊？”
“你经常帮老胡搬作业，也应该注意到了吧。”岑宁熙朝教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使了使眼色，“教师办公室，没有监控。”
“如果孙娜只是趁着上课时间，帮林隆去拿手机，那时候办公室没人，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监控记录。若她忽然向林隆借手机，反倒让林隆有了一个印象。”
“我的原则是，让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最大程度的减少友方的嫌疑。在安静如止水的宁静事态中，索取我想要的那一部分，即便卷起波涛，也难以叫旁人发现肇事者。”
岑宁熙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即便后来遭到怀疑，秉持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坚决不承认。毕竟我最开始就没打算让计划出现漏洞。”
“我不希望，在林隆得知自己被弹劾后，孙娜成为他眼中最明显的那个叛徒。”
岑宁熙很少介入繁复的琐事中，可是她一旦介入，就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唯有做到尽善尽美，她才会认为，自己有资格介入他人的事情当中。
“宁熙你……”
沈旭清的声音拖得老长，尾音是微弱的吸气。
像是往一杯热水里丢下一块冰。
岑宁熙侧头看向她，半敛眸子，“嗯？”
“有时候我发现你城府挺深的，还是深藏不露的那种。”沈旭清愣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说出来。
“我家里人教我的，做人大大方方，也仅仅只需要是看起来大大方方。”
谁知道你背地里怎么样。
“嘶，你先别说话。”沈旭清下意识地抱住胳膊，“鸡皮疙瘩起来了，感觉你现在玩我和玩狗一样。”
岑宁熙蹙眉，表示不解。
这是什么比喻？
“狗…狗不能吃巧克力，但是你可以，所以你不是狗……”
岑宁熙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是真的那样。”沈旭清被岑宁熙磕巴的模样逗笑了，伸手去勾岑宁熙的袖子，软软地说：“就是说……”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
岑宁熙的鼻子发出细细的哼声，她微微勾起嘴角，心里有点浮躁。
“考上欧城中学的，中考都不差吧？全都是聪明人。”她故意扯开话题。
她害怕，自己因为沈旭清的一句话，就开心得没了原本的模样。
更害怕，她因沈旭清的夸奖愉悦，露馅了。
沈旭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来气了：“你是故意的，还是故意不小心装傻的？用你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好好思考一下，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别给我偷换概念。”
“人机！”
眼看沈旭清真生气了，岑宁熙再摆谱，那可真是人机了。
“开个小玩笑而已。”岑宁熙朝她挤挤眼，难得有点小俏皮。
“我只不过提出一个猜想而已，你们只要认真想一想，肯定都能想到。而且，能不能实行，还是要靠你们呀。”
岑宁熙的小表情，被沈旭清尽收眼底。
她的心劈里啪啦的，就像小时候吃的跳跳糖，会在嘴里，甚至脑海里都发出鞭炮的响声。
于是，沈旭清又勾了勾岑宁熙的袖子，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她知道岑宁熙听得到。
“忽然又发现，你好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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