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

　　黎洺足足烧了两天，温度计没问题，症状却很蹊跷。

　　就在简籍忍无可忍要拽着他去挂水时，他病情终于有所好转。

　　等温度终于褪下去，时间已经从周五晚上来到了周日下午。

　　“……简籍？”黎洺睁眼，却见简籍坐在床上，后背靠着栏杆，已然昏昏欲睡。

　　很危险，他伸出手揽住简籍的后腰。

　　简籍只是眯一下，听见声音睁眼，轻车熟路从床头筐摸出一根甩好的体温计：“醒了，退烧了吗？”

　　黎洺点点头，乖乖把体温计含在嘴里，这才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窗帘没有拉实，太阳挂在半腰，能清楚辨别出是下午。简籍还穿着睡衣，显然是睡在他身侧，而且今天还没起床。

　　床头小框里面塞着两套卷子，卷子上还别着一黑一红两根笔。

　　视线对上简籍的眼睛……

　　那是什么眼神。

　　黎洺怔愣了下，默默移开视线。

　　又移了回去。

　　那是种什么眼神？带着点犹豫，带着点纠结，带着但不解，甚至还藏着些羞恼。

　　难不成……？

　　“简籍，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周日。”简籍淡淡道。

　　黎洺试探性的凑过去：“我在发烧的时候，有没有……些奇怪的？”

　　有没有说些……或者做些奇怪的？

　　简籍沉默了一秒，反问道：“怎么这么问？你记得有什么奇怪的吗？”

　　“……完全记不起来。”

　　简籍闻言，只是给出了结论：“什么都没有。”

　　黎洺舌头无意识拨弄了两下嘴巴里的体温计。

　　这个反应，肯定是在说谎了。

　　简籍不想说的就不要问。

　　这是他这段时间发现的规则，于是十分老实闭口不言，时间一到老实的检查体温计。

　　三十六度八。

　　很好。

　　黎洺才在床上滚了十分之一圈，一张皱皱巴巴的卷子就被递到眼前。

　　“这个空，为什么这么填？”

　　正是简籍那道百思不得其解的完形填空。

　　黎洺不确定：“我是病号耶。”

　　“后天月考。”

　　黎洺：“……选c。”

　　“我知道选c，但是为什么？”

　　黎洺都没坐起来，瘫在床上慢悠悠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选c？”

　　“读着顺嘴。”

　　“……我和你们语感好的拼了。”简籍咬牙切齿。

　　黎洺哀嚎一声，一个音调裂成七八节，直到哗啦啦的塑料包装贴在他脸颊。

　　两袋，一袋是手抓饼，一袋是打包盒饭，似乎买回来不久，还冒着热气。

　　“什么？”

　　“你不是要吃，”简籍又扔给他两双筷子，“光头强头上半根毛也没有，混凝土成吨卖不拆开，你自己想办法去。”

　　“我要吃这些？”

　　“嗯，红烧肉糖醋排骨溜肉段，还有加了光头强头发和混凝土的手抓饼，”简籍把最后一道错题订正，掀起眼皮看上来，“病号快吃吧。”

　　——

　　这次考试，简籍实至名归的坐到第一考场1号座位。

　　他拎着文件袋，和黎洺并肩走进教室。

　　这里学习氛围要比二十一号考场浓郁的多，众人三三两两正翻看着最后的笔记或者错题，见了黎洺，互相打了招呼。

　　“洺哥，这段时间没见到你，还没说呢，这次不是第一了。”一个理着寸头的小胖子过来拍了拍黎洺的肩头。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也都不言而喻的抬起头看过来。

　　黎洺笑着给了他一拳：“嗯呢，不似当年了。”

　　他的态度很平静，想要看乐子的人没能看见。

　　小胖子笑笑：“还不知道第一是何方神圣？之前从来没见过这号人物。”

　　黎洺神色晦暗不明，这点暗潮涌动隐没在了他微微含笑的双眼中。

　　简籍能辨认。

　　这两个月，高二有且仅有简籍一个转校生，而且是以相当不错的笔试成绩，在四个重点班老师争抢下去的五班。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更不要提要是有人想要打听的情况下。

　　黎洺人长得高，亲昵的把手肘撑在小胖子肩头：“王肖晓同志，此情此景不用和我开玩笑了，第一考场的成绩座位清单就在黑板旁边贴着呢，上面除了我和简籍哪还有第二个五班的？”

　　王肖晓闻言顺理成章看向简籍：“所以这位帅哥就是简籍了。”

　　疑问的话，却是用肯定句的语气说出来的。

　　简籍连手都没伸，抬脚走到第一排标记1的座位，“刺啦——”一声拉开椅子，长腿一曲，腰杆笔直坐下。

　　阴阳讽刺的意味有点太明显，叫人身体不适，简籍才懒得理他。考场其他人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出声：“老王，你说什么呢。”

　　“简籍同学之前老师介绍过的啊……”

　　又有一个瘦高个过来，站在两个人中间，抱歉的笑了下：“黎洺，好久没见了，有机会出去聚聚？”

　　黎洺笑得灿烂，笑意不及眼底：“好啊。”

　　瘦高个笑着拽着把王肖晓带走了，黎洺轻笑两声，这才走到简籍身后坐下。

　　“别理他，傻逼。”黎洺声音不算小。

　　简籍看了黎洺一眼，他眼底带着没加掩盖的厌烦。

　　他身子向后靠了靠，淡淡道：“不认识。”

　　“不用认识。”黎洺又重复了一次，“傻逼。”

　　简籍被两句“傻逼”逗笑了，轻笑一声转回身睡觉去了。

　　考试顺序不变，第一门语文开头，最后一门英语收尾，即便是黎洺这样的吵闹分子，全考完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才收起卷子，开始对答案的声音就此起彼伏。

　　对答案。

　　简籍学生时代里最讨厌的行为。

　　无论是对了还是错了，都很无聊很讨厌很烦。

　　正想着，就见黎洺捂着耳朵从教室里走出来：“快跑快跑，对答案大军就要来了——”

　　话没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拽起简籍的手臂，直奔楼梯。

　　“喂，走廊不让跑。”简籍一手拎着文件袋，匆匆道。

　　“管他的！”黎洺转头，“没在走廊跑过？”

　　这确实不是简籍的一贯作风。

　　见简籍不说话，黎洺叹了口气：“可惜了可惜了，简籍同志没体验过被老师拿着戒尺在走廊里追着跑的体验。”

　　记忆回到第一天来到五班时，语文老师一粉笔头打到黎洺脸上。

　　“谁想要啊！”简籍喊道。

　　前面的人笑了，脚下一转：“从这边下，注意脚下。”

　　“好。”简籍道。

　　这个时候楼梯人很少，两个人一步横跨三个台阶，简籍第一次在室内体会到耳边风声呼啸的感觉。

　　“也很好，这不是体验到了被该死的同桌拽着走廊狂奔的感受。”黎洺在前面像是不要命的狂奔。

　　速度太快了，跑到楼梯尾巴的时候简籍心下一空。

　　这样肯定会摔的。

　　——但是没有。

　　他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黎洺笑着拽了他一把：“快走，抢饭去……不，明天是元旦，出去吃吧。”

　　考完月考的晚上不用上晚自习，这是二中的一贯传统，两个人三步两步溜达出了校，这还是简籍住校开始第一次长时间走出校门。

　　高中生时间过得太匆匆，能多挤出来一分钟就多挤一点，两个人穿着校服走出校门的时候，太阳还没落下去。

　　雪下得很大，马路两边堆着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被父母带着从身边擦肩而过。

　　“去吃什么，你有想法吗……在看什么？”

　　黎洺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扭头，简籍正怔愣的盯着西边。，一言不发。

　　简籍没回话，他便也凑过去和他并肩。

　　北风毫不留情的吹起两个人的头发，钻进衣领，简籍不受控制的瑟缩下，终于回过神来：“来这边还是第一次看落日。”

　　北纬四十八度，在地理角度上就以强硬的姿态夺走了白昼，早上八点天才亮，晚上太阳又已经落山。高中生每天顶着星星出门，再顶着月亮回家。

　　“第一次？什么感受。”

　　“很大，很红，感觉近在咫尺。”简籍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近距离的太阳，也从来没感觉到热量这么鲜明的太阳。”

　　“热量鲜明？是什么意思。”黎洺发觉出些趣味来。

　　简籍想了想：“没有太阳和有太阳，温度竟然差距这么多，比如现在，即便是北风刺骨，温暖也落在脸上手上。”

　　“对啊！”黎洺突然拽住简籍的小臂，“我想到晚上带你吃什么了！”

　　“……诶？”简籍愣了下，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蓝孔雀带着跑到了学校西边的小街上。

　　这里简籍很熟悉，就在陆庭家不远处……而且是他第一天来这边，和黎洺晚上撞见在便利店的位置。

　　黎洺也确实带着简籍走进了那家小店。

　　“……不是吃饭？”简籍问。

　　黎洺笑嘻嘻道：“是吃饭。”

　　这次两个人迎面撞上了一个坐在收银台的年轻男人。

　　耳钉，唇钉，手环，纹身，绿色挑染。

　　是一个相当有个性的男人。

　　“呦，我们洺哥来了。”

　　“哎呀哎呀，赵哥你也这么叫我，别欺负我啊。”黎洺挥挥手，反驳这种调侃说辞，“灿晖哥呢？”

　　“江灿晖？还没下班呢，比起问他，我还没问你……这位小朋友是谁呢。”男人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盯着简籍。

　　黎洺手搭在简籍肩头，稍稍向后退了半步：“我朋友，简籍。”

　　赵澎莱眨了眨眼，轻轻摇了下头：“不像。”

　　简籍：“……嗯？”

　　赵澎莱笑了，摆摆手：“可能是我想多了……不提这个，第一次见面，后街乐队吉他手赵澎莱，兼职给自家奶奶看店，也暂时兼职黎洺的蹭饭饭店厨师。”

　　看落日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