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之念念桃枝

　　很快，就发现了冲动离开的代价，就是两人的位置没有了。

　　新娘和新郎见过父母后，被簇拥着进了新房。

　　杜书记家今天的喜宴办的简单，院子里摆放的桌子数量不多。

　　可来的人带的孩子很多，导致一半多的位置被小孩子占了。

　　“崔桃，”一声细细的迟疑声在两人的左后方传了过来。

　　两人闻声看去，李念不认识说话的人，转头看向崔桃。

　　崔桃只觉得说话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定眼看了许久，迟疑地问，“王老师？”

　　这句叫声里大部分都是不可置信。

　　王老师站了起来，“是我，你今天也来了。”

　　崔桃点了点头，视线还是忍不住一直看着王老师，实在是不能把眼前脸庞胖乎乎的，整个人胖了不止一圈，衣服上还带着不知名脏污，看上去莫名邋遢的王老师。

　　一肚子的疑惑想要问出口，她就一年的时间没见过王老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一年前两人见面时，王老师刚生产完，身材微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和的母性光辉，穿着布拉吉，绑着长辫子的王老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王老师察觉到了崔桃惊讶目光，意识到自己穿着不合适，难堪地微垂视线，手里拘谨的揉着衣角，衣角处很快被她蹂躏的皱巴巴的。

　　“你们是要找桌子坐下吗，要不就坐我们这吧。”

　　王老师说完，小心翼翼地拿视线瞅着旁边看上去严肃的中年妇女。

　　那名中年妇女闻言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打量了一番李念和崔桃两人，咳了咳，拂拂衣袖，右手顺势放在左手腕上，轻声说，“晓月，遇到你朋友了啊，可你看，我们这桌人挺多，还有你其他婶子们呢，再加你朋友两个倒也可以，挤了点。可你要还是要先问问桌子上其他婶子的啊，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王晓月立马点头，“嗯，嗯，娘，我记住了。”

　　王晓月扬起笑脸就要问其他看这边的婶子们。

　　崔桃看着她这副样子有点可怜，连忙伸手制止了，“王老师，不用了，”拉着李念往旁边一指，“他有朋友在那边呢，给我们留了位置的。”

　　王老师抬起头，不相信，“是吗。”

　　崔桃偷偷推了李念一下，李念会意，连忙补充道，“是，我给我朋友说好的。”

　　王老师只好说，“好，崔桃，那之后有空我们再聊。”

　　崔桃点头，在一桌人的注视下离开了这块地方。

　　院子里忙碌了起来，尤其是灶房那边。

　　马上就要开饭了。

　　杜书记的大女儿杜书梅从灶房的方向走了过来，她和杜书记很像，个子很高，身材消瘦，戴着眼镜，面部表情和她娘一般无二，就是没有任何表情。

　　杜书梅认识李念，看着两人没有找到位置坐下，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赶紧坐下吧，要开饭了。”

　　李念点头，“好的，书梅姐，你先去忙吧。”

　　杜书梅也就是提醒一声，听到他答应后，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崔桃看着新房那边。新房墙面和其他房间没丝毫不同，杜家没有为今天的喜事做什么准备。

　　李念看到附近有个桌子上人不够，赶紧拉着崔桃坐下，不然王老师在后面一直盯着也不太好。

　　这张桌子和他们刚开始坐下的桌子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可以说是院子里的一东一西了。

　　新房离这个位置很近。

　　崔桃坐立不安，离新房越近，她就越能想到今天的新娘子。

　　刚听闻这个消息时，她冲动之下就想问问她本人是为什么要同意嫁给杜书启。

　　一时冲动，后来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了她和新娘子之间没有丝毫关系，和杜书记家也毫无关系，就算过来杜家这边也做不了什么。

　　崔桃越想越意识到当时的自己犯傻了，坐在这里后想得更清楚了。

　　心念一动，她在心里笑了笑，突然不想坐这里等吃饭了。

　　准备问问李念，他们要不就离开吧。

　　今天杜书记家办喜事，带过来的小孩子很多。

　　她刚才好像看到李念被小孩子烦得皱眉了。

　　突然，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从新房那边传了出来，打破了院子的热闹，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崔桃闻声望去。

　　就看见新房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红上衣的年轻女孩子抱着怀里的孩子目露无措地看着众人。

　　“你哄哄孩子啊，孩子还小，可不敢让他这样一直哭，对小孩子嗓子不好。”

　　院子里有好心人扬声喊道。

　　一桌子上面的其他人奇怪的看向她，她没察觉到，还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小孩子哭闹的方向。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拿手肘推了推她，“别说话了，那是新娘子。”

　　说话那人这才注意到女子身上的红衣服，奇怪的说，“新娘子怎么抱个孩子，谁家的孩子啊，滚完床也不给抱走，新娘子今天可不能沾手孩子啊。”

　　其他人的脸色更加奇怪，用无法言说的眼神看向说话的那人。

　　刚才提醒的那人只好再次提醒道，“抱的那是杜家孙子。”

　　那人长长“哦”了一声，想起来了，也意识到怎么回事了。

　　院子其他人均默不作声地看着手足无措的新娘子，还有他怀里哭闹不断踢腿的孩子。

　　可能这一刻大家心里想的出奇一致，“杜家人可真是，蹉磨儿媳妇也要等到今天过后吧。”

　　其实院子里的众人都心知肚明，杜书记对这个新儿媳妇是真的不满意啊，以后杜家有的热闹可以看了。

　　杜家二女儿不屑地走了过去，她长得和她大姐有点像，就是身材像了她娘，个子不高，从她怀里粗鲁地抢过孩子，厉声指责道，“就你娇气，这以后可是你儿子，都不会哄哄。”

　　新娘子低下了头，眼眶中含着眼泪，紧紧咬着下唇才没有哭出来。

　　那个小孩子在杜家二女儿的安抚下变的抽抽噎噎，大家开始转头和旁边人说着话，可每个人的眼角余光都扫着两人呢，就等着看后面怎么发展呢。

　　有热闹，主家都不介意，他们看了不白看。

　　杜家二女儿伸出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厉声说，“看你没用的，要了那么多钱连个孩子都不会管，也不知道小弟要你有什么用。”

　　新娘子不说话。

　　她的气焰更嫁嚣张了，“我告诉你，进了我杜家门，就要遵守我杜家的规定，可别把你们家那小家子气的东西带过来，知道吗？”

　　新娘子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发不出来，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楚楚可怜。

　　杜家二女儿更加不满，“我刚说完不准把你们家小家子气的东西带进来，你就这副表情，怎么不满意啊，要不你就滚吧。”

　　杜书启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二姐，少说几句，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杜家二女儿这才住了口，注意力转到了杜书启身上，声音温柔多了，“怎么喝这么多酒，你看小佑佑都笑话你了。”

　　然后逗了逗怀里开始玩起来的小孩子。

　　新娘子看到这幅样子，有些受不了，捂着脸要跑到新房里。

　　身后传来刻薄的一句话，“哭着别进新房，尽带些晦气的东西进去。”

　　新娘子要进新房的脚步一顿，转去了后院的方向。

　　杜家二女儿不屑的翻了翻白眼，没用的东西。

　　崔桃离得近，算是把这一出热闹从头看到了尾。

　　她似乎身上带着点运气，刚还想着没办法见到新娘，新娘子就被人气到了后院。

　　崔桃脚尖动了动，要不要去后院看看，可现在去后院找她，还是一个陌生人。

　　动作犹豫不决。

　　李念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去吧。”

　　对李念来说，肯定是崔桃的想法更加重要，既然她想去，那就去看看，前院有他抗着点，不让人注意到就行了。

　　*

　　听说杜书记不是汾西县人，是躲避战争的时候躲到了他媳妇杜郡汝的家里。

　　杜夫人家里那时刚遭难，两人相携着往南走，最后却安定在了汾西县。

　　在这里待了几十年，杜书记一些习惯已经被汾西县这边同化了。

　　在公社建房子的时候，他也按照这边的习俗划了点后院，可杜夫人不喜欢种菜，现在时局也不适合种花，后院就一直空着下来了。

　　后院杂草遍地，草长得有半人高，崔桃偷偷转到后院的时候，还有点害怕。

　　尤其是有个人在草丛中呜呜咽咽地小声哭泣。

　　要不是崔桃胆子大，她都不敢跨进去一步。

　　崔桃进来的动作惊扰了正在哭泣的那人。

　　她抬头的时候还慌乱地用手背抹了抹脸，红肿的眼睛看向来人，脸颊两侧有点红。

　　“你是？”尽管她身音沙哑，可也能听出他的身音低低柔柔的，很是好听。

　　“我叫崔桃，我是。。。”后面的话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新娘子没在意崔桃没说完的话，也不在意，“有什么事吗？”

　　崔桃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见你心情不好，想着过来看看。”

　　新娘子以为她是杜家亲戚，心情好了点，她动了动发麻的腿，挤出了个笑容，“哈哈，我没哭，就是刚离开家不习惯。”

　　“我知道，离开熟悉的家来到一个陌生环境，是要难受一段时间的。”

　　“嗯，我叫徐小英，你是杜家什么人啊？”徐小英柔弱地笑道。

　　她以为杜家的人都不待见她呢，没想到还有个这么好说话的人。

　　她还挺高兴的。

　　“我不是，我是杜家邻居，”崔桃卡了卡，话说得艰难了点。

　　“哦，哦，”徐小英情绪低落了点。

　　“我刚看见了，你不难受吗？”

　　徐小英脸色难堪地低下头，“没什么，是我不好。”

　　崔桃不解，“为什么。”

　　看着徐小英犹豫要不要说的神情，崔桃也没催她，顺势坐在了她旁边，看着面前的墙壁。

　　徐小英看了看没没什么表情的崔桃，低声说，“我拿了钱没办好事。”

　　崔桃知道钱应该就是彩礼，可，“是他先对你不敬，钱是赔偿，你不应该觉得自己不好，应该是杜家做的不对。”

　　看着为她打包不平的崔桃，徐小英的眼眶红了一瞬，低下头，“我爹娘说我只能嫁给他了，我小哥有了工作，我哥嫂有了钱，我以后就是杜家的人了。”

　　而且，徐小英犹豫的伸手摸了摸肚子，没再说什么。

　　崔桃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那你，自己，想嫁给杜书启吗？”

　　徐小英没说什么，只重复了之前的话，“我爹娘说了，我只能嫁给他了。”

　　徐小英想起结婚前几天，家里气氛又高兴又沉默。

　　哥嫂得了两百块钱，嫂子也不嫌她给家里惹了这么多事，小哥学习好，可运气不好，高中毕业后一直没得到上大学名额，家里也没关系给他找个工作，一直在家待着，越发地沉默了。

　　这次他总算是有了个工作，以后也好说媳妇了。

　　似乎没什么不应该满足的地方。

　　崔桃沉默了半响，“我带你出去吧，你今天是新娘子，一直呆在后院，不太好。”

　　其实主要是院子的人都在看热闹，新娘子不出去，院子里的人还不知道会在外面如何说呢。

　　崔桃在前院找到了李念，李念敏锐地察觉到她从后院出来后心情更加不好了。

　　李念把他抢到的碗里饭菜递给崔桃，“赶紧吃饭，是不是饿了。”

　　崔桃默默地接过筷子，端起碗，对着李念扯了扯嘴角，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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