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是女孩

　　射箭比试与平常不同，没有放置箭靶。
　　一头去了皮毛的大野猪，按不同部位被切割成大大小小十几块，分别钉在不同高度的木桩上。
　　“这是我今天早上在森林里猎得的公野猪，”提赫带着几分得意之色说，“刚好今天又有箭术比试，我想不如就用野猪身上的肉作靶，射中的部位顺理成章赏给射手。埃喀尔，你觉得怎样？”
　　“好。”埃喀尔淡淡地应了声。
　　射箭比试也以抽签方式进行，一个射手抽取三个野猪部位，继而射发三次。
　　提赫和他的射手各自射中了两次；埃喀尔不多不少也是两次，但他的射手只射中了一次。
　　到了弗妮丝时，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射程太远，她欠缺力气，第一轮下来只射中了一次。
　　塔兰蒂尔见状，便问亚利娜：“你要不要试试？”
　　亚利娜脸上的绯红还没褪下来。
　　塔兰蒂尔叫他试试，他当然要试试。
　　“你最喜欢吃哪个部位？”他问。
　　“蹄子。”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她这个。
　　“好，我给你射下来。”亚利娜胸有成竹地说。
　　“等等，比试不是这样比，”塔兰蒂尔反应过来，连忙拉住他，“不是射自己想要的，而是抽到什么射什么。”
　　亚利娜一心想着她要的猪蹄，花了好一阵子才明白了赛规。
　　他走到场上，接过弗妮丝的弓。
　　看见他要接替自己，弗妮丝惊疑又不甘，觉得被他骗了。
　　往日见他不怎么喝酒，她还以为他酒量不好怕喝醉，本想着今天给他喝上最烈的酒，让他在赛场上出丑。
　　谁知他不仅没醉倒，还跑赢了赛跑，现在又来抢夺她比试的机会，这让弗妮丝非常难受，一股怨气堵在了胸口。
　　亚利娜的意识有些飘，但他没有忘记塔兰蒂尔的叮嘱，规规矩矩地抽了签，抽中了肋排、大腿肉和猪鼻子。
　　这对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当下三发连中。
　　女孩们又是欢呼雀跃，但声音还没落下，就听到拜多城的射手说：“目标这么大，自然不难射中。”
　　亚利娜听了，心里突然燃起作祟的小火苗，马上问他：“你射中了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陌生男子说话，这让塔兰蒂尔和埃喀尔都惊讶不已。
　　他的声音比起一般的女孩略为低沉，但仍未变粗，就像柔和的春水下滚动着细微的粉砂，有种特别的质感。
　　那个射手见他问自己，略微扬起了下巴。
　　“耳朵和蹄子。”
　　亚利娜一听，眼里发出更亮的光。
　　“我跟你换蹄子，随你想要什么。”
　　射手扬起眉毛，看了看提赫。
　　提赫眼带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射手领会了意思，跟亚利娜说：“你刚才射中的我都不稀罕，我只想要猪尾巴。”
　　“行。”
　　亚利娜拉上弓箭，对着那条细细的长毛尾巴一箭射去。
　　不偏不倚，刚好正中。
　　射手笑意消失，提赫却笑意更浓。
　　“我刚刚也射了一只蹄子，如果你这次能射中眼睛，我也跟你换。”
　　亚利娜也不应答，只是再度张弓发出一箭，嗖一声就射中了提赫要的猪眼睛。
　　“两只蹄子。”亚利娜这时才说话。
　　提赫哈哈大笑。
　　“两只蹄子怎么够，反正剩下的那两只也没人射中，都归你吧！”他说完，转身对埃喀尔说，“贝安城的姑娘真是妙不可言。”
　　比起提赫的兴致大发，埃喀尔并无半点欣喜之色。
　　到了最后的击剑比试时，埃喀尔的脸色就难看了。
　　本来他打算迎战提赫，稳操胜券，再派人迎战塔兰蒂尔，没想到提赫竟主动言败。
　　“前天我已经输给了埃喀尔，想必我的手下也无人能赢，因此我就不打算自取其辱了。我和埃喀尔的对战免掉也罢，就记我输吧，我想迎战塔兰蒂尔派出的勇士。”
　　这样一来，跟塔兰蒂尔的交锋，埃喀尔只能亲自上阵了。
　　在唯一的格斗项目里，他总不能不上场。
　　他以为塔兰蒂尔会迎战他，不料他的对手竟然是亚利娜。
　　这并非塔兰蒂尔的本意，她本来也想跟埃喀尔交锋，但亚利娜阻止了她。
　　“塔兰蒂尔，你应该跟提赫比试。”
　　“为什么？”
　　“因为提赫的剑术不如埃喀尔。”
　　塔兰蒂尔一听就生气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剑术很差，就该跟剑术差的人比试？”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尽量争取胜数，”亚利娜说，“我们跟他们比试不是为了胜出吗，你的剑术在我们当中是最好的，可即便如此，你也不一定能赢埃喀尔，不管是谁，跟埃喀尔交锋，很有可能会输。”
　　他不等塔兰蒂尔说话，又接着说：“提赫的剑术也很好，但未必能赢你，可如果你已经跟埃喀尔比试了，你就损耗了体力，不可能再上场。万一你赢不了埃喀尔，我们肯定也赢不了提赫。”
　　其实塔兰蒂尔也知道她的剑术比不上埃喀尔，不过是想着即便是输了，她也虽败犹荣。
　　她想让那些男人认识到女人也有精湛的剑术。
　　而现在听了亚利娜的话，她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犹豫了起来。
　　“可是，谁愿意迎战埃喀尔？”她问。
　　没有女孩表态。
　　不管是谁迎战埃喀尔，都是毫无疑问的输家。
　　最后自告奋勇的人是亚利娜。
　　“我去。”
　　塔兰蒂尔这时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
　　“亚利娜，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亚利娜的酒意还没散，别说比试项目是击剑，就算换成砍杀伊索戈，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埃喀尔见来的是亚利娜，迟疑了一下，拿起了训练用的木剑。
　　谁知亚利娜拿起两把铁剑，并将其中一把抛给了他。
　　埃喀尔下意识接住了铁剑，却听到背后的提赫在大笑。
　　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他拔剑一看，发现鞘中竟是已经开刃的利剑。
　　当即他也顾不上什么，叫人拿来两把未开刃的剑，命令亚利娜换上。
　　亚利娜也没有拒绝，只要武器长得像剑而非木头，他就愿意用。
　　比试开始时，埃喀尔想着先让亚利娜几招，没有主动出击。而亚利娜也不客气，举剑就砍。
　　他的力气和速度超出了埃喀尔的预期，但他飘舞的长发没有阻碍进攻，反而看得人眼花，极其分散注意力。
　　惊讶之下，埃喀尔的出剑略有迟缓，一时间只守不攻，看似受制于对方。
　　提赫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特意拉高音量喊：“埃喀尔，没想到你也有心软的时候！”
　　埃喀尔当然不愿做心软之人，在比武场上，没有什么比面子和胜负更为重要。
　　他已经做出了不少退让，是时候反击了。
　　他灌注力量，全力进攻。
　　亚利娜看出他来势汹汹，没有硬挡而是矫捷避开，变换着步法和剑招再度出击。
　　他的身法和剑招看在埃喀尔的眼里，略有赞许，但埃喀尔毕竟自小勤练武艺，不是眼前只受训几个月的亚利娜可比。
　　论剑术，两者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而在力量方面，亚利娜力气也还没长成，很快，他就感到非常吃力，光是避让就已经快招架不住，更无力还手。
　　但亚利娜丝毫没有退意，反而越战越来劲，眼看避不过埃喀尔刺来的一剑，他索性不闪躲，而是挥剑横劈对方的手腕。
　　这种两败俱伤的攻势击退了埃喀尔。
　　虽然剑是钝剑，但他也不确定那一剑劈来，他会不会松手掉剑。
　　他瞥了一眼亚利娜，看到亚利娜的脸像火焰燃烧一样红，这一瞬间，他觉得那火焰似乎也烧到了他身上。
　　他突然发狠，做了个佯攻，待亚利娜不备之时，瞬间改变剑锋方向，运力劈向他的手背，打飞了他的剑。
　　亚利娜似是怔住了，没有反应过来，随即背上遭到重重一击，整个人倒向地上，滚了一圈。
　　这一重击想必很痛，但他没有叫嚷，只闷哼一声，便在地上支起了上身。
　　他看了看击落到远处的剑，再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痕，有点呆滞地说：“我输了。”
　　他的长发终于凌乱，脸上的血色也褪了不少，加上呆呆的表情，没能让埃喀尔生出一点胜利的喜悦。
　　埃喀尔走过去想扶起他，可这时塔兰蒂尔喊了亚利娜一声，将亚利娜从懵怔中叫醒。
　　亚利娜迅速向她跑去，埃喀尔只得调整步伐掩饰动作，一转身却看到提赫微笑着向他走来。
　　“她叫亚利娜？是谁的女儿？”提赫一边问他一边望向亚利娜。
　　“平民孤女。”埃喀尔面无表情。
　　提赫笑容淡去，摇了摇头。
　　“可惜。”
　　他说完，接过埃喀尔手中的短剑，等塔兰蒂尔上场。
　　塔兰蒂尔被亚利娜刚才的表现所震惊，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能在埃喀尔剑下接了那么多招，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也未必能做到。
　　既然连平日不敢用剑的亚利娜都能毫不退缩地迎战埃喀尔，她，贝安城女战士的首领塔兰蒂尔，在比武场上必须打得漂亮！
　　她拾起亚利娜掉落的铁剑，迎向提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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