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地

　　她的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是，去找她，另一个是，不要去，去了，也会有分开的那天。

　　而在她心生纠结的时间里，卢瑞粼忙得不行，几乎连轴转，运气莫名好了起来，突破瓶颈期后，她在身体，音乐，节奏和力量之间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区间。不同的工作机会越来越多，比赛也拿了好名次。

　　她选了一家靠近谭乐新工作的店。发了朋友圈，贴了自己的课次。

　　她很久没见到谭乐。

　　才发现，两个人的交集，是一点点被彼此促成的，当一方罢工，汇入人海，相见一面，都是困难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呢，都是心心念念罢了。

　　下课后，她在空无一人的舞房练舞，会往玻璃门外看一眼，好像谭乐会像之前上课那样，突然打开灯，照亮啃面包的她。

　　她也谈过几段恋爱，那晚的电话，谭乐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了，她也不愿意再打扰她，不希望自己的联系会成为她的负担。

　　8月末，小椰子上一年级，姐姐姐夫带女儿来上海玩。

　　卢瑞粼因为接了一个私活，所以一直没能有空去跟他们汇合，直到卢瑞波要离开上海的最后一天，她才抽出空，打车去酒店。

　　已经是晚上九点，她在马路对面下车，看到何闻澜站在酒店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口，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拥抱，两人看着很亲昵，他们拉着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孩将手里的纸袋递给他，依依不舍地往地铁口走，走了两步，又跑回来，踮起脚尖在何闻澜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下意识想拿出手机去拍，却错过了。

　　卢瑞粼在楼下等了二十分钟，才打了电话给姐姐。

　　进了房间，何闻澜正陪着小椰子看动画片，看到她，站起来打招呼，而搁在桌上的纸袋，她看清了，是附近一家甜品店的泡芙。

　　“吃泡芙吗瑞粼？你姐姐最喜欢吃他们家的泡芙了。”

　　卢瑞粼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不了，我不想吃。”

　　“不吃吗？你姐夫特地跑去买的，说是买到了最后一盒呢”卢瑞波叠着衣服，“这一趟来，
　　也没能请你吃顿饭。椰子上学了，我们也没有那么自由了。”

　　“不碍事，以后还有机会。”

　　“你这两天在这儿有空，一定记得请瑞粼吃顿饭。”

　　“爸爸，你给小姨买好多好吃的。”椰子在卢瑞粼的怀里打滚，卢瑞粼捏着她的脸蛋，不作声。

　　“放心，使命必达！”

　　卢瑞粼装作不经意地问：“姐夫你留在这儿还有事？”

　　“对，明天去新天地那边，参加一个活动。”

　　“什么活动？”

　　“也不是什么活动，就是朋友的一个香氛沙龙。”

　　“什么沙龙，我有个朋友对香氛也感兴趣的。”

　　“Infinite 香氛展。”何闻澜笑着回答，吃了一口卢瑞波递过来的泡芙。

　　卢瑞粼表示明白，与姐姐聊了会儿天，被强制赶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她搜索了香氛展，在过往的宣传照片里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显然，姐夫留在这里，大概率是要见情人的。不论如何，她不能坐视不管。

　　隔天她带上口罩，鸭舌帽，穿了一声黑，全副武装，准备去蹲何闻澜。

　　她在对面的咖啡厅坐下，点了杯咖啡，开始像狗仔一样盯着入口，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果然看到了那个女孩，她穿着优雅的套装，面带笑容地站在门口social。

　　正当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的动静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好，澳白，带走谢谢。”

　　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忘记了，她新换的上班地址好像就是在这附近来着。

　　不巧，谭乐也看到了她。

　　她站起来，说实话她今天的打扮实在是有些奇怪，“好久不见，你过来有事？”

　　“嗯，我们店在这附近，我过来买咖啡。”

　　“你这是？”

　　“啊，我”卢瑞粼摘下防晒口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姐夫，可能出轨了，我来找证据。”

　　谭乐点点头，“需要帮忙吗？”

　　“你不需要上班吗？”

　　“没事，我请个假，之后补上，不影响。”

　　于是事情演变为，两个人偷偷摸摸坐在这里等何闻澜出现。

　　“你要不要帽子？”卢瑞粼低声问谭乐。

　　“我不用，反正你姐夫也不认识我，你把你自己保护好了就行。”谭乐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卢瑞粼，只觉得生活荒谬又好笑，本来两人再见，大概率是低沉的氛围，却因为这戏剧化的偶遇和捉奸变得不那么沉重。

　　好在他并没有让她们等太久，只是进了香氛展后，就没有出来。

　　“要不我进去帮你拍。”

　　“不不不，公共场合，他们也不能做什么。”

　　于是等到中午，运气不错，两人手挽手地出来，十指交握，谭乐一马当先，举起手机挡在卢瑞粼面前咔咔一顿拍。

　　本以为很艰难的任务，就这样轻飘飘地完成了，他们太过亲密，甚至不需要特地找角度。

　　卢瑞粼的心情很复杂，她对何闻澜无感，但是姐姐很爱他，她怕姐姐受伤。

　　“别担心，你姐姐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谭乐安慰道。

　　卢瑞粼将照片和事情的来龙去脉编辑好，直接发了过去。她想，不如快刀斩乱麻，越早知道这件事越好。

　　卢瑞波很快打电话过来，卢瑞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不知道姐姐说了什么，她只嗯嗯地回应着，不一会儿那头电话挂了。

　　“怎么样？”

　　“她说她会看着处理，让我先别告诉爸妈，也不让我回家。然后她说，谢谢我，让我别担心。”

　　“那就好，我想你姐姐应该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的。”

　　“你不是说过，小时候你考试倒数，都是你姐姐去应对那个难缠的班主任吗，这么小就这么
　　有魄力，在这种事情上，她没问题的。如果你实在担心，过几天回家看看。”

　　谭乐温言细语地安慰她，卢瑞粼望着梧桐满荫的马路叹了口气。

　　这一面之后，两人又投入到忙碌的生活中。卢瑞粼告诉她，卢瑞波也开始打离婚官司了。
　　初秋雨水很多，谭乐在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座天桥，站在上面可以看到车流蔓延至远处，而天桥的一端是繁华的商圈，每每走过，都会因为有一种太过现代化而无法融入的感觉。暴雨如注，她撑着伞站在桥上，望着车流发呆，明天就是D社的公演了。

　　就是在这个位置，卢瑞粼向她发出了邀请。

　　晚霞漫天的黄昏，她们站在这里，桥下车水马龙，她感到世界是一只巨大的红皮橘子，而她们两个是挤在一起的橘瓣。

　　“我不够聪明，所以我还是想问一下，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在表达拒绝？”

　　谭乐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个胆小鬼。”

　　“我总是在想，如果相爱的人，总要分开，人们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在一起呢？我告诉自己当下是当下，分开也没关系的，并不是所有的美好关系都要长长久久，当然能长久更好，但是我总是想再攒一攒勇气，等攒够了再行动。”

　　“好，没关系，我明白了。”卢瑞粼解开马尾，新染的橙红色像披在她肩头飘动的火烧云，

　　她看过来，眼神坚定。

　　“按你舒适的方式来就好，我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有相似的顾虑，但是没关系，我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D社八周年表演，我邀请你的话，你会来吗？”

　　“不来也没关系，不要有负担。我会跳得很好，然后把我的表演视频发给你看。”

　　谭乐笑了，她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而此刻，她站在雨里，很想念卢瑞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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