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盛夏

　　“你不是有个项目嘛，要晚两个星期才放假。”
　　“那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放心吧，我在蓝溪等你。”
　　“好。”

　　周六下午五点，林清可提前二十分钟到了校门口。
　　学校文具店还在老地方，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卡通贴纸，推门时“叮铃”的风铃声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她在货架间绕了两圈，找到当年那种黑色按动中性笔，笔杆上印着小小的樱花图案。正拿着笔翻看，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声：“清清！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回头就撞进江韵的拥抱，还是和以前一样，身上带着淡淡的柑橘香。“你怎么也来这么早？”林清可笑着拍她的背，“我还以为要等你呢。”

　　“哪能啊，”江韵拉着她往外走，“啊啊，这是我们上大学后第一次见面了。”

　　“哎呦，真的呀。”
　　“你的莫尘学长呢。”
　　“他还没回来。”林清可脸一热。
　　　赶紧转移话题：“先去湘菜馆吧，别让班长等太久。”两人并肩走在梧桐树下，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地上，像撒了一把碎金。江韵絮絮叨叨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林清可偶尔插两句，聊着聊着就走到了菜馆门口。

　　玻璃门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人一眼就认出她们，挥着手喊：“林清可！江韵！这里！”两人笑着走过去，班长王旭立刻站起来递菜单：“就等你们俩了，快看看，小炒黄牛肉我已经点了，再加点你们爱吃的？”

　　林清可看着满桌熟悉的面孔，听着大家聊起高中时的糗事，鼻尖忽然有点发酸。江韵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递过一杯热柠檬水：“怎么样，没白来吧？”

　　她点点头，喝了口柠檬水，暖意在胸腔里慢慢散开。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和高中时的午后一样，只是这一次，身边的人都在，真好。
　　同学们也都陆陆续续来了，许铭直接坐在了江韵旁边，紧挨着旁边是郑予禾，沈暮时。

　　菜馆里的圆桌上已经摆了三四个空酒瓶，冷气没抵过满桌的热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红。
　　林清可举着杯子站起来，笑骂着跟刚到的沈暮时碰了碰：“可算把你等来了！再晚十分钟，这瓶啤酒就被许铭一个人喝完了！”

　　话音刚落，许铭就从江韵旁边探出头，手里还捏着半杯啤酒，耳尖通红：“谁一个人喝了？明明是江韵刚跟我抢着喝了半瓶！”

　　江韵赶紧摆手，脸颊发烫：“我就抿了两口！是你自己喝得快！”说着还往旁边挪了挪，避开许铭凑过来的脑袋——她怕自己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心跳又要乱了。

　　郑予禾坐在许铭另一边，笑着把剥好的花生推到他面前：“别跟江韵争了，再喝两杯，我陪你喝。”
　　许铭看了她一眼，又下意识瞥向江韵，见江韵正低头跟林清可说话，没看这边，心里莫名有点闷，抓起杯子就跟郑予禾碰了一下：“喝就喝！”

　　沈暮时坐到了江韵对面，把刚温好的米酒推到她手边：“啤酒太凉，你胃不好，喝点这个。”江韵抬头冲他笑了笑，刚要道谢，就听见许铭的声音插进来：“她能喝啤酒！上次跟我去撸串，还喝了一瓶呢！”江韵脸更红了，瞪了他一眼：“那是多久前的事了！我现在喝不了凉的！”

　　林清可看得清楚，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江韵，压低声音：“你俩别一见面就吵啊，喝酒都堵不上嘴。”江韵抿了口米酒，没说话，眼角却忍不住往许铭那边瞟——他正跟郑予禾聊着大学社团的事，嘴角带着笑，她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又拿起杯子抿了一大口。

　　桌上的菜换了一轮，酒瓶也空了好几个。许铭喝得有点多，胳膊撑在桌上，凑到江韵旁边，声音发飘：“江韵，你……你上次为什么不叫我一起过来？我跟你家就隔两条街……”江韵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别开脸：“我以为你忙……”

　　“我不忙！”许铭嗓门忽然大了点，引来周围同学的目光，他又赶紧压低声音，“我那天特意等你消息呢……结果你跟沈暮时……”话没说完，郑予禾就拉了拉他的胳膊：“许铭，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许铭没理她，还想跟江韵说什么，却被林清可打断：“来来来，大家一起干杯！难得聚这么齐！”

　　所有人都举起杯子，江韵也跟着站起来，手里的米酒晃了晃。她看见沈暮时冲她温和地笑，看见郑予禾挨着许铭，还替他扶了扶杯子，看见许铭举着杯子，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酒意上来，她心里又酸又胀，跟着大家喊了声“干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原来有些话，喝醉了也说不出口。

　　菜馆门口的路灯把人影拉得老长，林清可扶着江韵站在路边，自己也脚步虚浮，说话都带着酒气。
　　沈暮时拎着两人的包快步走出来，伸手接过江韵，语气放轻：“我先送江韵回家，你一个人能打车吗？”

　　林清可摆了摆手，舌头有点打结：“我、我没事！你快带她走，她醉得都要挂我身上了！”
　　话刚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郑予禾的声音：“许铭！你别往江韵那边凑了！”

　　林清可转头看，只见郑予禾半拽着许铭，许铭还在嘟囔：“我没醉……我还没跟江韵说……”话没说完就打了个酒嗝。郑予禾无奈地冲林清可点了点头，把许铭塞进刚停下的出租车，自己也坐了进去，车子很快汇入夜色。

　　剩下林清可一个人站在路边，风一吹，酒意更上头了。
　　她掏出手机想打车，屏幕却怎么也按不亮，嘴里还碎碎念：“什么破手机……连车都打不着……”

　　忽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莫尘带着笑意的脸。林清可愣了愣，醉眼朦胧地凑过去，眼睛一下子亮了：“莫尘？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说要下周才回来吗？还开了车！”

　　“跟领导请假提前回了，想着开车方便，本来想先去你家楼下等，结果刚到这就看见你在路边晃悠。”
　　莫尘解开安全带下车，手里还拎着个小行李箱，走到她身边时，刚好接住她差点晃倒的身子。

　　林清可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往他身上靠，酒气全喷在他颈间：“惊喜！这也太惊喜了！”她晃了晃脑袋，又皱起眉：“可是我刚才想打车，手机坏了！”

　　“没坏，是你按反了电源键。”莫尘拿过她的手机按亮，刚想帮她关了打车软件，林清可却突然抢回去塞进口袋，还往后退了半步，张开胳膊挡住他的车：“不用你送！我自己能打车！我没醉！”

　　说着她还踮了踮脚，想证明自己站得稳，结果脚下一滑，幸好莫尘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好了，不逞强了，我送你回去，行李箱都放车上了。”莫尘无奈地叹口气，想把她往副驾带。

　　可林清可一听“上车”，立刻往后缩，双手抱住旁边的梧桐树，像只黏人的小猫：“我不上车！我还没跟你说够话呢！你都走了好久了！”
　　她脑袋靠在树干上，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莫尘：“你陪我站会儿，我给你讲许铭今天出的洋相——他喝多了把醋当啤酒灌，酸得直咧嘴！”

　　莫尘被她这模样逗笑，走过去想拉她：“好，讲给我听，但咱先松开树，树皮硌得慌，我车就停这儿，跑不了。”林清可却抱得更紧，还伸出脚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尖，像在撒娇：“我不！你不陪我讲，我就不撒手！”

　　路灯的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睫毛忽闪忽闪的，连耍赖的模样都软乎乎的。莫尘没辙，只好在她旁边蹲下，跟她平视：“好，陪你讲，你慢慢说，不急。”

　　林清可立刻笑了，松开一只手掰着手指头数：“还有江韵，她喝米酒脸比苹果还红……沈暮时偷偷给她递温水，被我看见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一点一点的，最后干脆靠在莫尘肩上，嘟囔了句“莫尘，你身上好暖”，就没了动静。

　　莫尘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轻轻把她从树上挪开，小心地抱进副驾，系好安全带，又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发动车子时，他看了眼靠在椅背上熟睡的林清可，嘴角忍不住上扬——这趟提前回来，还开了车，果然是对的。

　　莫尘把车稳稳停进地下车库，熄了火才俯身轻拍林清可的肩：“醒醒，到家了。”怀里人哼唧两声，眼都没睁，反而往他掌心蹭了蹭，像只没睡够的猫。他没辙，只好打横抱起她，另一只手拎着行李箱，脚步放轻往电梯走。

　　进了家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客厅。
　　莫尘刚把林清可放在沙发上，转身想给她倒杯温水，身后就传来“噔噔”的响动——回头时，人已经踩着沙发扶手爬了上去，还踮着脚往餐桌方向挪，软乎乎的拖鞋“啪嗒”掉在地毯上也不管。

　　“林清可！”莫尘快步过去想拉她，却见她已经扶着餐桌边缘，一抬腿就跨上了桌面。木质餐桌被踩得轻轻晃了晃，她却站得笔直，还张开胳膊保持平衡，醉眼朦胧地冲他笑：“莫尘你看！我能站好！我没醉！”

　　桌上的玻璃杯被她衣角扫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莫尘心都提了起来，放缓声音哄：“是是，你站得最稳了，下来好不好？桌子凉，踩久了脚疼。”

　　“不要！”她脑袋一歪，突然弯腰抓起桌上的水果盘，举得高高的，“你说我没醉，那我给你表演个‘空中接苹果’！”说着就要把苹果往地上扔，莫尘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伸手稳稳接住，指尖还蹭到了她垂下来的发丝。

　　“好厉害！”林清可拍着手笑，身子却晃了晃，差点坐倒在桌上。莫尘趁机伸手揽住她的腰，想把人抱下来，她却突然攥住他的衣领，把脸凑得极近，酒气混着淡淡的果香扑在他脸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呀？”

　　睫毛忽闪着，眼神却带着点委屈。莫尘心一软，放轻力道：“没有，我觉得你很可爱。”

　　“骗人！”她噘着嘴松开手，转而抓起桌角的纸巾盒，往空中一抛，又伸手去接，没接住，纸巾撒了一地。她盯着散落的纸巾愣了两秒，突然蹲在桌上，小声嘟囔：“纸……纸跑了……”

　　莫尘无奈又好笑，干脆也俯身，在桌旁捡纸巾：“没事，我捡。你乖乖坐好，别摔下来。”他刚捡起一张，就感觉后背被轻轻拍了一下——抬头看，林清可正趴在桌沿，伸手戳他的头发：“莫尘，你头发好软，像我家以前的小猫。”

　　说着，还想伸手再摸，身子却没稳住，往前倾了倾。莫尘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把人小心地抱下餐桌：“好了，不耍了，带你去洗漱。”她在他怀里晃了晃，乖乖点头，眼睛却慢慢闭上，靠在他颈间，小声说：“莫尘，我脚好凉……”

　　他脚步顿了顿，把人抱得更稳，往卧室走：“马上给你找袜子。”
　　怀里的人没再说话，只有温热的呼吸落在他颈间，轻轻的，像羽毛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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