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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想起往事,看见对面突然寂下来的表弟和姑母,云皎复又盛了碗汤慢慢喝。
左右他与这姑父不熟,数十年来也只堪堪见过一面。
既是长辈们不愿他打听,他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
*
谢繁早早便给焉知收拾出了间偏院,吃过午饭便让云皎领她去。
知道有个疑似岑氏后代的人在槐城,想着京城逃来的刺客没准正在那人府旁伺机而动,焉知打算隔日便去打探一番。
次日清晨。
谢府里的洒扫大爷一向起得早,鸡鸣未至便开工,正要经过原先无人的偏院时,却远远见着了个深蓝色长衫的郎君在偏院门口鬼鬼祟祟张望。
此人不敢进院门,只能探着头从院门旁的树篱间隙中去望,脸一侧,白净样貌被大爷看了个一清二楚。
大爷脚步一顿,举着扫帚刚想敲上去的手暗暗放了下来,恭敬叫了一声:“小少爷。”
在篱笆外藏着的谢珩吓了一跳,颤着手就转过头来,一张俊脸微红,低眼垂眉,抱着怀里书袋就往前跑。
他本无意窥视。
他在私塾念书,每日都要起早去西街的私塾上早课。而从他的院子往正门走只有一条路,这条路正正好要经过阿娘给大嫂安排的院子。
今日也如往常一般,他早早便带上书袋往府门去。
可路过大嫂的院子时,却突然听见了剑击声。
这才按捺不住好奇想去看看,又怕大早上的擅闯大嫂院子遭人闲话,只敢偷摸在外面远远望。
谁知才刚望没一会,就被洒扫大爷见着了。
晨间寂静,院外小路上蹬蹬蹬小跑的脚步声很响,耳尖微动,院里练武的焉知朝谢珩跑远的方向看去一眼,将手中双钗一收。
她耳力向来不错,谢珩停步在她院子门口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只是云皎这弟弟倒害羞得很,只在门口悄悄看,一步也不往院里迈。
昨日看谢珩那瘦弱的身板,又听云皎说他早早便去了私塾读书,她还以为这个小弟比起练武,更好学文。
可今日一见,这小弟对武功分明是感兴趣的样子。
*
练完武,洗漱毕。
出门之前,焉知从兜里摸出来一张被包裹起来的人皮,对着镜子粘在脸上。
贴完面具,再一抬头,镜子里便只能看见一张长着绿豆小眼的黝黑粗糙方块脸。
是那副她最常戴的“李老头”面具。
换好脸,将黑衫套好,焉知又掏出了个黑布系在脸上,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这才从院角的墙上翻出,准备往西街的方向去。
谁知刚一翻出去,便正脸对上了刚从对街阁楼走出来,抱着一个小屉子的云皎。
云皎是来思味阁买糖糕的。
当初在槐城选址筹备建楼时,他便一眼选定了谢府一左一右两处阁楼。
后面又将京城的一些师傅调了过来,槐城的思味阁和云想楼分店这才初见雏形。
而如今,谢府邻着的这两处早已成了槐城最繁华的地带,每日晨间便有络绎不绝的人来这排队,就为了拿到一屉新鲜热乎的糖糕。
云皎恰巧今日起得早,便想着来思味阁取屉糖糕带回去给焉知尝。
这不,正让管事给他选了屉热乎的糖糕,盖上木盖就准备回府。刚出思味阁的门,还没来得及从树间洒下来的斑驳光影中睁开眼,余光就瞥见一袭黑影从焉知住的院墙边翻了出来,刚落地,人影步子一动,就要跑远。
黑影动作间,蒙面的黑布被带起了一角,云皎瞅见了一张莫名熟悉的脸。
五年前被女侠救下的回忆涌上心头。
“知知!”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叫出了声。眼见着那黑影真被他喊停下,云皎抱着屉热乎乎的糕点就往黑影身前凑。
黑影自被他喊下后,便贴在墙底一动不动。
云皎低下头,脸往墙角那人蒙面的布上凑去,高大的身躯罩下来,将黑影死死围在了墙角,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黑布上方露出来的那对豆大的眼珠,语气疑惑:“知知,你在干嘛?”
*
焉知顶着张李老头的人皮面具,带着云皎慢悠悠走到西街岑府门前,被府门前的小厮瞪大眼睛看着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她又被云皎忽悠了。
她没想带云皎来西街的。
虽说她能从刺客手下保护好云皎,但拖油瓶能不带还是不带的好。
再说她出任务时都要带上人皮面具,若是被有心人看见这张人皮面具与云皎同行,指不定会顺着猜出什么东西来。
焉知本是这么想的,是以也没有告知云皎一声,便打算趁早上他还没醒就去把事情办了。
谁知他不仅起了,还大早上跑来旁边的思味阁买糕点,又正正好在她翻墙出来的当头和她瞅了个对眼。
着实是巧。
这般想着,焉知跟在小厮身后往岑府里走,顺手又从一旁云皎端着的屉笼里捏了块糖糕塞进嘴里。
她真的不愿带他来,可这糖糕暖乎乎热腾腾,就这么被云皎送到她眼前,她一个没忍住,便接过来咬了口。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云皎和这一整屉还冒着热气的糖糕,死黏着要跟上来,她如何能拒绝得了。
接了这屉糖糕,便算是应了带上云皎这个人。而要吃东西,便也走不快,她硬是实打实陪云皎晃悠了一路,将盒里糕点吃了大半才堪堪到了岑府门前。
想到这,焉知又接了块云皎从一旁递过来的糕点,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余光异动,她抬眼一扫,将前头带路小厮侧头打量的视线给盯了回去。
而这边,给这俩主仆领路的小五慌忙撤回了眼,想到刚刚瞥见的那一幕幕,心下微惊。
刚刚这对主仆来岑府门前,说要求见自家少爷时,他本以为是谁家的公子哥带了个仆从过来。
仆从听声音是个女子,一身黑衫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来个方方正正的大脸。
看着不像是正派人。
他琢磨了好一会要如何将人赶走。
好在身后那俊秀公子拿出了谢家的令牌,说自己是谢家公子,这才打消了小厮的顾虑。
谢家名声好得很,一门三状元,给槐城人挣了大脸。
小五一改猜忌,面带喜色就替人往少爷那通报,少爷允了后,便带人往府里走。
一路上没少去瞟那一袭黑衫的女仆从。暗暗猜测这仆从应是能力非常,不然这么有碍观瞻的一张脸,如何能让大家公子带出门来?
还暗暗感叹不愧是谢家,家风纯正,选拔仆从也不以貌取人。
可他领这主仆进府的一路,越看越奇怪。
那小眼女仆竟一直走在前面,让谢家公子抱着屉木盒独自走在她身后。
而谢家公子竟也不生气,就这么服帖跟着,还不时给女仆递上糕点。那女仆竟也接得痛快。
何等怪事!
被焉知睨了一眼,小五只好收回打量的视线,咽下口中千回百转,带着人默默往少爷院里走。
岑府不大,两个院子三间屋,岑少爷的屋在最里面。
小五领着两人走了没一会,推开两扇院门便到了。
将人送进院里后,也不急着走,让他们自己进屋去找少爷,他则一屁股大喇喇坐在了院里的石椅上,从地上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叼着,闲闲看着两人进屋的背影。
*
焉知是在云皎和岑怀谈起刑部尚书要捉拿灭门京城岑家的犯人时,才悟过来不对劲的,忙把头抬起来朝云皎望去,示意他闭嘴。
岑家公子名怀,比他们略长五六岁,辅一见面便大大方方与他们互通了名姓。
与清秀的长相不同,这公子倒一点不见生,虽不知他们所来为何,但仍礼数周全地将他们迎上了桌。
云皎冒犯地问其关于京城岑氏的消息时,他也不显异色,眉眼微动,只淡声说自己早早便被父亲驱逐到了槐城,对京城中事不甚清楚。
看打动不得,云皎这才开口提到了刑部尚书,对着焉知一指:“实不相瞒,我朋友是受刑部之命来捉那犯人的。”
云皎早早便知道焉知戴假面的事,焉知一向不瞒着他,这次来槐城做任务,更是早就与他知会了声。
可眼下,她却猝不及防被云皎出卖了个彻底。
焉知射向云皎的眼神里都藏着毒。
她与刑部的交易,怎能随口与他人说!
正思筹着是将这岑氏公子打晕了好,还是将这公子与云皎一块打晕了好。
焉知却蓦的听到对面岑怀一声轻笑:“怎的,拿我舅父来打感情牌?”
焉知被这声“舅父”惊到,抬眼看去,对面原本端方雅正的公子满脸的笑早已卸了力,吟着笑的唇压下,一双眼含着冷色直直朝自己看来:“所以你是什么人。”
焉知抿了抿唇,对上岑怀的视线,顺着云皎的话说:“刑部的人。”说罢也不看他,转头气极地瞪了旁边的云皎一眼。
她算是反应过来了,云皎早早便知道岑怀与刑部尚书的关系,这才硬要拉着她光明正大拜访岑府,为着就是找岑公子一同谋划抓贼之事。
可她是杀手啊!
看到云皎睁着双乌黑发亮的眼往自己这边看,焉知心气愈加不顺。
杀手做事只讲究结果。
就像此事,她原本只需不论三七二十一给犯人绑了带回京城就行。
可云皎张嘴这么一说,那就一定免不了被人问。
诸如“刑部为什么要追杀犯人?”、“犯人为什么会灭了岑氏”、“你们捉贼的时候可不能扰到我府里的人”之类。
絮絮叨叨问了一堆后又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来阻碍。
原本简简单单的单人游戏:打晕、带走。
硬是被云皎改成了一个复杂的群体游戏。
焉知觉得有些烦。
而云皎还乐呵呵坐在一边等着焉知来夸。
商人与杀手的游戏规则不一样。
杀手是一人独行,直达结果。
而商人是合作共赢,以少易多。
得了个大帮手,云皎觉着自己应是帮了焉知的忙。
刑部尚书是岑怀母亲一母同胞的亲大哥,自妹妹被岑氏休妻后,一直帮扶着远在槐城的妹妹和外甥,与岑怀关系极为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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