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共

　　凌晨两点半，梁博轩冲了澡窝在三人座的小沙发上望着对面几乎影藏在黑夜中的房门，渐渐合上眼睡了。
　　第二天是工作日，叶展飞上午的工作都快忙完了的时候梁博轩才醒来，周围漆黑一片，比深夜更甚。叶展飞一向喜欢亮堂，客厅的窗帘几乎就是装饰品，从来没见他拉上过。梁博轩摸黑拉开窗帘，阳光乍现，外头正是艳阳高照，他本能地闭上眼睛，却还是感觉到了光线带来的痛感。
　　适应了一会儿，环顾四周，醉鬼同学还在呼呼大睡，睡时毛巾毯是盖着的，现在毛巾毯是压着的。再往上看，桌上放着三个外卖盒，他看了眼手机以为会收到什么叮嘱，但什么也没有。
　　烧卖、糯米饭团、豆腐脑，全都凉了也不妨碍梁博轩吃得津津有味。
　　“梁博轩——”身后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激灵，筷子一抖最后一个烧卖掉在了桌上。
　　“我的呢？？？”
　　梁博轩全神贯注享用叶展飞跑腿买来的早餐一点也没注意到他同学在身后探头探脑，同学盯了半天难以置信他的轩哥哥一口也不打算给他留。
　　梁博轩夹起丢在桌上的那个烧卖重新放回空荡荡的外卖盒里，推到一边，示意同学坐下吃。
　　“呜呜呜……你就是这么对待同学的，枉我一片炽热的心，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地帮你打饭，冬天送温暖，夏天送清凉，唉，终究是错付了！”这位同学一贯矫揉造作。
　　“昨晚就该把你扔在大街上。”梁博轩嫌弃道，“早餐就一份，他是买给我的！”
　　“你当我瞎了我吗？三盒！三盒一个人吃？就给我留一个烧卖……不！这不是烧卖！”戏精同学欲哭无泪，“这哒嘛是狗粮啊！”
　　“噗，哈。”好可怜，好好笑。
　　“你还笑！”
　　“我没有。”
　　“你笑了！”
　　“没有。”
　　“你捂嘴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呜呜……”
　　就为那句“狗粮”，梁博轩认为有必要亲自下几个冻饺子犒劳一下这位同学。冰箱里有果然还有速冻饺子，懒得看保质期，但愿同□□气好，吃了不会拉稀。
　　不多时，热腾腾的干捞饺子就上桌了，同学很是感动：“轩哥哥……”
　　“别废话，快吃。”
　　同学一顿下肚，把“狗粮”那事忘了个干净，宿醉也算是彻底醒了。
　　“诶诶诶，拿开你那瘆人的大眼珠子。”同学擦了擦嘴，注意到梁博轩正看着他，“有话就说嘛，你也有这种时候……”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俩给我的感觉和金金和老高他们一样，都他么周身冒粉泡泡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他对我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喜欢。”
　　他是纯良的，才会不厌其烦地和一个孩子相处那么久，他喜欢这个孩子，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并当作自己的义务一般照顾他长大，只因那个孩子无依无靠，见他流落街头时那一刻的心如刀绞。梁博轩都知道，知道他对那个孩子心疼了，知道他对那个少年上心了，知道他对他依恋了，因此梁博轩才能轻而易举地靠近他、占有他、束缚他，看起来一切都是叶展飞主动的，而实际上梁博轩才是刻意将关系递进的那个人。
　　然而，递进到这一步，戛然而止了。
　　“那一定是你们没有敞开心扉好好的沟通过，在我看来，他对你就是你想要的那种喜欢。”同学坚定地说。
　　还用沟通吗？都做的那么明显了，想好的如果小叶不再抗拒了就跟他表白，难道是顺序又反了？
　　“凭什么那么肯定？”梁博轩虚心请教。
　　哪知对方竟然摇摇头捂嘴道：“不说，说了你会揍我！”
　　没有什么是钱搞不定的，梁博轩给出一口价：“一套星元皮肤！”
　　“我不要，我只求不揍我。”同学楚楚可怜地忍痛割爱，皮肤面前，命更重要！
　　钱都做不到的事那只有……梁博轩特别善于眼神交流，从和善眼神中，同学可以轻松地读取到一段语音：不说才揍你！
　　“我，我觉得……有点……恶心。”同学颤颤巍巍地说。
　　“哎呀我是直男，你们不懂……就当是直男的直觉？！”同学看出梁博轩还是处于懵逼状态，补充说明，“就像条件反射，一旦感觉到两个男的产生的连结有爱情的成分在，我就觉得有那么一丝反感，再往深了想就会起鸡皮疙瘩……”
　　“我明白了。”梁博轩打断他的话，开始收拾起桌上的餐盒。
　　“那……我先，我先走了。”
　　那人冷静得让人害怕，赶紧溜之大吉吧！
　　“等下！”梁博轩喊住他，抬手道，“把垃圾带走。”
　　同学伸出手收去接垃圾袋，以微笑遮掩狂跳的小心脏：“好的呢！”
　　他拎着垃圾袋怕吵醒沉睡的狮子一般轻手轻脚地逃到门口，谁知，又被叫住了：“吴胜一！”
　　“诶！”您还有什么吩咐？
　　“谢了！”
　　“客气！”
　　门一关，梁博轩拿起手机给叶展飞发了一条微信：笋肉烧卖，很好吃
　　叶展飞正好在休息，秒回：嗯，你喜欢就好
　　梁博轩：我喜欢
　　真是没救了，心脏像是漏了一拍，瞳孔里这三个字被放大，可这根本不值得推敲，说的只是烧卖而已，但叶展飞还是默读了好多遍，假意这句话说的是自己。
　　甜蜜又凄凉。
　　叶展飞：我也喜欢……
　　梁博轩会心一笑，想说阿飞啊，你看看你，一觉醒来就对我死灰复燃，一点都舍不得我难过，稳重得我都看不出来你是哪种喜欢了。就此梁博轩暗自立下一个小目标，他非要在不久的某一天看到叶展飞会为他作一作、闹一闹，那一定特别过瘾。
　　梁博轩：还有10天开学了，我回去补作业了
　　对方正在输入，良久，梁博轩还以为会收到一大串的叮咛，结果发过来的只有一个字：好
　　开学就是高三了，下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早知道昨天就该……想到这里，叶展飞遽然地将自己从悔意中抽离出来，换了一个平缓的方式想念他爱的少年。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不能接受梁博轩对他做那些亲密的举动的，想说清楚却迟难开口，狠不下心主动放弃遐想。从前坦坦荡荡，就算是被动方也是各取所需，他的身体就是喜欢被他触碰的，现在却不行了，一想到那不是爱情就无法继续，退一步与进一步一样痛苦。深思熟虑后还是觉得选退一步吧，他自认为这样痛苦会少一些，将来梁博轩遇到真心相爱的人，他会走的果断一点。然而光是想到这一点心里的血液就像逆流似的，冲开每一个栓塞，酸楚一涌而出，不可控且难以下咽。
　　“下次”并没有让叶展飞等多久，开学第一个周末，叶展飞就收到任务赶往学校，去接梁博轩下课。
　　朝气磅礴的高中生脚上生风一般向他走来，与阳光同行，斑驳的树影都是他欢欣雀跃的样子。
　　两人同时上了车，副驾驶位的少年放下书包拿起水一口气喝掉半瓶。驾驶员将空调出风调到最大。
　　“今天好热啊！”
　　“是啊，夏天还没结束！”
　　“去超市吧！”梁博轩感觉凉爽多了，他看了一眼叶展飞说。
　　“不去外面吃？”
　　“不想，回我家吧。”
　　从超市采购回来，梁博轩就将叶展飞安顿在客厅，自己去厨房做菜了。
　　不过叶展飞没那么老实，他依在门框上，眼睛跟随着厨房里的一举一动。
　　“看什么？”
　　“看你做菜啊，好看，女孩看了肯定都特想嫁给你。”
　　梁博轩将一道爆炒牛肉粒装盘，端出来时在门口稍作停留道：“厉害啊小叶，女孩的心思你怎么那么懂。”
　　叶展飞一时语塞，还没明白话中什么意思，“吧唧”一口，嘴角收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梁博轩……”叶展飞早已打过十万遍草稿，想把他俩之间肢体暧昧的事说说清楚。
　　奈何刚要开口就被梁博轩生硬地打断了：“吃饭吧，累一天了，吃完再说。”
　　味觉总是爱沉睡在身体里不知名的地方，适时被点亮，一段段记忆便有了明确的回途，让人为之停留。
　　一个做饭，一个就洗碗，这些无需言语分配的家务活，足以见证两人日积月累的默契了。
　　“梁博轩……”洗好碗出来，叶展飞拖了一把椅子面对面坐好，想说一些很久以前就该讲清楚的事情。
　　在叶展飞洗碗时，梁博轩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慵懒地在沙发上看一本科学类杂志。听到自己的大名，移开杂志，笑出声来：“你别一本正经的，你每次这个表情我都想笑。”
　　“晚上终于凉快了，走，带你去个地方！”梁博轩劲儿大，一拉一拽由不得他说不。
　　老住宅没有电梯，一口气爬到六楼，还好奔三的叶展飞平时有在锻炼，在通往天台的门前做了几次深呼吸，活蹦乱跳的心很快就能平复下来，接着推门出去。
　　天台没有灯，落日只剩下一抹任性的红色小尾巴还逗留在远处。
　　而在叶展飞眼前的，是一片点点柔光。荧光地散落一地如同身边的少年一样毫不吝啬地释放自己的能量。
　　“这是什么？”叶展飞冁然而笑。
　　“萤石，5200颗。”
　　叶展飞欢欣地踩在上面，都没有注意梁博轩说的话。
　　萤石铺了半边，正好对应着他们的房户，梁博轩花了两个下午才完成的，为了防止下雨被淋坏，只能选前后都是大晴天的日子来完成它。
　　“自己铺的吗？你哪来的钱搞这个？什么时候搞的我都不知道。”叶展飞有太多问题想问了。
　　梁博轩一个都不想回答。
　　“你说，我在这里表白，女孩子是不是又特想嫁给我？”梁博轩问。
　　最后那抹余晖彻底被拽下地平线，远处黑灯瞎火，只看得见一个帅气的剪影。
　　叶展飞脚下光点煜煜，把他那双瞬间僵硬的脸照了个清晰透亮。
　　“你，你又有喜欢的人了……”他极力掩饰自己低落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不是又，是有，有且仅有。”梁博轩缓缓走过来，任萤石照亮自己专注的眼睛。
　　目光中的人却不敢抬头：“那挺好的，你的话肯定没问题。”
　　“但他最近都不肯让我碰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距离太近，妒忌的眉眼快要被发现了，叶展飞该有成年人惯用的假面，可他的假面从来都是透明的，除了自以为戴了外，旁人依然是一目了然，他抬眼笑道：“呵呵，不会吧，可能是其他原因，她可能发现自己也喜欢你，就害羞了。”
　　“我要怎么表白他才会同意呢？”梁博轩凝眸，眨一下眼都嫌碍事。
　　“如果实在想不好，你可以像现在靠近我一样靠近她一些，在这种气氛下，如果她没有推开你，那你就再靠近一点，她还不推开，就说明她和你一样……”
　　叶展飞一边说，梁博轩一边照做，两人贴的越来越近，这个距离，梁博轩很轻易地就能拥抱他。
　　叶展飞没有挪动半步，只是头越来越沉。不过在梁博轩眼里，他黯然的神情便是最直白的回应，是梁博轩所能看得见摸得着属于他们的爱情的证明。
　　这样独一无二，只对他才会有的失落感，梁博轩不怀好意地欣赏了许久。
　　叶展飞仿佛看到了梁博轩对女孩表白的画面，他安排自己躲在门缝后面，酸涩自动叠加了好几层。终于，把梁博轩看笑了。
　　好笑吗？！很开心吧！这一天说来就来，叶展飞握紧拳想要憋住自己撕心裂肺的穿心之痛，却发现不知为何力量消耗殆尽，吞咽口水都能让他头昏目眩。
　　“阿飞，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梁博轩牵起叶展飞冰凉的手。
　　这是第二次这么叫他，叶展飞猛然抬头望着他爱的大男孩，不尽地温柔与深情正包裹着自己，每一颗萤石都成了配饰。
　　叶展飞每个字都听清楚了，他的目光也不像是开玩笑的。
　　这个男孩真够坏的，一会儿对他说要向女生表白，一会儿表白的对象就换成了自己，这颗心跌宕起伏随他操控。叶展飞蹙眉舒展望着那双温存含情的眼，没有女生，不是别人，那个有且仅有的喜欢是自己！
　　“小轩……”叶展飞眼中一直闪烁着晶莹莹的泪花，既害怕又勇敢，终于肯给他爱着的人看了。
　　情绪灵巧地发觉了一处可以被包容和释放的场所，它表现地很极致，浑身颤抖，委屈地扯了扯梁博轩的衣角。
　　拥抱，碰撞的心率让人心安，怀里的人放松下来，手也渐渐回温了。
　　双唇触到双唇，齿间多坚硬终是抗拒不了舌尖的柔软，喉结滚动，闭上眼，让泪水潸然而下。
　　沉醉于心必然要肆意妄为才甘心。
　　月光独占夜空的时候，一对恋人获得了彼此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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