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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雾
时遥很想现在就大哭一场，但他不能。
现在是下课时间，操场上人很多，不过并不是因为面子的问题。
他想起他在面对母亲时，为了保护温槿而说出口的话。
——自己只是在玩弄一段没什么意义的感情，并不是在认真地谈一段可能持续许多年的恋爱。
所以他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哭，只会感到高兴。
甩掉了麻烦的高兴。
于是那样的时遥代替了他，撑起了全部的情绪。
他慢慢地朝着教导处走去。
不该是这样的，温槿想，不可能是这样。
很明显他哭了一场，双眼通红地坐在沙发上，目光无神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真的以为时遥是属于他的光，真的以为他喜欢自己，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以为他们可以手拉手一起逃离这个崩塌的世界。
原来都只是他以为而已。
但是……
时遥的母亲为什么知道这些本该与他一起埋葬了的过往……
温槿的思维在空中游离了半天，猛地从脑海深处翻出来一个人。
他骂了一句。
随即，一串早就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被输入，温槿按下了拨号键。
人渣很显然不是被他一个电话叫来的。
他张开双臂，似乎想要给温槿一个足够温暖的怀抱：“儿子，好久不见。”
温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于是把手臂收了回去。
“温槿。”
他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到答案了吗？”
温槿咬住下唇，攥了攥拳，然后一拳挥在了他脸上。
人渣很显然没想到他会直接一拳抡上来，没来得及躲开，脸上出现了一片红肿。
温槿知道这样会激怒他，但他实在是忍不住。
童年时的痛苦仍然笼罩着他，他从心底害怕着人渣，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天能够醒过来，逃出那场噩梦，每一天都是黑暗。
而他的男朋友那么努力那么好，他自己明明也很努力的在治疗在变好了，他偏要来搞砸这一切。
温槿明明只差那么一点就能过上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能一直向前走的生活了。
他的那束光明明离他已经那么近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一声吼引的过路人频频侧目，老头老太太们总是爱管这些家长里短，看到是父子之间的冲突，很快几个兴致勃勃的老人停下步伐，异样的目光落在了温槿身上。
他们似乎在不怀好意地笑，又或许是暗骂他是个不孝子。
温槿颤抖着看着面前的人们，再也无法抑制压抑的情绪，他只能做到在眼泪飙出来前蹲下身，抱住了头。
“温槿。”
人渣的声音明显冷了，但又毫无缘由地低了一个度：“看着我。”
他弯下腰，伸手抬起温槿的下巴。
“我们不在外面闹，好不好？”他笑了一下，看了眼周围围观的人群，带着点歉意地冲他们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儿子精神有点问题，小打小闹，没什么事，大家散了吧。”
几个老头明显还想接着看热闹，却被人渣的目光吓到，互相搀扶着蹒跚地离开了。
温槿看着满地被席卷的落叶，又不可控地想起了时遥。
头顶阴沉沉的云像是有话想要告诉他，但他再也听不到了。
“好了，是不是？我们回家了。”
他拽起温槿的衣领就往楼里走。
温槿咬着唇，狠狠地瞪着他。
像幼时一样，他的力量仍然敌不过人渣，只能被他拉着走。
窒息。
在如同濒死边缘一样的白色里，温槿突然有点记不得他现在是不是从那个牢狱里跑出来了，或许没有，本该属于他的十七年一直被这些所控制，他只能像站在沼泽里一样，连获得短暂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越陷越深。
可能，就这样了吧。
在他感觉自己已经要因为窒息而死的时候，人渣终于松开了他，温槿浑身颤抖地站起身，看到他正在用一把钥匙插进时遥的家门。
腿上的酸软让他有点站不住，温槿后退几步，靠在墙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把钥匙。
人渣一直在监视他。
不然，他怎么可能找得到时遥家的钥匙，自始至终他只是跟时遥说过一句，不要把它放在地毯下。
温槿此时很想骂时遥，为什么听他的话，把它放到隐蔽一点的地方。
很快又想起他们已经分开了，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进来吧。”
不在外面，人渣不再担心面子或是他的绅士风度被破坏，冷冷的甩下一句话就径直走进了屋子。
温槿咬牙忍住身上的疼痛，走进了时遥家里。
“妈。”
女人开着车，一脸不耐烦地看了副驾驶位上坐着的儿子一眼：“又怎么了？”
“你到底要让我去哪儿，”时遥同样也没什么耐心，有些烦躁，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个八度，“我已经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都删完了，手机也给你检查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要让你永远离开那对恶心的父子，”女人说出的话冰冷，没有温度，也没有一丝犹豫，“时遥，我说过很多遍了，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妈工作也辞掉了，我们去新的城市生活，我会好好管理你的人际关系，再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时遥没有说话。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原本是漫长又明亮的路，而现在所有的光源被切断，他站在路中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迷茫笼罩着一切，他不知道是该向前，或是后退。
窗外的景色快速变化，他能感觉到曾经那个熟悉到闭眼都可以走一圈的城市离自己越来越远了。高楼大厦消失在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的大海，和望不到顶的山峰。
大雾弥漫，时遥盯着模糊不清的海平线发呆。
从今往后大概就是新的生活了吧。
全新的，没有温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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