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亩玫瑰

　　和贺闻沁聊了一会儿，颜枿差点坐过站。慌忙收起手机在地铁门关上的前一刻出了地铁。

　　颜枿家并不在地铁口附近，出了站点还得转一趟公交，得再坐八站之后步行三百米才能到家。

　　颜枿刚走到公交站台，恰巧就来了辆颜枿要搭乘的公交。他上车后坐在了后排靠窗的位置，跟贺闻沁的对话已经被他潦草结尾，暂时没有需要他思考应付的事情了。

　　路边的景观树从车窗前一帧一帧闪过，像是在放映一部看过无数遍的老片。景色从繁华渐渐走向朴素，水泥路面取代了柏油马路，路边商贩取代了中心商场，市井烟火取代了高楼林立。

　　这里快要到城市边郊，房屋建筑都有些年头了，但不至于脏污混乱，这里的人有自己的秩序来生活。其实除去光鲜亮丽的外表，所有人的生活都大差不差的。

　　颜枿对这种底层奔波忙碌的生活没有什么排斥，反而觉得充实，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果没有遇到那些意外，或许也会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只是替别人难过，因为如果没有那些意外，有些人将永远不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而不是像现在。

　　老小区是没有电梯的，颜枿家在七楼，也就是这栋楼的最顶层了。许是真的一个来月没爬过七层楼了，颜枿爬到四层就开始吃力，爬到七层已经克制不住地喘息。

　　这个点妈妈应该是在家的，但颜枿开门时觉得有点过于安静了，好像房子里是空荡荡的。门开后，颜枿唤了一声“妈”，没有应答。等不及换鞋颜枿就进来屋里，在客厅卧室都没见人后，颜枿确定了家里没人，但那口气就是松不下来，他反而开始焦虑。

　　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颜枿手指有些不明显颤抖着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响铃了十秒，但颜枿觉得快要过了一个小时，那边接通了：“喂，怎么了芽芽。”

　　着急担心的声音电话传出后，颜枿憋在心口的气可算舒出来了，“妈，你不在家吗？”

　　那边有些紧张地问：“你回家了？”

　　因为听筒对嗓音地折损，颜枿没听出来不对劲的情绪，如常答道：“嗯，回来没看见您，是出去买菜了吗？”

　　“啊，对，我刚好在超市这边，你想吃什么，我正好买了。”

　　“我都好，您看着买点吧。是在路口那家超市吗？”

　　“对。”

　　“那您等我会儿，省得买太多了不好拿。”

　　“哎，不用不用，提个菜我还提不动了吗？”

　　“我只是想帮您拿。”

　　“行，那我在这儿等你。”

　　唐毓珍听着颜枿尊敬的“您”，心里闷闷的不是滋味，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疏远的关系，但意外却把那些亲密的日常残忍地带走了。

　　她叹了口气后，忙往超市休息间走，和主管临时请了假，换回自己的衣服去超市门口等颜枿。

　　十分钟左右，颜枿拿着唐毓珍平时买菜的小推车到了超市，一眼瞧见门口的唐毓珍，“妈，你连推车都没拿，出来买菜怎么拎回去啊。”

　　虽是责备，但唐毓珍却觉得开心，笑着牵住颜枿的胳膊，“记性差，走到超市门口才想起来，就没浪费时间回去拿。”不过这一牵，唐毓珍注意到了颜枿手上的纱布，刚展开的笑脸瞬间皱在一起，“芽芽，手这是怎么了？”

　　颜枿掩饰性地拽了拽袖子，“没事，就是撞了一下有点肿，不过已经去看过医生了。”

　　“严不严重啊，伤到骨头没？”

　　“不严重，就是软组织挫伤。”

　　虽然颜枿说没什么，但唐毓珍还是不放心，拿过颜枿手里的推车，嘱咐道：“你是画画的，手有多重要你知道，以后要小心点。不止是手，别的地方也别磕了碰了。”

　　“好，我知道了妈。”颜枿拽着袖口跟着唐毓珍进了超市。

　　他本来没想着开学一个多月就回家的，再加上手伤后就更不想回家让唐毓珍担心了。但他又很矛盾，一方面胆怯一方面向往；他畏惧看到唐毓珍不在意的模样，又想要看到她担心自己的模样。他一方面唾弃自己的心机，一方面又欣喜收到的关心。

　　至少母亲应该还是爱自己的，只是自己似乎还是变成了坏孩子。

　　两个人在超市买了些蔬菜和肉，唐毓珍又特意去给颜枿挑了一些零食，小推车装得满满的，颜枿手里还拎着一小袋塞不进去但没什么分量的零食。

　　“妈，是不买太多了。”

　　“不多，你中午也没吃饭呢吧，不着急回学校的话，明天还能给你做些好吃的。再说，这会儿都饿了吧，能多吃点。”

　　“嗯，是有点饿了。”颜枿笑了笑。

　　太阳打下的阴影落在母子两人身上，温暖和煦的光线被影子分割，但那模糊远去的背影应就是温馨满足的。

　　颜枿帮忙清洗一会儿要用到的蔬菜，唐毓珍将剩下的食材整齐码放到冰箱里，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的糕点，唐毓珍愣了愣，小心捏起一块咬了口，莫名觉得又苦又涩。

　　颜枿从厨房看到唐毓珍吃了自己回家时在附近糕点铺买的杏仁酥，问道：“妈，味道怎么样？”

　　唐毓珍咽下嘴里的糕点，“味道不错，在哪儿买的？”

　　“东门十字路口那儿，我回来路上看到新开的一家，刚好有卖杏仁酥，就买了点。你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在那买，离家也近。”

　　“是挺方便的。”唐毓珍吃完一块杏仁酥，去厨房开始料理食材，“你出去坐会儿，手不方便就别忙了。先吃点零食，但别吃太多，留点肚子吃饭。”

　　颜枿被赶出了厨房，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着刚买的草莓曲奇。电视里在播什么颜枿没看进去多少，耳朵里都是厨房锅铲碰撞声，忐忑被遣散，那个坏孩子被囚禁在心底，他觉得放松又满足，饭菜油烟都是家里的味道。

　　吃过饭，颜枿陪唐毓珍在客厅看电视剧，有一个陌生电话打给他，颜枿本想直接挂的，但手机静音，他便把手机扔到一边任其自动挂断。反正这种陌生电话一般不是诈骗就是问你报不报班的推销，颜枿就没再在意。

　　直到晚上睡觉前，颜枿才留意到那个电话打了三遍，甚至可能因为打不通后面给他发了条短信，看到短信内容后，颜枿只觉得庆幸。

　　短信是宜美工作室发来的二面通知，并委婉责怪了颜枿不接电话的行为，但颜枿并不觉得委屈，毕竟有些公司如果不接电话可能直接就取消名额了，而自己只是被委婉说了一句已经很幸运了。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明天再打电话恢复，这会儿时间太晚了，会影响到对方不说，颜枿自己也正因为没接电话而尴尬自责着。

　　不太顺利地入睡后，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颜枿回复了工作室的电话，确认了二面的时间，并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电话另一头是个很温柔的女声，没有揪着颜枿的错不放，表示没关系，而且还好心提醒颜枿最近既然在应聘以防错过重要电话还是尽量不要拒接。

　　颜枿和对方将面试时间定在了明天上午十点，收到对方发来的地址信息后，颜枿打开导航软件确认了一下路线和路上所需时间。

　　颜枿躺了一会儿，准备打开房门时，隐约听到了唐毓珍在客厅打电话，等他出去，唐毓珍略显慌乱的收起手机，问颜枿早上想吃什么。

　　“妈，没什么事吧？”

　　“没，刚是楼下你王阿姨给我打电话，你突然开门吓了我一跳而已。”

　　“有什么事要和我说，我长大了，大学都快毕业了。”

　　“嗯，妈知道。给你下碗馄饨可以吧？”

　　“好。”

　　待到下午，吃了晚饭后，颜枿才起身回学校，手上拎着唐毓珍塞给他的、没吃完的一兜零食。

　　这几天颜枿和苏蕴在学校校招时打印的简历都用完了，这会儿回学校了就去打印店准备再打印几张，在打印店门口遇到了往出走的晏清河。

　　“颜颜？”

　　颜枿看到了晏清河手上拿的简历：“欸，你也来打印简历啊。”

　　“明天要去面试。”

　　“宜美吗？”

　　“是。”

　　“我就想着你应该也近二面了。”

　　“也？”晏清河捕捉到这个字，意识到了什么，“你什么时候过去二面？”

　　“也是明天，明天早上十点。”

　　晏清河也约的这个时间，两个人便决定一起过去，有熟人陪着也就不会太紧张了。晏清河在门口等了等颜枿，随后两人一起回了宿舍。

　　苏蕴和文昊听说两个人都过了一面，兴奋地非要庆祝，搞得像是颜枿和晏清河已经被录取了一样。

　　颜枿是吃了饭来的，根本不饿，晏清河也是刚在食堂吃完饭，苏蕴和文昊见两个当事人一点都不激动甚至对庆祝毫无兴趣，他俩的兴致也一下子被浇灭了。

　　苏蕴：“那行吧，你们二面要是过了，咱们就出去嗨，我请客。”

　　文昊：“赞同。”

　　颜枿在苏蕴的凝视下，小声支持道：“赞同。”

　　晏清河扫视了一眼三个人，无所谓道：“我都行。”

　　明明面试的是颜枿和晏清河，但紧张的队伍却加入了苏蕴和文昊。

　　——

　　贺闻沁看着对话框里最后两条消息——

　　-颜枿：先不说了，公交车我得站着，一只手不好回消息
　　-贺闻沁：好，你注意安全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消息依旧没有更新。

　　贺闻沁其实从昨天开始就抓耳挠腮地想话题，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又不能老拿画稿说事，显得自己在催颜枿一样。可他一个工科生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艺术生聊天，怕说不好，颜枿会嫌弃他呆板；又怕说的太刻意，颜枿嫌弃他滑头。

　　正在贺闻沁烦恼之际，赵晌例行来汇报明天的工作安排，贺闻沁可有可无地应和。

　　赵晌：“明天早上十点去宜美参加新项目落成的总结报告，下午两点……”

　　贺闻沁：“没什么问题，就这样吧。”

　　赵晌退出了贺闻沁的办公室，贺闻沁继续瘫在椅子里继续思考该怎么顺理成章地推进自己和颜枿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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