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神的森林

　　人终有一死，活着不是为了不朽，而是为了创造不朽。——恰克·帕拉尼克《搏击俱乐部》

　　高中生活是这样的，秋学期塞满了大大小小各种活动与讲座，而春学期则是关乎学业、竞赛、分班，只有在整个学年的最末端加上了科技文化节这样的校园狂欢。
　　秋学期结束了。
　　是的，转眼间，六分之一的日子已经悄然逝去，那时的我们仍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变数等待着大家，而是感觉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们过完高一同学的生活，就开始过高二已经过过的日子，接着吹着高三紧张的晚风，仿佛命运是既定的，每个人的生活都按轨迹运行，一眼望得到头。
　　期末考试之后对于学生而言是短暂的一天休憩，老师则是马不停蹄批改试卷。其实啊，语数外老师早就在大雪停考那天把卷子批改出来了，只是为了不毁掉之后几门考试的心情，没有发布成绩。考试第二天晚自习前，语数外课代表已经去办公室裁好了分数条。学校的分数条只有总分和每题的小分，自己的排名只有课代表以及老师知道——当然，前十名会被单独表扬。
　　直接去问老师排名也是可以的，只是那时，我的确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位次，也就错失良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出彩，一定得光芒万丈？高一上学期充斥着活动的生活仿佛在告诉我们，这些都比成绩和排名重要。初中时，老师都是用短信直接把所有成绩、小分、排名一股脑全发给家长，好像是高一时那会儿教育体制改革，不允许未经学生本人同意公开排名了，不过老师还是会把分数段和人数写在黑板上，自己大概排在班级和年级什么位置还是知道的。
　　洛没有在座位上，但是分数条放在桌上。我们班默认如果没有藏起分数条就意味着别人可以看你的分数——看可以，别声张。洛总分跟我一样，语文和英语比我略低，但数学比我高3分——我126，她129，对于满分160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分数。总分在班级是中游，在年级600多人中排了340名。细看小分，洛的应用题第一题怎么第二小问没得分呀？
　　这时候，洛拿着自己的数学答题纸回来，指了指15题的位置，我看见（1）的答案后面写了个（2），之后就是空白一片。“我期末考试竟然漏题了！”洛欲哭无泪，哀嚎道。
　　“你要这么想，你扣了8分总分还跟我一样。”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同情，“之后不犯低级错误就可以了。”
　　洛看我笑了笑：“后面那句跟刚刚老师给我讲的一模一样，老班还说，怎么会有人解答题第一题就不会呢。”
　　高二分班是看高一四次大考成绩，分别按10%，20%，30%，40%加权平均后排名，所以高一上学期这两次考试有失误问题不大。当然洛的失误不只数学漏题，她语文作文“隔”还走题了——不过她当时拒绝给我看她的作文。我的分扣得都是很正常，要么是我没有复习到，要么是真的做不出来的题，或者不认识的单词。但是这也挺悲哀的，洛的滑铁卢跟我的正常分数差不多。唉。
　　考试结束后的晚自习并不强制，班上人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而且大部分都在看课外书。班主任在门口走廊上一个个找人同学谈话，上一个结束后会让同学叫下一个人。每到这时我都有些紧张，我说不清楚希不希望自己被进来的同学叫到。一方面我觉得被老师关注不是好事情，另一方面我也希望自己不仅仅是班上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中游”学生，成绩平平，身高平平，样貌平平。洛正在“被谈话”——意思是，一方巴拉巴拉讲，另一方听和点头就可以了。
　　这很正常，之前提到，老班是数学老师，我要是数学漏题肯定也会被叫出去。洛好像一直在往栏杆外看，不敢看老班，也没有回答。我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洛只是点头，然后在临走前回头，透过窗子看了我一眼，邪魅一笑。我记得那个笑容，教室护眼灯明亮的暖光隔着玻璃打在她脸上，有些发白，她眼睛和身后的天空背景一样漆黑深邃，微微斜翘起的嘴角显得俏皮可爱，我不经出神地多望几眼，洛推门进来时，我仍然觉得她的笑容还留在原地。
　　好的，她不用说话我都知道老师下一个要叫我了。现在我们俩是靠墙的座位，我坐靠走廊一侧，洛回座位得我站起来。她指了指身后，示意我出去。我突然有点害怕，虽然身体已经条件反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老师会对我说什么，或者说，我觉得我的分数很无力，再也回不到初中那个优秀的自我了。但那时，我终日学习，那样的生活是我需要的吗？
　　经过我时，洛突然侧身停住拉了一下我的手。
　　“加油。”
　　她轻声说，那个笑容又在我眼前复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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