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海卖水晶

　　“哥，您越说越严重了。”杨星潭被他架在火上炙烤，心虚也不是，愧疚也不是，理直气壮更不是。

　　被他诘问，她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是无奈、第三反应是隐隐有些生气，现在不自禁还有点微妙的委屈。

　　这个敖望，作为富贵公子哥天真不谙世事，且思想顽固，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古板。

　　她试图跟敖望讲理，“你这么有钱，想要什么东西都唾手可得，根本不明白做生意的艰辛与不易。像我们这种名不经传的小商户，如果老老实实卖货，不搞些噱头，根本不会有人多看我们一眼。

　　我们又不像卖假药的骗子，谋财害命，我们只想做点小本生意，赚取微薄的利润。

　　况且，做生意租房要钱、租门面等要钱，什么都要钱。如果我不努力多挣一点钱，可能连租金都交不齐。

　　思思为了跟我一起创业，跟家里人关系都闹僵了。到时候我们生意没做起来，没钱没家，岂不是要流落街头。”

　　敖望望着她，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杨星潭似乎很怕他再说什么，先声夺人：

　　“你是富二代，家里有钱，从没操心过自己的生计问题。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没有吃过苦、受过罪，不能与我们这种小人物共情，我能理解。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我们，指责我们不够诚信、投机取巧......”

　　杨星潭站得很直，尽量保持冷静，让自己这番话讲得有条有理。但提及创业的辛酸不易，杨星潭的声音不经意间微微发颤。

　　沈思思敏锐察觉到学姐的情绪，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如同安抚年幼的孩子。这一刻，那个曾经像太阳般温暖别人的学姐，也变得脆弱起来。

　　她与学姐创业一路走来，相互扶持，学姐一直像她亲姐姐般照顾她，此时此刻，学姐在她面前，变得像妹妹。

　　沈思思抚着学姐纤瘦的脊背，通过手掌，将自身温度传递给她。

　　杨星潭意识到自己失态，扯了张柜台上的餐巾纸，揩了下鼻子，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更何况，我们现在还在赔钱。亏钱怎么办，这笔钱你付吗，如果不是，请你不要再来干预我们做生意。”

　　杨星潭无力对付敖望，唯有一招，是她能做、也是唯一能做的。

　　“再来拉黑，”杨星潭极为认真道，“真的拉黑，不开玩笑。以后你再来我们店，我们立马闭门歇业，如果你成心搞破坏让我们做不成生意，我们就报警。”

　　杨星潭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堵在胸闷的郁气，终于纾解出去。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敖望立刻、马上离开她们的小店。

　　她们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敖望顿在原地不动，蓦然回想起叶榆湖龙王不久前对他说的话。老龙王曾说，这是个内卷的时代，大家都很不容易，让他不要太过苛责杨星潭。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发现杨星潭能言善道、脾气极好，平时大大咧咧看起来没有烦恼。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泄露出低沉压抑的情绪。敖望觉得，自己倒像把人逼入绝境的恶人。

　　他是不是，做错了。

　　东海龙太子敖望是条极为善于自省的龙。

　　敖望这条龙，知错就改，立即向杨星潭赔礼道歉：“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你们亏损的这部分钱，由我来支付。如果还有用钱的地方，我也可略尽绵薄之力。”

　　杨星潭停在空中送客的手，立马转弯紧贴大腿，绷得笔直、放得端正。

　　“真、真的啊......”她的声音仍微微发颤，却不是因想到创业的艰酸不易事，而是......敖望竟真的答应要帮她们填补亏损。

　　“真的。”敖望极为诚恳道。

　　那她，还、还送什么客，还不赶紧把贵宾请到上座。

　　杨星潭将柜台后的红色塑料凳拖出来，放在敖望身前，“小店简陋，您先凑合凑合。如果您以后常来，我再帮您买把软和舒适的椅子。”

　　杨星潭的态度来了180度大转弯，绝口不提送客、拉黑之事。她再次伸出右手，做出“请”的手势，视红色塑料凳上的敖望为座上宾。

　　“椅子我自己会买，就不让你们再费钱了。”敖望长腿一跨，在红色塑料凳上坐下。

　　杨星潭却从这句话听出弦外之音，“您可一定要常来。”

　　怪她刚才太过激动，差点得罪她们的水晶投资人。此时，杨星潭重新调整状态，摆出极为热情的营业微笑。

　　“哥，感谢您为我们水晶事业添砖加瓦，”杨星潭动起敖望的心思，“您看，您都花了这么多钱。不如加入我们，做我们的合伙人。我们也不能白拿您钱，等我们赚到钱，给您分红。”

　　“合伙人？”

　　“嗯嗯，合伙人。”

　　“我需要做些什么？”

　　有敖望当她们的合伙人，她们何愁经费来源，就是赔了，也有敖望兜底。

　　敖望问他需要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掏钱当吉祥物就好。

　　杨星潭摆摆手，“您什么都不用做，常来看我们就好。”

　　“这样不妥。”敖望蹙眉思忖，“我既做你们的合伙人，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金主出钱还卖力，杨星潭很是感动。

　　有份工作倒很适合敖望，敖望生得俊朗，直播间的观众都爱看他。如果他能成为白菜水晶团的主播，定能把直播间热度搞上去。

　　杨星潭立马献计：“如果您愿意，可以来我们直播间当主播。”

　　主播？

　　像杨星潭和沈思思一样直播吗？

　　敖望有些犹豫，“可我不知该播些什么。”

　　“没事没事。”杨星潭摆摆手，“您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坐在镜头前，别的事情交给我和思思就好。”

　　店铺气氛重新变得融洽，舒律旁听他们对话半天，此时才敢插话。

　　他倏然起身，合上书本，极为不满道：“为什么他可以去你们家直播，我不行？”

　　“谁让他去我们家直播了？”

　　“你们平时晚上直播，不去你们家播，他上哪儿播。”

　　“他可以在店里播呀，”杨星潭笑眯眯道，“谁说只能晚上播，白天也可以播呀。”

　　“那我也可以白天播。”舒律不服气。

　　“你想播就播呗，我又不拦着你。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这算你的义务劳动，没有工资哦。”

　　“没工资就没工资。”舒律极为硬气，拍了拍他的《如何修理计算机》系列丛书，“我要让你看看，我如何把水晶直播事业做大做强。到时候，你也会求着我，让我当你们的合伙人。”

　　舒律说大话脸不红心不跳，杨星潭笑笑，“那我期待那天到来。”

　　敖望提出一个问题：“既然我现在是你们的合伙人，是否可以合理提出一些意见和建议。”

　　“哥，您提。”

　　“既然要卖水晶福袋，首要任务是稳定特等奖中奖率。”

　　“哥，您说得是。”

　　*

　　白天敖望来线下店铺商讨过福袋中奖率一事，晚上杨星潭仍铤而走险，上了五十单水晶福袋，仍是五十分之一的中奖率，仍被买家一抢而空。

　　敖望说稳定水晶中奖率，她是认可的。

　　只是中奖率维持在多少，就有待商榷了。

　　之前的特等奖中奖率是二十分之一，后来的中奖率是五十分之一。那天五十单刚上，就被敖望一抢而空。

　　真正的买家，还没买到五十分之一特等奖中奖率的福袋。就在今晚，杨星潭将制作好的链接，发布上去，立马被观众哄抢一空。

　　她觉得，这样卖，应当不会有大问题。

　　杨星潭继续售卖水晶福袋，将特等奖中奖率维持在五十分之一。

　　但杨星潭春风得意没多久，那些意图倒卖特等奖的买家，发现自己频繁购买福袋，频繁中不了奖。于是在直播间提出质疑，店铺好评是不是刷出来的。

　　弹幕刷了好几条，杨星潭无法装作自己没看见，不得不出面回应，“宝宝们，福袋包装好后，我们每次都会进行打散处理。确保每个买家抽中特等奖的几率均等。”

　　买家听到杨星潭这般说，显然不买账，吵嚷着让她公示水晶福袋的中奖率。

　　每次概率都不一样，若是告知观众，定会损失她们在观众心中的信誉。

　　杨星潭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见这个问题过不去。

　　只好注重语言艺术，如实道：“宝宝们，水晶福袋最开始是白菜姐和翠玉姐上给大家的福利，就图一乐呵，中奖率很高。后来宝宝们呼声太高，我们就把水晶福袋纳入我们的业务范畴，做生意要赚钱，中奖率现在大概在五十分之一。”

　　纵然杨星潭说得再婉转，观众仍不买账。这场直播结束，有人纷纷点下取关键。

　　敖望从前为关注杨星潭是否欺骗买家，刷到白菜水晶团的直播，一定会点进来。自打正式成为白菜水晶团的合伙人，敖望更不落下每一场直播。

　　是以，这场直播结束，杨星潭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敖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水晶福袋每次概率不相同，长此以往，买家会有意见。”

　　若在之前，杨星潭定然不会理会敖望，但她今天，确实在直播时遭到观众质疑。敖望又是她们名义上的合伙人，他的意见同样重要。

　　杨星潭刚刚受挫，此时恹恹回应：“哥，我错了，下次再不这样做了。”

　　前期投入颇多，到现在连成本钱还没挣回来。杨星潭瘫在自己直播时坐的钓鱼凳上，有些颓丧。

　　“福袋可以卖，”敖望难得肯定她的做法，“被买家责怪只是暂时的，熬过这段时间，以后稳定水晶福袋的特等奖中奖率就好。”

　　听到敖望这么说，杨星潭有些纳罕：“你不觉得这是在投机取巧吗？”

　　“我从未如此说过。”

　　杨星潭握着手机，坐直身子，重新振作起来，“那你觉得我还能这么卖？”

　　“水晶福袋这一模式本身没有错，但不应该做的，就是让买家觉得不公平。”

　　敖望提出可行性的建议：“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心态照常直播。如果确定将中奖率维持在五十分之一，在就在直播间进行公示。直播内容，也可以变为，你们在镜头前直播打包水晶福袋，当着买家的面将福袋打散，放入快递箱。整个过程公开透明，可以挽回你们在买家心中的声誉。”

　　杨星潭惊讶于敖望不仅接纳了水晶福袋，还提出了可行性的建议。

　　杨星潭毫不吝啬夸奖：“哥，您真有才，这真是一个好想法。”

　　在这个想法之上，杨星潭又有了新的想法。

　　在镜头前直播打包水晶福袋这件事，不仅她和沈思思可以做，敖望也可以做。更何况，他长得英俊帅气，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直播间的热度一定能噌噌往上涨。

　　到时候，买家不仅不会同她计较，之前水晶福袋中奖率有变之事，还会涌入一批新的买家，为敖望的颜值买单。

　　敖望全然不知，杨星潭对他动了怎样的小心思。

　　他道：“这个方法能帮到你，真是再好不过了。”

　　杨星潭一扫疲态，兴奋道：“哥，这件事宜早不宜晚，我们要尽快给买家一个交代。不知您明天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来店里直播？”

　　敖望醒来后，就是大闲人一个，自然什么时候都有时间。杨星潭既邀请他去线下店铺，他自是欣然前往。

　　两人再次将碰面的时间约在下午两点。

　　敖望来过白菜水晶团的线下门店几次，此时已能轻车熟路到达，不再迷路。

　　杨星潭打定主意用敖望引流，自然一早备好了打包材料，早早守在店中。

　　是以敖望一到店中，她就拉着敖望坐到红色塑料凳上调试设备。

　　杨星潭平时不爱在白菜水晶团的线下门店直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店里没有打光设备，直接打开手机直播，对颜值考验较大。

　　但以敖望的颜值嘛……

　　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啦。

　　敖望任杨星潭鼓捣半天，极为顺从地坐在镜头前。

　　杨星潭调整完毕，立马按下开播按钮。

　　因为在出其不意的时间直播，直播间内并没有太多人。

　　很多人草草路过，草草点进开。

　　但是看到敖望的绝色容颜，却无法再草草退出。

　　有路过的观众留下弹幕。

　　“嗨，帅哥，你好，结芬！”

　　杨星潭在镜头外时刻关注直播状况，看到这条弹幕忍俊不禁。

　　敖望自然也看到这条弹幕，他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其意。

　　他求助般望向杨星潭，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杨星潭笑着摆摆手，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暗号。敖望遇到不会回答的问题，看杨星潭一眼，她摆摆手，就意味着这个问题不用回答。

　　敖望继续坐在镜头前，杨星潭看着屏幕里的敖望，不得不感慨，女娲真是不公平，捏人时，有人精雕细琢，有人却是用枝条甩出来的泥点子。

　　敖望五官无一处不精致，俊朗清润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上还有唇珠。最重要的是，他还又高又白，极为上相，真真是羡煞旁人。

　　天上地上海里的神仙与他相比，都要逊色几分。

　　直播间的路人越来越多，敖望光坐在那里，就比她和思思平时磨破嘴皮子引来的人还要多。

　　杨星潭十分满意这个流量这个热度，见白菜水晶团爬上店铺榜第一名，她在后台操作上链接，指挥敖望开始说，她教给他的术语。

　　这是敖望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镜头前直播，他僵硬地说着自己的台词。

　　“感谢大家来到白菜水晶团。”

　　直播间观众，有批曾在敖望来线下门店打假时见过他。此时再次见到这张，让人见过一眼，难忘终生的脸。此时又激动又惊讶。

　　激动于还能再见到【东海龙太子】；

　　惊讶于【东海龙太子】竟然出现在白菜水晶团，成为白菜水晶团的主播。

　　杨星潭自然事先想过，如果观众问起敖望，她该如何回答解释。

　　她如是指导敖望，“你就告诉观众，自己正好在找工作，之前跟白菜水晶团有段缘分。正好看她们在招人，就来入职了。”

　　敖望将这个理由说与观众听，许是有颜任性，他说什么理由，都有观众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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