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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洛鹰,上一次在卫风车里睡过去了。
洛鹰应该是建在栖洲的角落,车驶出大门时回头看是视野一时揽括不到的高门,依稀看见门上刻着鹰的下羽翼和站立的姿态,大门缓缓闭合,车前是大丛的高耸林木,除了一条泥泞的路外,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人类痕迹。
这是哪个深山老林。
沿着满是绿林而失去方向感的弯曲道路开了很久,终于到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放眼望去,数十架直升机停在地面上,军绿色几乎与机后的茂林融为一体,有规律的排列着,颇具气势。
嘣的一声,车门弹开,转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余韵不断。
“唔...”乔婉睁开眼,嚷嚷着紧张的那个倒头就睡,丝毫不受山路十八弯影响。
好嫉妒,头好晕,李棋捂住胃部。
车里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蜂拥而下,有些蹲在路边吐了一地。
一时众人的脸色都十分精彩。
洛鹰真是该花花该省省,三十多人坐一辆破烂公交来换乘直升机,李棋喝水压下那股恶心感。
姜以儒揉着太阳穴不忍回味这从未有的经历。
“嗯—嗯?”乔婉大伸懒腰,回头发现大家面色土灰,不由担心。
“霍烁你怎么?肾虚?”伸长脑袋关心他。
“滚。”
“欸你...”
没等乔婉回怼,远处’啪啪’两声拍掌响起,所有人朝那个方向看去。
是李院和唐八全还有十来个穿银黑色相间教官制服的陌生面孔,不知道从哪个林子里钻出来,列成一块方阵,李院正式的穿一身学士黑袍站在最前端,微笑抬手拍掉肩上的叶子,唐八全随意许多,黑衬衫和黑色工装裤,扣子解开敞露胸膛,正不耐的整理被树枝勾乱的发型。
人群喧闹停止,无需开口,自动往那块空地小跑着列队。
以姜以儒为首,他们横立在最首排,不一会,脚步声静下来,紧张的气息传递着,呼吸清晰可闻。
突然,一些细微的吸气和压低的交谈声响起,李棋原本盯着唐八全脑袋上一片木屑发呆,一个身影从他眼前划过,像是慢动作,占据全部目光,一刹那又消失。
场地被拥满,他们贴的很近,一股木头的淡淡气味,与风刮来的林草气混在一起。
很好闻。
一瞥间的侧脸浮现眼前。
变了,又没变。
“咳咳!站好!”李院狠狠的清嗓子,对三人的出场方式很不满,瞪他们一眼只收到骆风的嬉皮笑脸。在一堆形式化的废话后介绍规则,与祁湘说的大致相同。
“第一,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贿赂与作弊手段,违者清出洛鹰。”
“第二,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自相残杀,违者清出洛鹰。”
“第三,个人可以通过手表启动救援,启动即自愿退出比赛,不允许私自摘下手表信号仪,违者将视为放弃比赛资格。”
......
“最后,祝大家成功晋级。”
“为胜利!为荣光!”
“为胜利!为荣光!”
百人齐声,声震地动。
李棋不由心脏微动,很多复杂的心绪在叫嚣。
“小七,卫七!”李棋回过神来,是霍烁在叫他。
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转瞬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很不妥,垂下眼睫,不知有意无意,正好撞上深邃眼眸,隔着混乱的人群和直升机的轰鸣。
两人都是一愣,却没人收回眼神,像在玩什么谁先移开就输了的游戏,呆呆的对视着。
变了,眼神变了很多,李棋想。
应该打个招呼,毕竟又不是素未蒙面,装不认识有点不像话。
嘴唇微启,还未扯出一个笑来,那双眼的主人很快移开了。
突然猛的向前栽了一下,是霍烁失去耐心,直接给了他后脑一巴掌。
“你打我家小七干什么?!是不是有意见,冲我来!”乔婉护崽子。
霍烁一个白眼拉着孙和走了,李棋也跟着走开。
“怪,好怪。”乔婉看着背影嘟囔。
“哪里怪了?”乔玥没看出来,疑惑的问。
“感觉...”乔婉又思索两秒,“感觉有点生气,还有点不开心。”
“谁?”
“啧,你不懂。”乔婉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拉住乔玥,找队长去了。
他们的姜队长在他们发呆时找直升机,在他们吵嘴时和驾驶员沟通。
真是伟大。
另一边,直升机上。
这架直升机内部宽上许多也干净很多,每个位置都够人放开手脚,相对交错着坐下三人还绰绰有余。
“那个出场帅不帅?”骆风不羁的倒在座椅上,安全带歪歪扭扭的缠在身上,高脚杯里的液体随着动作摇晃。
源梧手掌虚握撑着额头,坐姿稳妥优雅,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散发出一种讲究的味道,笑着说,“帅。”
“怎么敷衍呢你。”骆风不依不饶。
看不惯这散漫的姿势,但他的教养与风度却叫他无法忽略旁人的问题,于是把问题抛给祁秦,“你觉得呢?”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与其他人比更为亲近。骆家与祁家在大战后迅速崛起,祁家压骆家一头,而源家则是百年大族,在大战前是真正钟鸣鼎食的贵族,现在那些自诩贵族的踮着脚都够不着源家。大战爆发时,源家凭借对政治的敏锐躲过围剿,收敛锋芒许久后与祁家合作迅速转型,在栖洲占据一席之地,与骆家势力相当。
家族的交际将他们凑在一块,情分是有的,利益参杂多少罢了。他们都到了心知肚明的年纪。
祁秦没有回答,把头扭向机门外,脑海里萦绕着那圆润却有一个漂亮弧度的眼,像只小动物。分明是绿色的林木,模糊的思绪却全溺在深深的黑瞳里,黑漩涡好像要将他吸进去。
“阿秦现在都怪怪的。”骆风自以为轻声和源梧咬耳朵。
源梧挂怀的看祁秦一眼,从上次的事后,祁秦不说性情大变,也阴骛了不少,不那么爱说笑。
也可能是如祁叔叔说,大了一岁,成熟了。
祁秦回过神,靠在座椅,放松有些僵硬的躯体缓了口气,任呼呼的风灌进裤脚,不冷不热的开口,“没你拿高脚杯喝水怪。”
“哪有?”骆风顿时坐直了,质问源梧,“怪吗?”
源梧难得的感到困难,犹豫道,“用高脚杯喝水不能算是雅致的,但——也不能说是奇怪的。”说着语语速快起来,“可谁规定高脚杯不能用来喝水?是谁规定高脚杯一定要喝92年啸鹰赤霞珠干红酒呢?”
祁秦和骆风都沉默了,看源梧这副锁眉思考的样子,就知道这位优雅的哲学家又和自己较劲上了。
“额,那个...”骆风开始绞尽脑汁的找新话题,避免被带偏“对了!听说这次卫队儿子也来了,他们队里还有一个大美女。”
可惜机舱里的两人都不对美女感兴趣的样子,源梧勉强对卫队儿子有点兴趣,“听说才来就和王家的打了两架。”
“王家。”骆风想了想,“就是前段时间破产的个?”
“打着祁家的名号谋好处。”源梧轻笑着摇头,又问祁秦“你知道卫七吗,风头正盛。”
“不感兴趣。”祁秦闭眼说。
骆风毫不意外,转头又去找源梧说不着边际的废话。
每台直升机都分散开,视野里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地方还挺大。”乔婉评价。
视野可及之地都是茂密的丛林,李棋试图找到基地的方向或是水源的踪迹,都以失败告终。
头发被机翼卷起的大风吹开,露出饱满的额头,探头观察时像被打了一样痛。
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缠在心头,李棋双手揉着脸颊,试图找到危机感的来源。
乔婉注意到,问“怎么?”
“没...”李棋刚想否认,抬头就看见脸色勉强的霍烁。
“!我知道了。”突然被点醒一般。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他,霍烁发白的脸色被好奇心驱散些。
“我们一会要跳下去。”李棋板着小脸认真。
“......”乔婉翻个白眼。
“是很重要,已经重要到不重要的程度了。”霍烁脸色更白了,幽幽的。
“你恐高?”李棋看着霍烁女鬼一样白的脸问。
“不、恐”
哦。
说了没几句,直升机停在半空,螺旋翼嘈杂的声音更加突出。
这个距离,不会是跳伞,太近了。
啪嗒一声,在轰鸣声中几乎不值一提,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是一条长软梯被放下,距离虽说不是很高,但这梯子一眼也看不到底,在风里像发起进攻的蛇一样疯狂扭动着身躯。
几个背包被扔到他们中间,机长抬抬下巴示意他们背上。
上来前搜过身,又带上了一个形状奇特的黑环,只要将环内侧表面的隐盖打开抽出环带就能得到救援。
背好后,机内壁上突然出现一个显示屏大小的数字,是一分钟倒计时,眼见着那血红的字体由六十变成了五十五,必须在倒计时结束前离开机体。
姜以儒镇静的依次看过他们,语速很快“我打头,霍烁最后。”
最后是最安全的,即使失误还有底下的人兜底。
“不。”霍烁脸色发白,却说的很快也很坚定“孙和最后。”
孙和脸色虽不如霍烁那么差,但也是很勉强的镇定。
不等孙和开口,姜以儒看一眼霍烁,点头,踩上第一节软梯,在体重的加压下,狂舞的柔软的蛇浮动小了些,让人心里踏实了点。
不做犹豫,在姜以儒快速下降大约三米时,李棋喉结微动也踩上了那节软梯。
接下来是乔玥乔婉,霍烁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对孙和还是对自己说,“抓稳就没事。”
眼一闭也踩上了通向绿的深渊的唯一途径。
最后是孙和。
所有人离开机体那一刻,机壁上数字停在二十三。
最初的失重与紧张过后,在摇摇晃晃的云梯上行走给人一种自由肆意的掌握感,可能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力,李棋有点兴奋。
前提是不往下看给自己找刺激。
现在的距离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树顶,离地面还有个二十米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感慨下降的顺利,原本被几人体重压住的梯子突然猛的挣动了一下,所有人随即停下步伐张望,生怕轻微的晃动影响了谁。
剧烈的挣动很快停了,从李棋的角度只能看见霍烁全身发力,明明在下降,肌肉却呈向上趋势,一只手青筋暴起握住绳索,另一只抓住孙和踩空的整只脚踝,帮那只在空中乱踢的脚找到正确的位置。
还好只有这一个小插曲,他们更加小心翼翼的爬过了大约十米的距离,终于可以挨到树顶的叶子了,这离地面还有十米的东西都让他们感到踏实。
接下来用不了云梯,他们像猴子一样在树与枝相交间爬行。
姜以儒负责在最底下开路,在繁杂的枝叶中很有难度,狼狈不堪之际终于到了头。
“啊!”最后一段距离李棋是直接跳下来的,不论是高空爬梯还是爬树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即使每天的运动量都很大,手臂和小腿肌肉还是酸到不行。
“真是一场淋漓尽致的返祖啊。”乔婉揉着手腕坐李棋身边。
一阵劈里啪啦声,是孙和最后几步腿软一屁股跌落在地,带落一地树叶,没等其他人开口,他起身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霍烁原本苍白的脸色直接泛红,被气的,冲着孙和吼“要是我没抓住你知道后果吗?!”
孙和头更低了,眼睫颤的厉害。
霍烁虽然脾气大,但还没人见他这样激动过,一时寂静非常。
“怎么不说了?不是很会道歉的吗?!”霍烁胸口起伏,上前一把拽住孙和的领子,逼迫他抬头与他对视。
李棋看见霍烁的肩耸起,身形将孙和整个盖住,那其实根本看不出在颤抖的背影一愣,很快松手把孙和推开一段距离,语气刻薄又隐隐刻意,“害死自己就算了,要把我们一起害了。”
他刚刚还觉得怪怪的,果然是感觉错了,霍烁还是不说人话。
孙和肉眼可见抖的更厉害了,乔婉上前把霍烁推开。
“别吵。”姜以儒冷声,“你们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吗?”
“知道。”李棋在姜以儒也发脾气之前乖巧接话。
“我们现在应该往那边走。”李棋指着他们右手边的方向。
“你怎么知道?”乔婉凑过来好奇。
“预感。”李棋眯起眼睛装神秘。
“......”
“那边...低...有水源。”孙和小声的说,抬起的眼里水汽未散,很想将功补过的样子。
“就你会说话。”霍烁不看他。
孙和马上又低下头。
“行了行了。”乔婉把他俩隔开,感觉背后有点凉,回头一看只有面无表情的霍烁。
奇了怪了。
“欸,小七你不会偷偷听课了吧?”乔婉怀疑的看他,“说好一起睡,你却偷偷学。”
“没有。”李棋诚恳的回视。
“真的?”
“真的。”
“毕竟这种常识不需要学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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