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善其身

作者:芒small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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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圆


      顾爵走出心理诊所,无声凝视对面的马路许久,掏出手机给唐白发了条晚归的信息,然后开车去了郊外。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顾爵踏着一路余晖走进顾家墓园,远方天空晚霞如血,规模宏大的墓园内静寂无声。
      每次来这里,顾爵都会产生‘人生其实很公平’的想法。
      不论你身前是家财万贯权势熏天还是潦倒困苦食不果腹,死后都是黄土作伴。
      豪华精美的坟冢只是活人的慰藉,陪伴亡者的,除了冰凉潮湿的泥土就是腐烂的落叶与腥臭的虫蚁。
      顾爵俯身放下一束白玫瑰,静静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会,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开始慢慢的擦拭墓碑。
      整个过程他都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却娴熟的仿佛进行过无数遍。
      天色渐渐暗下来,伫立在墓碑前的身影却纹丝不动,凛冽寒风穿过树林掠过草坪,从顾爵耳边呼啸而过,带走了他身上仅剩的一丝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空气中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
      “我走了。”
      英俊的面孔隐没在阴影中,远远看着就像一尊死气沉沉的雕塑,墓碑上的中年夫妇笑容慈祥,目送他转身,走远,直至消失在碑影憧憧的陵园尽头,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对生者的祝福和挂念。
      夜色越来越浓重,残阳恋恋不舍的拥抱着广袤天际的边角,最终还是被黑暗拽进了谷底,一切,归于宁静。
      ************
      晚上八点,别墅
      唐白把牛奶倒进碾碎的红薯泥里头搅拌均匀,铺平、撒上芝士条,放入烤箱,定温定时。
      客厅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顾爵裹着冬夜的寒意走进别墅,嗡嗡的抽油烟机辛勤的工作着,将他本就轻缓的脚步声彻底掩盖。
      唐白摘下隔热手套走到炉灶前,掀开胖乎乎的奶锅盖子,把提前准备好的汤圆和红豆倒进煮沸的牛奶里,关小火慢慢炖煮。
      顾爵悄无声息的走到吧台前,静静的注视着厨房内忙碌的身影。
      他刚结束了一场酣畅的野外赛车,马达轰鸣声犹在耳畔回荡,追逐冲刺的戾气还在血管里叫嚣,然而当他目光接触到眼前人的刹那,胸腔内那颗因极速飞驰而剧烈搏动的心脏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就连心头盘桓不去的阴霾,也隐隐有了消散的趋势。
      是谁说的来着?
      奢靡富丽的生活并不值得炫耀,值得炫耀的是,某天你遇到一个人,心里噗通一下,嘴上哎呀一声,从此安定下来,对那些邀你作乐的人说:我不是浪者,我要回家。
      是的,回家。
      这些年,他喝过很多酒,醉了很多次,身边来往无数人,欢场内推杯换盏声色犬马,赌桌上一掷千金谈笑风生,杯盘叮当间畅快恣意游刃有余,他轻而易举的玩弄着手里的世界,但他没有家。
      那么,以后呢,会有吗?
      抬眼,只见唐白拿勺子舀起一勺红豆汤轻轻吹气,他肌肤胜雪眉眼精致,纤长的睫毛在白雾蒸腾中晕染出水墨画一般浅淡宁静的味道,不期然间令人怦然心动。
      顾爵抬手轻敲眉心,这种伤脑筋的问题还是交给命运吧——虽然他一直更相信缜密的筹谋而不是玄妙虚无随波逐流的命运。
      但是偶尔寄托一下希望,也无伤大雅。

      唐白关掉燃气灶走到一旁打算切盘水果吃,突然肩膀一重耳际一热,随即就听一道带笑的声音问:“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顾爵下巴搁在唐白肩上,垂眼一瞧:
      “怎么是橙子?草莓呢,没有草莓了吗?”
      被吓得差点割破手的唐白小同志用尽毕生教养才克制住了朝天翻白眼的冲动,满心都是ri了狗的无力感,他放下手里的水果刀,一矮肩膀躲开二少的头,转身看着他问
      “您几岁了?”
      不等顾爵说话又道,“您今年三岁姓幼名稚,正打断重拾童心头戴红花跟学龄前儿童抢饭吃吗?”
      “···”
      “你在看什么?我在跟你说话!”
      “····”
      “顾爵,你能不能···”
      二少眼睛不眨的盯着唐白嘴角的奶沫——那应该是他刚才尝味道时不小心沾到的,伸手过去一抹,收回来吮了下指尖:“甜的。”
      唐白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一言不发的拿起刀开始切橙子,尽管他表情镇定动作流畅,但红晕还是悄悄染红了耳根。
      二少大方的没有揭穿,走到旁边掀开奶锅盖子往里瞅:“牛奶红豆汤···”他胳膊肘戳戳唐白,一副商量口//吻//“哎,匀我一碗呗。”
      唐白冷着脸道,“没做你的,要吃自己做。”
      “这么狠心?”顾爵放下锅盖往灶台边一靠,忍不住就要逗他,“瞧你,我才晚回来一会就闹脾气,以后一定按时回家陪你吃饭还不行吗?”
      唐白自顾自切水果。
      顾爵凑上去,歪头,故意挡住他的视线:“实在不行我可以用我年轻精壮的□□跟你换,保质保量包君满意···”
      唐白面无表情看他。
      二少继续不要脸的推销自己:“凭我这随手一拍就能上平面杂志的脸和健美性/感的八块腹肌,换你一碗红豆汤不过分吧?”
      唐白一巴掌推在他脸上:“拜托你要点脸吧。”
      ****
      唐白挑了只烤的直往外流糖汁的红薯从中间掰开,瞬间热气飘散香气扑鼻,吹一吹,咬一口,满口的软糯香甜。
      顾爵端着果盘和芝士焗红薯走到桌边放下,瞧他眯着眼吃的心满意足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有这么好吃嘛。”
      唐白腮帮子鼓鼓的,闻言摇摇头没有说话,但顾少还是从眼神里读出了他的意思——愚蠢的人类你怎么会问这么弱智的问题?
      唐白咽下嘴里的红薯,又喝了口牛奶红豆汤,言简意赅的抒发了自己的感想:
      “冬天的烤红薯,夏天的酸梅汤,古老的智慧,舌尖的享受。”
      说完用餐刀挖了点花生酱抹上去,张嘴又是一口。
      哟,还挺会吃的,二少学着他的样子剥了红薯皮抹花生酱,一口下去,挑眉,正经挺好吃。
      这红薯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个头不大味道却相当不错,顾爵三两口解决了手上的,又从篮子里拿了一个,问唐白:“这个点才吃晚饭?”
      唐白从桌上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枫糖罐子打开,边往红豆汤里舀边道:“下午看剧本看的晚了。”
      一勺,两勺,三勺···
      顾爵看他一个劲往碗里加枫糖,忍不住提醒:“你这是不是···”
      第五勺的时候唐白终于停下,抬头询问的望向他:“什么?”
      顾爵:“···你不觉得齁得慌的吗?”
      唐白抱着碗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不齁,好吃!
      眼尖的顾少却从他捞红豆的动作里发现了不对劲——唐白的红豆汤里有两颗汤圆!他立马用勺子捞了捞自己的——没有!
      二少放下碗严肃的敲了敲桌面:“为什么我这碗没汤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原本连红豆汤都不该有,”唐白挖了勺芝士焗红薯放到嘴边吹凉,“是谁下午发信息说晚饭不回来吃的?”
      得,三番两次被噎之后,顾二少终于发现了唐白乖巧面皮下隐藏的又一个属性——间歇性毒舌!
      看来的确是越来越不见外了,顾少失笑:“你不觉得你正在挑战处于协议主导地位的‘甲方’的威严吗?”
      唐白慢条斯理的吃掉一个汤圆,手一动捞起另一个,送到顾爵面前问:“您想知道这汤圆是什么馅儿吗?”
      顾爵挑眉。
      唐白当着他的面毫不客气的咬掉半个,白胖的汤圆顿时成了半残的‘月牙儿’,黑芝麻馅儿争先恐后的向外涌,片刻功夫就占领了洁白的瓷勺底。
      挑衅,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顾爵含笑一指那半个汤圆:“唔,现在知道了,黑芝麻的。”
      “尊敬的甲方,虽然您并不在此次的用餐范围内,但是出于对您的尊重,我还是愿意把这仅剩的半个汤圆送给您品尝,”唐白礼貌而诚恳地微笑,“请务必赏脸。”
      他会接受?不,肯定不会。
      您见过谁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会捡别人吃剩的东西下嘴?
      唐白好整以暇的等着二少拒绝或反击,谁知他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位爷的厚脸皮。
      只听顾爵高兴道:“那敢情好啊。”
      唐白愕然。
      顾少完全不给他反悔的机会,抓住手腕送到嘴边,低头就把沾着某人牙印子的半个汤圆吃了,边嚼边点头:“好吃,芝麻又细又香,你自己做的?”
      唐白拿瓷勺的手僵在半空,看他的表情,此刻应该满心都是‘我不是ri了狗我是ri了整个动物园’的麻木沧桑。
      由此可见,唐白小同志要想在脸皮厚度这件事上赶超顾二少,只能等下辈子了。
      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的顾少得意地拿过被唐白冷落在旁的焗红薯狠狠挖了勺大的,心情很好地瞧他:“喜欢吃汤圆?”
      唐白板着脸吃橙子。
      “爱吃就多煮点呗,就煮两颗够吃吗?”
      唐白置若罔闻,放下橙子皮叉了块猕猴桃。
      顾爵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猕猴桃塞嘴里吃了,“问你话呢。”
      唐白转头冷冷看他。
      顾爵立马原则喂了狗,//亲//自叉起一块青翠碧绿肉/肥汁/多的猕猴桃,毕恭毕敬的送到唐白嘴边“不好意思刚才顺嘴了,你吃你吃···”
      “···”
      唐白就着他的手咬了口猕猴桃,对还要再喂的顾爵摆摆手示意够了:“我胃不太好,医生让少吃糯米制品,容易积食。”
      “那你这身体素质的确够呛。”
      顾爵三下五除二打扫完果盘,又伸手拿过唐白那碗红豆汤唏哩呼噜把碗底剩的红豆吃了个干净——由于不久前某人的某个举动,唐白拒绝再用勺子捞红豆吃。
      所幸咱们二少在某人面前没有任何洁癖可言,秉持着‘粒粒皆辛苦’的传统美德,身体力行的完成了‘光盘行动’,让我们为他鼓掌!
      顾爵抽纸巾抹了把嘴,问唐白:“你才19吧,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严重的胃病?”
      此时如果将唐白替换成沈濛,那么他一定会拉着顾爵的手声泪俱下大吐苦水,将自己操蛋的家庭和狗吃屎一般的童年经历添油加醋的倒个干净,但是唐白不会,不单是性格内敛不习惯向人倾诉的缘故,更关键的是他心思敏感且极度缺乏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并不特指金钱物质或其他某样东西,而是他对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抱有一种戒备心态。
      哪怕是最//亲//近的家人朋友,亦是如此。
      唐白自我调侃:“现在年轻人得胃病的还少?三餐不规律自己作的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幼时的艰难与辛酸一笔带过。
      顾爵点点头,知道他这是不想聊,不过没关系。
      不想说没关系,敷衍躲避更没关系,蛮攻强掠的阶段已经过去,目前成果显著态势良好,因时制宜徐徐图之才是上策,切忌操之过急,谨记谨记。
      于是,决定由‘激进’路线转为‘怀柔’方针的顾二少相当体贴的换了个话题,“今天上午疗养院那边来消息,说沈濛和纪秦恢复良好,明天就可以出院。”
      唐白瞥他一眼,凉凉道:“难道不是我配合卖身的态度良好,所以他们两才提前结束了‘肉票’生涯吗?”
      “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皮子这么利索···”顾爵往椅子里一靠,问“听你这意思,对我意见挺大?”
      “你觉得杨白劳对黄世仁意见大不大?”
      “你是杨白劳?”顾爵嗤笑一声“难道我千辛万苦费尽心思就为了压榨一个满脸褶子的糟老头子?”
      唐白十分给面子的做了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才不上你当呢,”二少说“不管我说你是杨白劳还是杨喜儿,都等于承认我自己是黄世仁···可惜啊,爷我虽然浑,但霸王硬上弓那套还真瞧不上,美人嘛,就得小心呵宠捧在手上疼,把人往死路上逼那不叫喜欢,叫迫害。”
      唐白:“···没想到您对我国反抗压迫与不公的民族文化艺术有着如此独到的见解。”
      那意思——你居然知道《白毛女》?你一个蛮横专制两面三刀的流氓居然还研究《白毛女》?
      顾爵谦虚道:“过奖过奖,你要知道,不论是国家、政权、企业亦或是个人,只有强者才能攫取更多资源从而占据更高的社会地位享受更优越的生活条件,因此区区在下我,必须用丰厚广博的文学知识来武装自己,用绚丽迷人的艺术作品熏陶自己,不然怎么在残酷的资本倾轧中存活下去呢?”
      言下之意——就算老子是流氓,那也是学富五车才比子建的文化型流氓!
      简称:伪·君子!
      唐白说“哦,那真是好棒棒啊,以后的日子也请继续加油吧。”
      二少彬彬有礼的一欠身,端起两人的碗筷盘子翩然而去。
      去哪里?除了厨房还能是哪里。
      很好,今天又是二少辛勤洗碗的一天,让我们为他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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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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