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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西北天气,便算是七月盛夏,晨间仍觉凉意沁人。
通秦州的官道上,前后数驾马车缓缓行驶。马蹄掀落,车轮滚动,在晨雾中渐次作响。
巴洪疆听着外间声响,忽道:“老骆快追上来了。”
“大哥现下便可回去,也不用等他追来。”
曹衡抚着心口倚在厢壁上,俏脸不见一丝血色,声音轻而幽。
巴洪疆摇头。老骆原本伤重不醒,留在将军府调养。他生为曹氏家仆,只要有命在定然会追上来。车行缓慢,老骆赶到应该便在这半日之间。
“陈大人只在出城之后过来探问过一次,这一路上再没见过人影。”曹衡轻咳数声,断续说道:“浥城只怕又要多生变故,你回去看看吧。”
“官场的事情,我管不了。”
“徐冰那孩子,我也喜欢的紧。”曹衡面上浮起微笑来,“你去帮吴拓小兄弟找他回来吧。”
“阿衡。”
“好了,大哥。当走便走,才是我识得的大哥。”
“去秦州好好医病,我再来接你。”巴洪疆掀开车帘子出去。
“好。”曹衡嫣然一笑。
笑了许久,苍白的面孔上染开两团红晕。曹衡手臂垫在车窗上,探头观望官道空荡荡的去路。
“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路迷,路迷,边草无穷日暮。”
咳久了的嗓子带着些沙哑,清声哼唱悠悠传开去。车辚辚,马萧萧,歌声如斯。
“浥城商贾云集天下知名。浥城生意做得最大的不是徐家,不是冯家,不是郑家。是你太守刘家。”
吴拓打马在前,不紧不慢的叙话。
“早年浥城于战而兴,借着边关地势一天天繁盛,刘大人走马上任以来更是堆积起泼天的富贵。旁人门面铺开的再广,做的终究是市井众生的买卖。你刘家往来经营的却是官场银钱军需货物,从京城的衙门到西域的小国,乃至敌国王府都是账上挂名的大主顾吧。生意人讲究人脉,八面玲珑,只凭着富贵银钱笼络四方势力。不论是哪一国哪一朝,刘大人都想讨好,胃口却也太大了。”
“吴兄这是说的哪一门子话?我竟听不明白。”刘骁志盯着吴拓背影,一字一字木然道。
“前些年先帝崩了,朝廷动荡,边关战乱频繁,刘大人维持着浥城四面不靠的局势也是能耐。如今朝局已定,新帝有心整饬内外,刘大人也是时候拣一边站稳了。”吴拓笑出三分戏谑,“如今在浥城太守府中,想必陈桐正同你那老爹说这番话。”
“陈大人现下应是往赴秦州途中。”
“陈桐不走,你如何敢青天白日的请出鞑子伏兵。刘兄,你身上带着传讯的烟花吧,现下发讯知会山中的必勒格王子‘吴拓已至’可好?”
刘骁志一手探到怀中,顿住。
“刘兄的武功遮遮掩掩也见识过的,我若折你手足再取传讯烟花,虽需费些功夫,总不过百招。”
刘骁志怔怔思量许久,长吁一气,苦笑起来。
“吴兄果然不是易于之辈。”
“吴兄初到浥城,咱们总当是个冒名替死的。不理吴兄与吴将军如何父子不睦,不往十万精兵驻守的秦州却留在浥城,实在说不过去。吴兄入城以来又行事太过,惟恐旁人不知你是吴拓,惟恐旁人不知吴拓在浥城。”
吴拓眯着眼笑。
“咱们知道吴拓确是吴拓,还是那必勒格王子通的消息。他在秦州大营伏下的暗探损了数人,才查实吴拓果然不曾到军中赴任。王子心念亡弟,对吴兄的人头,是不惜损兵折将也志在必得了。”
“平南王府是浥城的大主顾,迟相爷也是浥城的大主顾。刘大人虽想拿着吴拓一颗送上门的大好人头两处献礼,却也不愿开罪当朝大将,是以迟迟不肯在浥城城内行事。这几个月来刘兄也受累了。”
刘骁志干笑两声。
头一回虽是吴拓自己闹着出城,消息却是刘骁志着人放出去的。
其后吴拓一直在府中陪着徐家那孩子,寻不出空子来。徐家的生意牵涉虽多,徐冰却是个全不知情的仆人之子。初时还疑心他找上徐家的子弟别有用意,后来寻不出端倪,便放手不理了。
端午时候,必勒格王子亲临浥城商谈生意。刘拯怕他在城内生事,这才着刘骁志想法诱吴拓出城。却给陈桐横插进来。
吴拓在引凤楼上看到的,便是长街尽头站着的必勒格王子同护卫一行。
当日连生事端,吴拓也是言行出奇。自那时起□□便疑心其中有更大的变故,加紧安排下两回杀局,一一败落。陈桐一离浥城,索性带吴拓出来,由着那王子亲自出手。
却是落入了算中。
刘骁志燃起手中烟花,眼看着一点盈盈青光升上天际。
“吴兄下来作何打算?”
必勒格王子潜来浥城,随从精简,山中伏兵只百余众,却均是高手。
“下来倒没我的事了。只仰仗刘兄大展神威,全歼鞑子。我赶着追人去,实在帮不上手了。”吴拓大笑,催马上山。
刘骁志跟在后面,脸也黑了。
“事到如今,吴兄再不要跟小弟说笑了。”
“不说笑,数千精兵还等刘兄阵前指挥。”行至半山,渐闻喊杀厮斗之声。吴拓领着刘骁志舍马而行,提轻功上了山岭高崖。走到林木尽头,望见下面山谷中,两般人马混杀在一处。
中间被围住的一群虽改扮汉人服饰,形貌口音可知是异族人氏。只有不足百人,在敌众千人环围下仍是悍勇拼杀,浑不畏死。
“守备大营。”
刘骁志倒吸一口冷气,惊疑不定。这千名精兵竟是早已伏在山中,只等着鞑子伏兵出来,行那“黄雀在后”的计策。
“这守备大营的是何时调动?如何调动的?”
陈桐往劝刘拯是今晨的事,私调地方兵力怕是巡查使也担不起。王冼老成持重,断不会贸然行事。
“天下兵符分作两块。一块在秦州大将手中,一块便在京城八王爷手中。陈桐溜回浥城来,头一件事便是夜访大营。王冼不比他那蠢笨儿子,见兵符自然知道该当听令于何人。”
“陈大人长年外放,竟是八王爷心腹。”刘骁志摇头苦笑。
“闲话容后再叙,现下便请刘兄到阵前站上一站,领着将士们同抗外敌。”
刘拯为浥城太守,场面上的事不好出头,与平南王府诸多往来大半倒是刘骁志打点。他只需在阵前露上一面,便算绝了今后两下的通路。
刘骁志先叹后笑。
“吴兄这般品性,却是与陈大人一般的忠臣节士。咱们全然走眼了。”
“千万别拿我同他一起说,八王爷派他来小半倒是看着我别闯祸的。他来行大计成大业,我不过是混水摸鱼的。”
“吴兄摸到的鱼却跑了。”
吴拓瞪着他不说话,合紧了牙关,口中肿得厉害,酸痛入脑。
“从聚福楼起事至此,吴兄步步皆有意,只不知徐家那孩子是怎么算?”
“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吴拓抽出黑刀来,往前一指。“下山去!”
刘骁志看着他有趣,吴拓事事肆意却事事不落痕迹,只有这徐冰是个异数。最早引人疑窦是因为他,显出辛苦瞒下的武功也是为了他。若非如此,孟仁钦来袭之时,以奇兵之势出手,未尝不能留下人来。
刘骁志纵身下山。仍是回头问了一句:“吴兄到底欢喜他什么?”
“好摸!”吴拓答得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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