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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宁藏城下,江柔与那位堪称当世枭雄的敦州牧第一次见面。
第五孟高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腰束金带,行走间狼顾虎视。
他眯着眼睛看江柔。
“某来赴约。”
第五朗同意了。
正如江柔所预料的一样。
崔忠会思量其中利害,第五朗却一定会同意。
自他崭露头角以来,但凡所遇外族,皆斩杀殆尽,不论男女老少,甚至因杀戮太重而为上代州牧所恶。
第五孟高所奉行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因与江柔的交锋而致使元猛入侵,那就是坏了他的道。
他一定会同意的。
而元猛却断然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疯子,宁愿放弃眼前最大的利益,也要回头把他咬死。
第五朗想要他死,江柔也想要他死。
他曾经花了七年时间,才将元猛逼入绝境,斩杀胡王,自此北胡王庭四分五裂。
而在他死后数年,新的胡王率兵屠了雒阳。
这是国仇,亦是家恨。
他若不杀胡王——何以再立足于世?
……
苍鹰哀鸣,于高天上坠落,落在了泥土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便再无声息了。
身材高大的胡人抱起垂死的苍鹰,几乎惶恐的捧着那只鹰。
那该是一头翱翔高天的雄鹰。
“父亲……”
鹰神坠落,于自幼信奉鹰神的部落而言,无疑是不祥之兆。
何况这是一只多么强壮的雄鹰,曾经熬得父亲都险些撑不住,才将他驯服了下来。
“巫师。”
胡王冰冷的声音几乎叫人不寒而栗。
腰悬各色骨牙,身披皮毛的年长者匆匆跑了过去,踟蹰许久,方道:“大人,大人……中原气候与塞外不同,此鹰乃是不习水土……”
不习水土?
胡王冷笑。
“吾从未听闻这等说法。”
雄鹰是天生的征服者,如何会不习水土?
“若再有此事发生,吾便将你拿去喂鹰。”
元猛轻飘飘的说道,叫随行巫师尽低下了头。
他们已经跋涉了很久,从秋末起兵,直至这个冰冷的春天,高明的猎手都需要学会等待。
大雍正朔相承,即使衰微,也无法轻易图之,可如今,他却看到了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帝国分崩离析的前兆。
大雍并非强大到无法对抗的,自从先辈从雍人手中夺下了代州七郡,那份被无望掩埋的心思就再也无法抑制了。
“父亲,我们还要等多久?”
元获问道。
元猛的回答很简单。
“两败俱伤。”
他在等,等第五朗与江柔两败俱伤,等中原彻底在内乱中虚弱下来,等他的族人骑着杀人的大马自北地跋涉而来,那时,便是他谋夺中原最好的时机。
可在平静中,他又依稀的感觉有些许的不安。
雍人仍然打得如火如荼,中原各地战火四起,没有人太在意胡人了——正如过去的无尽岁月一样,那些雍人沉浸于过去的辉煌之中,傲慢早已刻入骨血,除己以外,皆是蛮夷。
他决定去劫掠。
雍人无疑是傲慢的,正如在这片土地上作战的两个军阀。
他的部下已经数次忍耐不住,骚扰他们的粮道,劫掠他们的物资,只是因着人少,又或许是他们的眼中只能看到更重要的事,竟无人发现他再度悄然出兵。
他虽迫于大雍军势退兵,却只退至燕代边境便停下观望,如今,他要再次动兵了。
春天仍然没有来。
曾有人说,中原的春比北地要和煦温暖得多,元获觉得那人必是在骗人。
他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因他在西南的大败,他差些被父亲杀死,就如他死去的几个兄弟一样。
但苍鹰之死却如阴影盘斡旋于心头。
终于,那片阴影成真了。
——雍人在天泽设伏,伏击了他们。
敦州将军亲自披挂上阵,挥舞长戟,跳入人群之中,左右劈砍。
鼓声鼎沸,战意如雷。
他的敌人,本该是与他对峙的江柔,而非于大局无足轻重的胡人。
若按常理而言,第五朗要夺中原,必须要与江柔死磕,打破这块朝廷的屏障。
但偏偏,他不按常理出牌。
敦州在他的治理下,不说内政有多好,但起码敦州边境很少能看到比草高的外族小孩。
他本质上,也是个疯子。
江柔的目力极好,与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胡王。
元猛将他们当做猎物,蛰伏以待,他又何尝不是将他当成了猎物?
穷心竭力布了这场局,蛰伏半月抓住了这个时机,将元猛本人截留在战场上,他自然,是要杀人的。
轰鸣的喊杀声中,元猛终于变了脸色。
雄鹰振翅,胡人吹起骨哨,刺耳的哨声划破长空。
胡人的精锐如最锋锐的弯刀,所过之处所向披靡,纵是第五朗闻名天下的重甲步卒都一瞬间有了溃势。
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兵连死亡都不怕了,更遑论是那些只能站在地上的笨重步卒。
天泽并不是最好的地方,却是唯一能抓住元猛的地方。
此处有大泽,谷地间不算陡峭,又毗邻蒿山,江柔一早便令人严守山口。
一轮激战下,元猛向东侧突围,此处若破,可遁入山林。
江柔扬刀,刀锋所向之处,赫然是元猛所在。
他与第五朗之间,没有默契,没有信任,有的不过是暂时相同的目标,便也谈不上什么合作了。
一人一边,互不干涉。
而今杀心已起。
箭如雨下。
元猛杀红了眼。
他看到了江柔。
那是一个符合他对中原世家大族自幼富贵养出来的郎君模样的形象,惊艳间尽是杀意凛然。
可说到底,犹不过是黄毛小儿。
“雍人战将,不过如此!”
他长笑道。
胡王勇猛,却并非蛮夫,他指挥下的北胡轻骑几乎以一己之力一时之间抗住了两方军势,而其余人等,几乎难以摸到他的衣角
若说江柔是天生的将才,那么元猛便是早生几十年,更加老练狠辣的天才。
江柔咬牙,他弃刀持弓。
三石硬弓,射中非死即伤,他死死盯着元猛。
他不以弓术见长,可但凡杀人,不过都是一个道理。
寒芒乍起。
却并非他的箭矢。
电光火石间,正在十几个身位外厮杀的宋轻脸色惊变。
“小心!”
但见那不知哪儿来的暗箭,竟直直的冲着江柔去,其速极快,由不得人反应,转瞬即逝。
马背上的年轻将军轻微晃了晃,但很快就坐直了,他的腰背一如既往的挺直。
他手中的箭离弦而出——他失手了。
江柔面色沉凝,他放下弓箭,手心已经尽是冷汗。
呼吸间是浓重的血腥味,他不敢开口,生怕自己抑制不住涌上喉头的血。
那道暗箭自他的胸口穿胸而过,好在并未伤在要害之处。
于是他面无表情,伸手生生拗断了胸前在外头的箭杆。
“杀元猛者,赏千金,田百亩!”
他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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