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与亚德里安

　　From 嬢嬢

　　弟弟，很抱歉我不能一直陪着你。过去我一直以为小孩子都是闹闹腾腾调皮捣蛋的，直到来了申市，我第一次从你爸爸手里抱过你，我才知道小孩子能给我带来多少积极的能量。很多时候都是我有些忧郁，你亲亲我；我也很喜欢参加你幼儿园的亲子活动，一点不累，很开心；每次你爸爸能多陪陪你，我也都很开心。

　　是弟弟教会嬢嬢更好地照顾别人，把情绪适当分享，更加珍惜所有身边的人，令我在申市言家的回忆更加温暖。弟弟，啾咪啊。

　　To 言季小朋友

　　【言照】
　　夜里我做了个好多个梦，第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到燕市看大哥和弟弟，弟弟一个在家里跟着电视学拼音，没有人照顾他，他看见我抱住我，大哭：“嬢嬢，你马上要走了……你不要弟弟了对不对！”

　　转眼我又梦见和丹尼一起去游乐场，他给我买冰淇淋，给我戴小鹿头箍，陪我坐过山车旋转木马，逼我陪他一起去鬼屋。可是在鬼屋里我却找不到他了，被妖魔鬼怪吓个半死出来才看见他和上次订婚礼上的大美女牵着手一起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

　　后来，我又回到慕尼黑，让忱教我钓鱼，可是他一直不和我说话。我又听见爷爷的声音，他教我好好学习也不要忘记多玩耍，和我聊了很久的天，就跟从前一样，末了让我要听大伯伯大妈妈的话。

　　我在宿舍里醒来，看看时间，7：02，还能再睡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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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上学期过得很快，动不动就宿舍封楼，很多时候都一个人在宿舍里上网课，吃盒饭。不封楼的时候就一个人上课，宿舍教学楼操场三点一线，我在大学里没有固定的很好的朋友，大哥不在申市，我基本没什么机会出校门。

　　有段时间我在学校里做防疫志愿者，给同学做核酸，给封楼的寝室发放物资。好多次物资大纸箱上都写的是“穆盛捐”，我记得让忱的公司就叫穆盛，很久以前我好像就听澄澄姐说起过这家本土企业，同批志愿者同学也说穆盛是申市异军突起的新材料企业，填补国内行业空白，他够牛的，原来这么牛。

　　手机通讯录里的“让二哥”备注变得更加美丽遥远了。但他是好朋友，我很骄傲。

　　元旦过后，疫情淡下来，申请出校放宽，大哥来申市出差顺道看我，带我出去吃饭。

　　我最关心的就是弟弟怎么样了，从前在申市很多时候都是我陪他玩，带他去医院，参加幼儿园的亲子活动。调任后大哥父爱乱泛，自我安慰，非要把弟弟也带到燕市，孩子也一直是全职阿姨在照顾。

　　大哥给我看弟弟最近的照片，保姆把他照顾得很好，长高了许多，足球踢得很好了，明年也要上一年级了。大哥说：“弟弟知道我回来，还问我来不来看嬢嬢呢，他总提你。”小孩子适应能力好，我不陪着他，他也能茁壮生长，一直是我多更需要他。

　　“你十一去美国订的婚，打算什么时候到美国定居？”大哥语气里没有不悦，他或许也早就默认了大伯伯给我的安排，还有给他的安排。

　　“大妈妈和兰馥阿姨商量了，等我大学毕业再登记结婚，可能明年吧，明年我就走了。”我扒拉碗里的麻酱牛肉。

　　大哥没再说什么，只从公文包里掏了只红色信封给我，是一张婚礼请柬，我打开一看，只邀请我个人。新娘竟然是鹿露姐姐，新郎不认识，不是霄远哥哥，名字挺好听的，叫齐羽之。大哥传话：“鹿露托我转交给你的，你是她的好朋友，她希望你能给她当伴娘，就今年五月份。”

　　“霄远哥哥知道吗？他们怎么……”我仍处于惊呆的精神状态，怎么会这样，他们明明……

　　“别人的事你少管，成年人之间没有理解和体谅，那都是一拍即散的事情。你去不去，不去我给你回绝掉。”大哥很不耐烦。

　　我犹豫：“我去了，霄远哥哥会不会不开心？”

　　“你是新娘的朋友，又不是新娘前男友的朋友。霄远也一阵又一阵的，说不定回头还要厚着脸皮来问你新郎有没有他卖相好呢？”

　　“哦，那我去吧。”我把请柬收好，“这个齐羽之又是谁？”

　　“霄远还真比不上人家。其粮集团董事长家长子，Plumes的老板。”

　　“Plumes的糖果可好吃了。”对不起霄远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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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准备升学，寒假也就没什么事，大妈妈同意我到燕市陪弟弟和大哥一道过春节。我从燕市高铁南站走出来，燕城已经大雪飘飘，南方土孩子从没见过鹅毛大雪，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咕支咕支”的声音悦耳极了，我兴奋得像一只胖土拨鼠。

　　大哥还没放假，保姆带着弟弟来高铁站接我，电话里阿姨说他们已经出地铁口了正在赶过来，我远远望见一个小男孩穿了黄色的羽绒服朝我奔过来，咕噜摔了一跤，又站了起来，脸蛋上沾了雪水，喊着“嬢嬢，嬢嬢”。我放开行李箱，把他抱起来，擦干净小脸蛋，问他：“有没有想嬢嬢？”

　　弟弟点点头，嘴巴却嘟得能挂一个油壶，把脸埋到我的颈窝里，声音嗡嗡的：“嬢嬢，你是不是要走了？”

　　“没有啊。”我很奇怪弟弟为什么这么说。

　　“奶奶告诉我的，嬢嬢要结婚了，会生新的小宝宝，以后不会陪弟弟了。”

　　有时候，我也骗小孩，短暂的安慰也是好的，我说：“不会，我永远和弟弟在一起。”

　　当天晚上，大哥下了班推掉应酬，带我和弟弟去吃全聚德，我吃了不知道多少个烤鸭卷，肚子撑爆了要去洗手间，却在回去的走廊上碰到了熟人，也真的很有缘分，每次我都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见到我的未来丈夫。丹尼和一个女人在包厢门口说话，这次倒是举止很得体。

　　刚看见第一眼我还是挺惊喜的，后来就不想打招呼了，想悄摸摸偏过头潜走，却还是在他转头后发现了。

　　“Honey，你怎么在这儿，好巧。”订婚之后丹尼就开始叫我honey，其实我很尴尬，我该叫他什么？Darling？Sweet？Baby？

　　丹尼知道大哥也在，非要去和他打声招呼。我知道大哥一直看不惯丹尼，我还怕他没有好脸色，谁知道他一改平时对我的臭脸，对丹尼非常友善热情，印象中他似乎从没对谁这么热络过。保姆阿姨本来替我把房间都收拾好了，大哥却破天荒提出让我跟着丹尼，我只能和弟弟说再见，陪丹尼住酒店。

　　其实根本不会发生什么，杭城那一晚，纽约住在丹尼套房的那几个晚上，我俩都相敬如宾，甚至能够像室友一样夜聊。从全聚德出来到酒店，我俩唯一亲昵的举动也就是在电梯里丹尼手指捻了捻我的头发，说了句“你的头发又长长了。”

　　丹尼因为工作原因到燕市出差，我本以为他不久便要回纽约，可工作结束了他也没有立刻走，说想在燕市玩两天。

　　我们带着弟弟一起在大雪里逛故宫，石板路上结了冰很滑丹尼便把弟弟背了起来，弟弟起初对丹尼有些抗拒，却在丹尼掏出钱包给我俩买了糖葫芦后服服帖帖，乖巧趴在丹尼背上喊他“姑父”；天气晴朗时我和他去爬长城，丹尼叫路人替我们照了一张合影发给了丹弈，没想到他很不屑说早就来过了；史铁生先生并不是我最喜欢的作家，可《我与地坛》每次读来都让人泪流，我独自去地坛公园，结束后丹尼来接我去三里屯酒吧街玩；丹尼带我去清吧，其实这两天我一直觉得他有心事，他似乎总有话想说，蓝色的酒吧灯光里他好像几次都要张口。

　　“丹尼，你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啊？No，No，没有。”他手握着酒杯，捏得手指发白，语气却是轻松的，“上个月医生说爸爸他……身体不好，很难。”

　　“多陪陪他，我们多陪陪他。”直觉告诉我背后还有事，可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无奈，我明白面对亲人的离开，面对少去一人的人生前路，心中的无力感。

　　丹尼年二九回去前一天晚上和堂哥吃饭，叫我一起。堂哥就是陆久，眉眼和丹尼有五分像，却比丹尼要硬朗凌厉许多，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中陆集团执行总裁，丹尼对他很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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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很快过去，去年新年我还是在慕尼黑同让忱和阿婆一块儿过的，那段时间很放松。倏忽之间，这学期过后我就要大四开始实习了，五月底大妈妈就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实习工作，在涘盐美术馆做策展人助理。

　　“认真干，照照，涘盐馆长是大妈妈一个朋友。你只是个本科生，你的专业本身也无所谓对不对口，用心工作在哪里都能有收获。何况实习本来就是个时间上的过渡，就当为了实习证明，毕业之后你就嫁去美国了，以后还有更多机会。”

　　“我知道了。”

　　然而还没等到我回申市入职，申市大规模疫情爆发，封城开始。最初，大家都以为就和从前几次一样，封个一周两周又能正常上学工作，可封控时间却一再拖延，总有新的病例快速涌出，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我在燕市大哥家里留了一个月，燕市也并不太平，大大小小的封控区划分每天都在变化，人心惶惶。弟弟还是幼儿园大班，学校害怕孩子感染，这两年不知道是上课时间多还是放假时间多。

　　“嬢嬢，你别回去了，留下来陪我吧。”每天晚上我哄弟弟睡觉前，他总要撒娇，小脸一半埋在大象图案的被子里。

　　我也不想回去，在燕市大哥的家里可比在申市自在多了。很多时候大哥连晚上都不回家，保姆阿姨会变着花样地做驴打滚猫耳朵麻球韭菜盒子给我们吃，我给她打下手学了不少新菜式，弟弟也总会把最好吃好玩的分享给我，除了听听网课按时完成作业，没什么大正事。虽然很无耻，可我知道一旦解封我马上就要回去，也只能骗骗孩子说：“明天早上弟弟醒来，嬢嬢还陪着你。”

　　这样的对话，我们说了很多个晚上，我也数不清了。直到有一天，我终于食言了。

　　大妈妈知道我这个月一直闲置在燕市，和兰馥阿姨闲聊时提起，两位长辈商量过后让还在北海道陪父亲的丹尼临时来一趟把我一起接去。那天晚上我从弟弟房间里出来，接到丹尼的电话，他已经在机场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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