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这是孤独者的颂歌。我们每个人都有孤独的时刻，那感受像是影子一般，如影随形。我们或许身处黑暗，但我们仍然抬起头仰望星空。孤独是一种颂歌。我们在等待谁？——题记
　　有个传说。关于雨女的传说，每逢下雨时，就会有一位女性穿着长裙，脚上穿着高跟鞋，撑着伞站在雨里。有路人问她等待谁？她却不说。
　　她似乎不喜欢人类。于是在传言当中的她凸显出几分鬼魅。也有人说她太孤独了，需要陪伴。只是人言不如自己说出口，终于有一次，雨女开了口。
　　那是个小男孩，手里握着棒棒糖，舔舐了几口，抬起头看着她，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等车？我经常看见你一个人在这里等车。
　　你在等什么，姐姐？
　　雨女手中的伞转了转，伞的上方便像是开了一朵一朵大小不一的雨花。
　　其实说真心话，她并不是在等待谁，只是习惯站在雨里去安静地想一些事。哪怕就是放空，站在雨里，去看路边的车人来人往。她偶尔会帮助路边的乞丐，或者是支持摆摊的大学生。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她愈发习惯地站在雨里。
　　她的名声被一位摄影师传播出去，并且压倒了从前关于她的那些恐怖的都市传说。摄影师姓陈，叫陈旭，旭日的意思。摄影师自我介绍。
　　那个时候，外边下起了磅礴大雨，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伞甚至都嫌小了，风朝着内里的方向刮，于是身上被打湿了。她叫冯雨诺，名字也带着雨字。两点水，她恨不得自己的姓名里有三点水。她总觉得和水有缘。
　　有的人猜测，是不是她是在做一种行为艺术？还是需要雨水去做饭，或者是在做研究。
　　不是的。陈旭问起来时，她这么回答着。不是在做研究，只是喜欢在雨里带着。有时候，外边的传言更加精彩。冯雨诺打趣道，你为什么想要拍我？
　　因为很特别。陈旭很坦诚地回答，我觉得这也算是一种行为艺术，哪怕你没有察觉。
　　冯雨诺笑笑没说话，后来，她又说，我在雨里给你跳一段，你拍。
　　于是她跳起了探戈，一二一二。
　　影子也就跟着她跳，一二一二。
　　数着节拍，跳得很潇洒。
　　后来，陈旭为了表示感谢，想给钱。
　　这才了解到，原来陈旭还是个挺有名气的摄影师。
　　不用钱，给钱多见外啊。冯雨诺拒绝得很直接，但是或许你可以请我喝一杯酒。
　　酒馆里有些闹哄哄，唯有他们彼此是那样安静，偶尔前言不搭后语地讲几句琐碎。
　　陈旭点燃一支烟。你说你不为了什么目的而站在雨里，那你站在雨里有什么原因吗？精神上的。
　　有。大概是孤独。
　　我其实也不清楚。冯雨诺喝了口雪国。这家酒馆她也常来，没想到陈旭也是常客。后来陈旭解释，他不怎么去吧台，而冯雨诺喜欢在吧台找个酒保吹牛逼，所以他们不曾见到过。
　　陈旭是有自己世界的人。他说，世界像是很多面镜子，我们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偶尔翩翩起舞，偶尔沮丧。
　　我赞成。
　　我或许也在等待谁。冯雨诺轻笑，谁知道呢。我只是消遣时间。雨很好看。她做了番自我介绍。你瞧，我名字里也带着个雨字，和水有缘。所以我或许只是在看雨落下。
　　这是一种独特的浪漫，亦或是家里有一扇落地窗，靠着窗，看雨落下。就是那样幸福的一件小事，没想到传闻传那么快。如果让我遇到了，我要告诉他，谢谢他，否则我也不会出名。
　　陈旭笑了笑。那你或许要上杂志了。
　　陈旭打开摄像机，把自己拍的照片给她看。
　　真好。
　　冯雨诺夸赞道，于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他们的观点有时候针锋相对，甚至完全不同，却也还是聊了下来，大概是出于担心冷场的本能。
　　寥寥数语，但是却总觉得打开了心扉。人就是如此，有时候会向往一个人能了解，陪伴在身边。有时候却又自私地想要逃离。冯雨诺将雪国喝尽，把玻璃杯推给酒保，再来一杯。
　　陈旭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有时候，孤独也不会是坏事。在我看来，孤独甚至完全不是坏事。如果不是孤独，你甚至不会撑着伞在雨里跳探戈。这是一种直面的勇气，很少有人能做到。
　　但愿吧。
　　冯雨诺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两样，这样说，她自己也完全信服。只因为她背负着房贷，除了定期还款以外，家里还养了一只猫。为什么养猫？大概也是因为有些孤独，养了一只猫或许能在难过的时候让心事有所缓解。有时候压力很大，就把心事说给猫听。
　　这只猫是她在雨里捡的，叫小花。小花是一只三花猫，当时在雨里淋成了落汤鸡，一步一步蹒跚地走着，正巧遇上在公交车站拿着伞看雨的冯雨诺，冯雨诺觉得她们很是相像，就把它带了回去。
　　后来小花被养的很好，白白胖胖的，身上的图案也特别好看，就连邻居都偶尔给她一个猫罐头吃。
　　冯雨诺的工作是夜场的DJ，也没和家里讲，只是自己做音乐，但是无人问津，偶尔会有人需要她帮忙扒带，更多的是要她帮忙控场，她并不在意自己的音乐有没有人听，她只是想要表达而已。
　　后来她和陈旭偶尔上网聊天，陈旭发展得比她来得好太多，功成名就也不为过，找他拍照的人也多得是，几乎不缺客源。
　　陈旭说。谁都有这样的阶段。
　　那时候他家徒四壁，却带着几十块钱来到这座城市，蹲在街边吃一碗没有加鸡蛋和火腿肠的泡面，一边期待着自己能赶快好起来，差点饿晕在别人的工作室，最后还是主管请他吃了一顿饭。这顿饭他吃得狼吞虎咽，差点忘记自己是来面试的。主管当时只是笑着看他吃。年轻人，没关系的，你还年轻，还有试错的成本。
　　他这么说着，往陈旭的饭碗里多加了点青菜和一个狮子头，你多吃点。
　　陈旭嘴里含糊地说谢谢。
　　后来事业发展起来大概是过了三年，他跟着工作室的同事一起拍照游历，刚开始做的都是幕后工作，帮别人修照片，然后再到实拍，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倒也不觉得麻烦。
　　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时刻。
　　是的。陈旭答道。那阵子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如果可以，我可以再请你吃一顿饭。我不是追求你。陈旭又解释道，只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是会传递的，既然有人曾经传递给我，我现在也传递给你。
　　时间有尽头吗？
　　忽然，冯雨诺问。
　　大概是从陈旭身上获得了安全感，原本话并不多的冯雨诺变得话多了起来。
　　时间是无穷的，有尽头的是生命。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陈旭说，他在最痛苦的时候思考过这一类哲学命题，然后想出来了。人的存在是相对而言的，如果时间不存在，那么人的存在又是什么？
　　存在是此刻，我站在阳光下，没有打伞。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写诗。
　　很高兴遇见你。陈旭说。
　　后来他们再见了一次面。其实她他之间的关系很平淡，没有那么多的惊心动魄，甚至吃饭也只是各想各的，偶尔聊起天。
　　不过比起上次，两人之间似乎多了几分默契。
　　其实我很害怕就一直这样下去，没有任何作用，只是这样混日子过。难过的时候，真的很想抽根烟和喝个酒。但是酒精和烟能麻痹痛苦，痛苦就不存在吗？不，痛苦是始终存在着的，就像是你所说的存在一样。
　　这是个命题，谁也绕不开。
　　直面痛苦是一种勇气。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盾。但是总有人往前行走。路是很长而且很远的，没有必要为此感到太过于担心。陈旭将杯中的酒倒满。今天没有去酒吧，而是带着黄酒到了海边。
　　海上有行船，灯塔上的灯和星星同样亮。
　　人生的路却需要自己提灯。有时候不免感叹生命的残酷。却又因为此落入到深渊中去。可最多时候，只要能再走下去，却发现总有路走。
　　今天他们没有喝得烂醉如泥，也没有打打闹闹，只是很平和地诉说着曾经的痛苦和和快乐。
　　生命总是苦乐参半。
　　冯雨诺说。
　　是啊。生命是逆旅，我亦是行人。
　　陈旭回答道。你如果老了，想去做什么？
　　老了啊……还有特别特别久。
　　冯雨诺想不出自己要做些什么，但是她总要做点什么。人是欲望本身，想活是一种，想过好又是另外一种。
　　她想好好地活。可以见得这等愿望是如此地强烈。
　　可能开一个杂货铺，也可能用钱到处去旅行。好不容易解放了，怎么会还待在家里？
　　她回答。
　　我就不一样。我就想待在家里，看花遛鸟，哪儿也不干。不过他是摄影师，每次都得到处跑，有这样的想法也挺正常的。
　　总是自己喜欢的就好。
　　两个人散完步，告了别。
　　后来因为彼此很忙，就没怎么再说话了。
　　生命是有限的，但是时间是无穷的。
　　这样的命题的确很残酷。
　　白和魁站在冯雨诺身后，最后，是白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不要太难过了。
　　你好像很悲伤。
　　比之前好多了。天空下起了雨。
　　魁和白只是坐巴士经过，却见到在雨里的冯雨诺。
　　她能见到D01巴士。
　　那是前往黄昏的彼岸的列车。
　　或许人和神之间的差别就是神更能耐得住寂寞呢？
　　冯雨诺这么说着，天色暗下来了。她抛开伞，在雨里跳着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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