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舒

作者:扒蒜老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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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死不休


      床上的郁永叙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本应在身侧的人也早已无奈起身,坐在桌前批改奏折。所以此刻,没有人能平复他的烦躁。
      “江王爷,你可不可以不要在人午休的时候,吃你那个破馕!你这样不仅没有道德,而且很无礼。”堂堂一国之君猛然坐起,冲着殿内横梁上的人破口大骂。
      窝在横梁上的江初安,正啃着馕回忆着过去,情绪不断酝酿,眉间满是阴云,仿佛下一秒就要有雨水降落。但却被这声怒吼,直接打断。长舒了一口气,将身子往殿门方向扭了扭,放弃了啃,徒手硬掰。
      乐尘看着空中不断飘落的碎屑,欲言又止,终是低头批奏折,佯装看不见。
      是可忍孰不可忍,郁永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横梁的下方,“事情都已经谈妥,王爷就不能在城中找一个住处吗?这梁上就这么舒服吗?”
      只听梁上之人,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没钱了。玄约给我的,楚岁长赠与的,都没了。没有钱怎么找住处呢?房梁虽然睡着不舒服,但是遮风挡雪,寝殿的地龙又暖和,还能蹭御膳房的饭菜,也······”
      郁永叙眉头紧皱,眼睛微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孤给你些。”
      掂着钱袋,江初安走的抬头挺胸,从半日闲打包了一桌饭菜,在仓街的桥下,换了老乞丐早已准备好的衣服。之后便径直去糖水巷的巷尾,和窝在那儿的乞丐们一起大吃了一顿。
      老乞丐不老,所穿衣物也不脏。原是逍遥王府旗下的斥候,后因双亲无人侍奉,被军队强制卸甲还乡。娶了一位启国游商的女儿为妻,不曾想妻子难产而亡,虽生下儿子,可呼吸不过一个时辰,也随妻去。老母甚是疼爱儿媳,又逢小孙夭折,郁结于胸,不久去世。家中几多变故,老父难以承受,悬梁而亡。老乞丐犹如孤魂,料理完家中之事,变卖家产来到启国,想要走过妻子曾走过的地方,看看妻子曾看过的风景。如此这般,再和妻子相聚之时,才能了了妻子对家乡的思念。
      从景州到启元城,所隔山河千万,钱财终有尽,而江初安的明月楼,从未让他陷入窘境。这身满是补丁却干净的装扮,也只是因为身上所穿皆是妻子一针一线所制,他不愿更换。即使他的包袱中还有几身妻子所缝制的新衣,可是他舍不得穿。因为人正直豪爽,义薄云天。被丐帮的净衣派看中,成为了朔风堂启元分舵的舵主。
      冬月十九。
      “唯安,走了,今个儿庙里发斋饭。”瘦乞丐招呼江初安,等的有些不耐烦,不住用木棍敲打着手中残破的瓷碗。
      “今天先不去了,听说魏国和宁国的皇帝就要到了,我想去凑个热闹。”江初安在破席上翻了个身。
      “咱这打扮,兵老爷们恐怕连大道都不会让咱去,还想去天街,你小子是喝高了么?还不如先去填饱肚子。”
      “你想不想去?小爷可以带你去。”江初安翘着脚,破草鞋完全不防冻,双脚又黑又红。
      “不去,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填饱肚子。”瘦乞丐骂骂咧咧离开,却在转角处回头,“明仁法师心善,到时我帮你多讨一份斋饭。”
      “那就多谢三金哥了。”
      天街两旁是启国禁军和敢来看热闹的百姓。江初安在人群的最后,不知从何处搬来一个破木箱,安然坐着。身侧是眼神幽怨的老乞丐。就因为江初安的这身打扮,老乞丐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让二人来到这个偏僻角落。
      最先进城的是魏皇元宽的车队,宁国的老皇帝虽然来的早,却被迫停在路边等着。
      “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好家伙,这魏皇的排场,可谓是诸皇之首。”老乞丐摇头感慨。
      魏国尊崇礼法,而这车队简直是古籍典章的再现。
      元宽的马车出现时,人群目瞪口呆,不时出现吸气声。有些人甚至挪开眼神,不敢直视,更有甚者,竟然低头。
      “玉辂金辂高数丈,驾缚安稳行堂堂。升平仪卫匪异物,屹然排仗威遐方。”江初安兀自笑出声,“元宽对这次会盟还真是看中,不知想何时踏破天和,灭了云炎。也不知启国到时究竟能不能分一杯羹。”
      因为人群寂静,江初安的声音清楚传到了金辂车中。元宽面露不悦,却并没有将眼睛睁开。倒是旁边坐着的救苦道人,帷帽之中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用内力吹开车帷,却只看的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或是因为身上散发臭味,周围三步之内只有一位衣着补丁袍的人。马车不停,匆匆一瞥便让道人放下心来,那人怎可能在这。
      一道黑影站在江初安的面前,看衣服,应该是元宽的护卫之一。
      “阁下无礼,竟直呼吾皇名姓。”护卫说着一掌就要劈来。
      不曾想,江初安竟出手握住护卫的手腕,翻转,掌心朝上,“原来叫不得。”伸手从身边破烂的碗中取了两枚铜钱放到护卫手中,“算是赔偿。”
      护卫何时见过这般无赖之人,将铜钱紧握,就在准备再出一掌时,却被人叫回了队伍。离开时将两枚铜钱扔回破碗中,换来江初安嬉皮笑脸的一句谢谢。
      “公子,那人便是魏皇的侍卫总管夏光。”老乞丐冲叫走侍卫的威严男子努了努嘴,
      江初安深深看了一眼这位传言中力能扛鼎的神勇伯,心中却盘算着能否在他身边埋些暗桩。没有等宁国皇帝的车队,江初安便和老乞丐离去。他还需要收拾自己,毕竟今晚要演一出大戏。
      晚宴在明光殿举办。台上,启皇居中,魏皇位左,宁皇在右。而启国太后则是居于殿中的西北位,独有珠帘,与外界相隔。
      席间歌舞升平,三皇谈论着明日会盟相关事宜,期间间或有女声加入。郁永叙佯装谦恭,每当太后开口,敛眸点头。
      忽然有一内侍从殿门进入,面色紧张。乐尘神情自若,下了台阶,听得内侍禀报后,在郁永叙耳边将事情告知。
      郁永叙先是一顿,面上笑意稍收,复又如常,拍了拍手,殿中舞乐暂停。
      众人面露疑惑,秦可濯深有不满,他刚和魏国的礼部尚书攀谈正欢就被打断。
      “云炎的逍遥王持符节于我宫城外,请求入宴。”郁永叙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殿中之人皆是一惊,从未有情报告知云炎派遣使臣来此,更不知这逍遥王是何时来到此处。
      元宽先是诧异,转瞬间双眼便是盛不下的兴奋。整个人都处在亢奋之中,嘴角甚至勾起诡异的弧度。膝上握紧的双拳,足以暴露主人的迫不及待。
      宁国的老皇帝,挪动着庞大的身躯,极力将拥有层层褶皱的脖子伸展,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眼中却满是清明。
      头上依旧罩着帷帽的救苦道人不自觉的扬了扬头,在想转头望向殿门时却又瞬间低头。无人知晓他的神色。
      太后面色凝重,江初安的到来让这位如今启国真正的掌权者心中产生一丝慌乱。
      秦可濯握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他虽与江初安未曾谋面,却早已领略过这位少年王爷的手笔。想要将江初安暗杀于启的心思疯狂生长,却又迫于逍遥王府的势力,不得已被按下。望着殿门,徒留好奇。
      此刻,江初安的出现对三国会盟毫无影响。所以,殿中人都想要亲睹逍遥王的风采,只是想看看,毕竟他已经无法改变早已成真的事实。明日,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形式而已。
      “诸位觉得如何?”郁永叙的问句,带着皇帝的威严,并不需要答案。将百官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只觉好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如此,那便请逍遥王入席。”
      江初安进殿时便受到了众人的注目礼,打量、探究、挑衅、不屑,甚至有些是毫不掩饰的侵犯。并不在意,走到殿中。向着台上的三皇作揖,“听闻启、魏、宁三国会盟,江某不请自来,只为明日做个见证。”
      此言既出,万籁俱静,众人面面相觑。
      一路躲避眼线,来到这启元城,就是为了做个见证?
      忽而有人发出嗤笑,接着便是满堂的哄笑。
      江初安只觉吵闹,可脸上还是讲那番话的真挚。环视一周,想寻个座位,但很显然,并没有安排。
      “王爷莫不是说笑?千里迢迢,费尽心机避开各城之中的梅花卫,只为这个?”秦可濯跨步而出,很是轻蔑。
      江初安走到秦可濯的面前,认真打量一番。撇嘴,毫不掩饰的嫌弃。没有回答秦可濯的话,反而向台阶上走去。路过戴着帷帽的道人桌前时,竟仍可闻到空气中的香火味。
      符节被靠放在栏杆上。
      三皇的中央,江初安撩袍,席地而坐,将身上的包袱在面前铺展开。三个馕,一坛不知名的酒,一些果脯,还有几块肉干。
      这人参加宴会竟然自备干粮。
      元宽犹如看戏,对江初安的一举一动都感到新鲜。
      宁国老皇帝吭哧吭哧呼着气,也不做声。只是被脸上肥肉挤成线的眼中满是算计。
      “战事暂停,本王在朝云城中闲来无事,又听闻三国有意会盟。游山玩水,就这么顺其自然的来了。一路未有阻碍,权当是启国对本王的到来欢迎万分。”江初安揭开酒坛上厚重的楚纸,一时之间酒香四溢,大殿之内莫不奢望。闻着酒香不住摇头的江初安颇为得意,“这是我云炎国师陆斯道亲自酿的第一坛酒,前几天才送来。本王心小,就不分与诸位品尝了。”
      宁皇刚准备举起的酒杯默默放下。
      一年一坛的“自在闲”,从江初安出生便每年酿造。如今既已加冠,每年的冬月十一,便可以开一坛。救苦道人嘴角泛起苦笑,身形恍惚,双手微颤。无人注意,所有人都在看着江初安。
      “自古会盟,都有中立国担当见证。如今三国与云炎都有纷争,明里暗里,干戈微操,数不胜数。然云炎尊礼、兼爱,宽宏大量,愿当这个见证人。”
      一片哗然。
      江初安兀自拿着酒坛喝着,甚至砸吧嘴。
      “逍遥王可知此次会盟是为了什么?居然还想担当见证,莫不是提前为自己留后路吧。”秦可濯再次插嘴,让本欲开口的元宽黑了脸。
      “不就是启、宁二国攻打云炎,魏国为后援么。”江初安轻笑,“后路?本王做事从来不留。”
      “逍遥王好气魄。”元宽拍手称道,“可逍遥王隐匿行踪,孤身一人入这启元城,就不怕三国联手杀了你吗?”
      “求之不得!”酒坛被江初安轻放在地,这个字却掷地有声,颇具威严。
      宁皇哈哈一笑,“王爷风尘仆仆,启皇怎能连一方案几都不给。”
      乐尘早已传令设置坐席,如今看来,是被秦氏一族的人按下,只为让江初安难堪。
      不待郁永叙回答,江初安抢先一步,“不劳烦了,本就是不请自来,怎可怨主人招待不周。本王行伍生活多年,能这般安稳吃饭,已是不可多得。”
      瞧着江初安喝酒的潇洒模样,救苦道人眼波流转,想起往事。少年初尝果酒,连着三五日,日日与人对饮,每当兴起,便吹箫助兴。可是只会一曲,所以到最后只有他陪着。少年不喜文,不喜武,所谈都是自己每日闲时看的小说话本和在山中游玩时的见闻,却让一直读各家经典的自己颇感兴趣。最后一次二人对饮时,少年跪坐在自己面前,眼眸如星,唇润齿白,粲然一笑,梅子的酒香扑面而来,自己手中拿着的云阳酒竟淡而无味。“当歌聊自放,对酒交相劝。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少年一字一句,或许便是这次,春心荡漾,自己认定了少年。
      有些话,在这种场合,不能谈论,故而接下来的宴席便是夸耀吹嘘对方。
      临近尾声,众人尽兴,已然接受了江初安的到来。
      “本王担当见证,又连日赶路来了这启元城。屋寒床冷,长夜漫漫,孤身寂寥。不知启皇可否为外臣赏赐。”江初安趁着酒兴,抱着还有小半坛的酒,仰头询问。
      此番话语,自然知道所求为何。一时之间,都来了兴致。
      “启国多美人,寡人便赐你一位,为王爷排忧解难。”郁永叙心下了然。
      “虽初到此,可本王却已有一见钟情之人。请启皇成全!”
      “哦?果如传言,逍遥王风流潇洒,知义多情。”元宽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多了些意味深长的笑意,后几个字故意讲的极慢,只恐人不知他意有所指。
      “是谁?说来听听。”郁永叙佯装疑惑。
      都知江初安喜好男风,故而话音刚落,大殿之中,人人自危。就连几位上了年岁的老臣都以袖掩面。
      “本王也不是什么饥不择食的人,诸位大人大可不必。”
      殿中满是尴尬的笑声,间或有嘲笑和揶揄。
      “陛下身边的这位内侍甚合本王心意。”
      万籁俱寂。
      刚刚升任的礼部郎中不住擦汗,心中直道这云炎的逍遥王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每每开口便是礼法,但所作所为丝毫不顾伦常。普天之下,谁不知这乐公公是皇帝的枕边人。
      “好,此人便送给逍遥王了。”许久未曾说话的太后开口,一锤定音,忽视了启皇的哀求声。
      “乐尘······”启皇双眼无神,虽坐在万人敬仰的座位,却毫无气势,喃喃自语。
      郁永叙,原是无人问津的越王世子。越王生母地位低,又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怀上越王便开始避宠。越王受母亲影响,清心寡欲,成年后被封了一处偏僻地,因为离启元城太过遥远,还被免了三年一次的述职。后因孝宗病重,膝下无子,在朝中毫无根基的越王世子就被秦简竹选中,成为皇嗣。紧接着便立为太子,又因年龄尚小,不谙朝政,太后垂帘听政,秦氏一族操持国柄。时至今日,仍然只能处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今日大宴,郁永叙能独居高位,发号施令,也只是秦氏一族碍于别国君主在场的忍让罢了。
      至于让乐尘远离郁永叙,是秦太后和秦可濯二人早就有的想法。随着郁永叙的年龄渐长,朝野内外希望皇帝亲政的势力越发庞大。秦氏需要更加年幼的皇帝,以便掌控朝局。
      乐尘向太后和启皇行礼,便走到江初安江初安身旁,一步一行皆是儒家典范。
      “既然启皇给了赏赐,那我二人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元宽开口,他已经做好安排。
      “宁皇的赏赐已经在本王的宅院之中。至于魏皇,不知陛下的国师能否让外臣一睹真容。”江初安回身下了台阶走到救苦道人的桌前,隔着层层纱帷,什么都无法看清。
      元宽轻嗤,“恐怕要让逍遥王失望了,这个赏赐,朕给不了你。”话锋一转,“出门在外,既有人服侍,也该有人护卫。”
      不待江初安回答,元宽再次开口,“辞舟,日后你便是江王爷的人了。”说着大手一挥,角落的护卫中走出一位少年,面容清秀,目似朗星,虽有不愿,却还是听命走到江初安身边行礼问候。
      “朕何时赏赐过逍遥王物件?”宁国老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宁国男子有的是,或许还可以挽回一下。
      “外臣给陛下写过五封书信,早已告知陛下,外臣心悦周相。陛下回信含蓄委婉,外臣以为是顾及礼法伦常,陛下不能直接应允。却又从子字里行间中感到陛下的默许,故而早已与周相交换信物,山盟海誓也已许下。不知现下能否得了陛下的恩典,让周相光明正大成为我江初安的人。”江初安盯着老皇帝,每次提到“周相”二字,便眼含爱意,勾唇微笑,极力证明二人的感情。
      老皇帝想到自己写的那些信,哪有暗示应允,明明通篇都是想让江初安将周谏景完好送回。而且江初安的信都是将周谏景的才能大夸特夸,又为周谏景的遭遇打抱不平,抨击启国的众多高官,然后表达自己的惜才之心,直言自己欲图招揽周谏景,还让自己找人顶替周谏景的职位。这人好生无赖,简直是信口雌黄。“周相者,乃我宁国百年难遇的济世之才。夜以继日,一心为民,怎可能为了情爱置母国于不顾。即使朕允了,恐怕周相也未必愿意。何况,如今这般情形,王爷也不见得能将府中之人护得周全。还是让周相早日归国,免得到时和江王爷······”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既然陛下应允,那外臣在此便谢陛下恩典。”江初安向宁国老皇帝撩袍跪下。
      殿中的大臣们皆低头,又尴尬,又佩服这逍遥王的厚颜无耻。
      礼部郎中汗颜,这逍遥王真是能屈能伸,每每自己有理,便态度强硬,自称“本王”。而当有求于人时,便又以“外臣”相对。
      老皇帝想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不得已咽回去,“魏、启二国都如此大气,朕亦如是。逍遥王起身吧,朕可受不了这大礼。”
      “谢陛下。”
      江初安起身时脸上便扬着笑,老皇帝瞧着他的样子也被气笑。
      宴席散去,三位皇帝和江初安去了后殿,太后和秦可濯原想跟着,却被江初安当众发问的话逼的不好当着群臣继续霸道行事。
      乐尘和辞舟还有救苦道人则是在偏殿等着各自的主子。
      四人先是低声讨论着什么,随着酒坛不住往殿内送,逐渐高谈阔论,不时有笑声传出。哪怕是刚刚把乐尘送与人的郁永叙,也因无人监视,得了空闲,一坛接着一坛灌酒。
      大殿之外,秦可濯仍在,眼神阴鸷。
      黎明将至,礼部的人已经在巡检会盟场地。后殿之中的人相继出来,偏点的人早已在门口等着。
      元宽和江初安虽然身形微晃,却还能保持清醒。郁永叙已经在殿内熟睡,身旁一个小太监正守着。宁国老皇帝则是被两名近侍搀扶着艰难移动。
      江初安冲着乐尘招手,待走到近处,伸手将人拥入怀中。自己则是泄了全身力气,全凭乐尘支撑。乐尘一个趔趄,眼中闪过慌乱,迅速反应,站直身子,伸出手回抱。耳边传来江初安的嘟囔声,是一句骂人的脏话。乐尘错愕,眼眸含笑,唇角勾起。轻轻拍着江初安的后背,以作安慰。
      外人看来,二人甚是亲密。
      元宽见状打趣道:“什么逍遥王的一见钟情、横刀夺爱,朕看你二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着还撞了一下身边站着的救苦道人,“国师,你说是不是。”
      “陛下所言极是。”救苦道人颔首,声音冰冷。
      元宽开怀大笑,径直离开。救苦道人紧跟其后。
      待人离开,江初安抬头。眼中疲惫,清晰可见。望着眼前二人,欲言又止,可又想想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还是开口,“你二人身上可有银钱?”
      二人对视,满是疑惑。却还是给了回答,皆是身无分文。
      “那便凑合吧。”
      两人茫然,不知所言何意。待到了客栈,这才明了。
      “横着睡,其实也够。”江初安说完便躺在床上,想着抓紧时间睡一会再赶去戚台。
      刚闭上眼,江初安就觉得有人帮自己脱靴,顿时惊醒,起身、缩脚,一气呵成。挪到床尾,“你又不是来给我当下人的,做这些干什么?”
      “伺候王爷。”乐尘低眉,起身立于原地,并未和江初安对视。
      辞舟抱剑坐在桌前,看着二人,面露不屑,扭头望向别处。
      “我这些事一贯喜欢亲力亲为,在王府时也是,你不用做。”江初安困的两眼发花,“你上来睡觉便是。”说着看向辞舟,“你也是,灭烛,睡觉。”接着又躺下,“若是不睡,一个时辰后叫我。”
      乐尘上床,却选了床头。辞舟看着中间的位置,思索再三,其实坐着睡也很舒服。
      高台之上,三皇盟誓,江初安立于供案之侧,以为见证。
      “自云炎立国,穷凶极恶,斩伐四海,覆灭五国,万民蒙难,人神痛怨,天地不容。永安帝治世,睦邻友好,与民休息,稍减民愤,天下正视之。然其弟刘成皋,谋权篡位,残害皇嗣,诛杀忠良,罔顾人伦。又有白氏一族,杜绝言路,狭势弄权,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君臣表里为奸,致使生灵涂炭。天理昭彰,因果不爽。今欲灭之,诛其同党,拨乱反正,救济黎庶,顺应民意。非我三国,将复谁任?天高听下,灵威棐谌,司慎司盟,群神群祀,莫不临之。三国既盟,戮力一心,同攻云炎,守望相助,同舟共济。信言不艳,实居于好。有渝此盟,创祸先乱,违贰不协,慆慢天命,明神上帝是讨是督,山川百神是纠是殛,俾坠其师,无克祚国。于尔大神,其明鉴之!”
      江初安突然出现,且昨晚大宴,故而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给礼部修改誓词。然而此刻,这位云炎的逍遥王,似笑非笑,按照计划走流程。都以为江初安是生气,却不知当事人正想着:这也不知道是谁的文笔,冠冕堂皇,甚是好笑。不过这样被记载在史书之中,格局确实很大。攻打他国,不是为自己谋利,而是为了百姓还有周边各国的安全。日后自己也该效仿,让苏子瑜写些檄文。
      会盟仪式结束,江初安看着三皇脸上的血痕,心中盘算着什么。
      “逍遥王何意!”紧紧注视着台上动作的秦可濯见江初安拿起匕首,大喝。
      还不等护卫和禁军行动,江初安已经将匕首在身上擦过,在牛耳重新割过,用手指接血,涂在口边。
      救苦道人见状,不由自主迈出一步,却碍于如今的身份,难以开口劝阻。只这一下犹豫,江初安的话便已经说完了。
      “三国如此,江初安自当回应。今立血誓,云炎将以举国之力,与三国,不死不休。如违此誓,苍天不佑!”
      台上发誓的人,目光如炬,霸气外露,震动天地。刀子被狠狠插在托盘上。
      众人愣在原地,这人简直,简直无法无天,不知好歹。
      三皇错愕,启国太后早已经跌坐在椅上,没有人想要这样的誓言。
      元宽望向自己的国师,眼神复杂。
      救苦道人在江初安说完话后,二人竟然对视。对方眼神凛冽,逼得自己向后退了一步,帷幔刚好遮住自己的表情,不至于让人发现这位魏国国师的低落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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