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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 那个灰色的少年
谢杭十三岁以前，以为自己并没有父亲。
后来他有了父亲，从偏僻混乱的小胡同搬到了华丽的独栋大洋房里。被人背地里骂的话也从“缺爹管的野种”变成了“狐狸精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从前还会觉得愤怒不平，后来也就习惯了，他小的时候还可以拖着拳头找那群说他坏话的小孩儿打一架。可是现在在这个贵族学校里，那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都知道他是谢家的人，虽然他们面对谢杭的时候都带着一种优越感，却慑于谢家的权势有有些隐隐的自卑。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他们见了他反倒要和气地微笑，绝不失礼地打招呼。只不过会在背后叽叽喳喳地议论他，还不懂得收敛声音。
谢杭实在搞不懂那群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年纪不大，已经学会了用漫不经心的笑容屏蔽那些讨厌的声音。
而且他发现，这些自视甚高的少爷小姐们，和以前那些普通的学校里的天天挂着一条鼻涕的小破孩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讨厌一个人的原因相同，骂起人来也其实都是那么一套话，一种思路。
搬了家之后，一点都不快乐，名义上是父亲的人统共没见过几次面。凭空多出来的哥哥也实在没办法突然产生什么兄弟之情。谢杭可记得呢，第一次见到那个“大哥”的时候，他正慢条斯理吃着一盘被仆人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苹果，连抬眼看他一眼都不肯，吃完还擦擦手，才对他说道：“就是你呀。”
那笑容既冷酷又轻蔑，那时谢杭他哥也就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却能做出这种高难度的属于成人世界的表情，让谢杭看得一愣一愣的。
谢杭的母亲是个没什么主意的普通女人，年轻的时候被谢杭的老爸蛊惑得上了贼船当人家的情妇，这么多年连个名分都没有，现在能得到承认进了谢家的大宅，她就已经高兴的不知所措了。于是就像那些贵太太们似的，天天插个花做个美容什么的，也没空多管谢杭。
她以为，他和她一样，过得很幸福。还有什么不满的呢？有了父亲，有了家族，以最好的条件生活，将来还能继承一大笔钱，前途一片光明。
但是谢杭每天面对装饰华贵却空荡没有人气的大屋子，看着恭敬听话却不怎么亲切的仆人们，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他能从这些人的目光中看到，没有人期待他去做什么。谢家正了八经的大少爷已经被派去历练事务好几年了，将来一定会接手家里的生意。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儿子，最好能和他那个娘一样，做一个乖巧无用的装饰品。
于是他就离家出走了。
谢杭游荡到了一个汽车站，才觉出自己的傻来。
别的小孩离家出走，再不济也拿个面包在路上吃俩口。可是他谢杭出门，看着一屋子的名贵摆设无从下手，干脆什么都没拿。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心里有点想念以前住的地方，不过对那里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再说已经卖给了别人住，所以也就不想回去了。
他坐在车站的长椅上一直发呆，看着刺眼毒辣的太阳慢慢转变成温和红润的样子。直到旁边有个人站起来，他才醒过神，注意到原来自己身边还坐了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似乎和自己呆的时间一样长了，不应该是等车吧。
谢杭看见他的第一眼，生出来的想法是：这家伙可真灰暗啊。
那是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子，笔挺的鼻子，抿得紧紧的嘴唇，显示出几分坚毅，可是他的眼神却晦暗萧索，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厌世的色彩。
那个时候谢杭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的，可是他看着那个少年弯下腰整理手中的背包的时候，背上的肩胛骨透过薄薄的T恤显出美好的形状，精瘦却充满力道的手臂从袖管里伸出来有条不紊地动作着，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脖子上流下的几滴汗珠……这一切都让他心里猛跳了几下。
那个黑瘦的少年整理好之后，却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抱着包坐下了，因此他又错过了一班车。
他就坐在那里，似乎凝视着远方的某一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看。眼中的光芒随着夕阳落下而慢慢消失。
谢杭再次觉得，这家伙真的是太阴沉了。虽然他现在自己内心也挺灰暗的，可是他一向擅长掩饰这种心情，而不像眼前这个人似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一副想不开要去跳河的样子。
于是他就凑上去搭话了，开场白很搞笑：“你也是要离家出走的？”
那少年瞄了他一眼没理他。
“其实我也是，嘿嘿嘿。”谢杭摸着头笑，学校里有女生评价他笑起来跟朵花儿开了似的，反正就是……挺阳光的。
听到这话那个少年有了点反应，他看着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谢杭下意识地回答：“离开这里哪儿都行。”
那个少年笑了，笑容中有一丝讽刺。谢杭看着，突然就心头火起，但是他向来善于控制自己。所以仍旧保持着笑容。
却听到他喃喃道：“能去哪里呢？”那声音很轻，差一点便漏过去了。谢杭这才发觉，那少年不是在嘲笑他，而是在自嘲罢了。
他突然不想看见他这样的表情。
其实谢杭也知道，别说他现在两手空空了，就算是有钱，他也根本无法一个人生存，他什么都不会，没有任何谋生的手段，万一被有心人知道是谢家的人，还有可能被绑去要赎金什么的。
那他跑出来到底算是什么呢？谢杭苦笑一声，仰脖倒在座位上。懒洋洋地问那个人：“我叫谢杭，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少年垂下眼帘，谢杭发现他的眼睫毛还挺长的，他说：
“常安。”
俩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在车站长凳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没人注意这两个少年。谢杭想和他聊点什么，可是说着说着就向他抱怨起来自己被亲生老爹抛弃了十几年现在突然认祖归宗的烦恼，当然，隐去了自己老爸很有钱这个事实。常安只是默默地听着，也不回话，也不插嘴。
谢杭抱怨完了一大堆话之后，感觉好多了，这时天已经黑了，常安对他说：“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谢杭一下子泄了气，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也觉得我是跑出来找存在感的，对吧？”
常安说：“没有。”他抿了抿嘴，又说：“我也要回去了。”
“啊？”谢杭微微有些吃惊，他刚才看见常安东西带的特别齐全，还以为他是铁了心要走呢。
“我今天发现了。”却见常安用一种黯然沉郁的语调说道，“……我只是在耍脾气而已。我要留在这里，不能离开。”
谢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常安说：“我的家人还在这里。”他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了，谢杭怎么旁敲侧击地打听都没用。
然后常安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把钱，谢杭一看，都是些零钱毛票的，不由地撇了撇嘴。谢杭自从回了本家了之后，钱包里就再没装过这么少的钱。
不过今天他压根没带钱包就跑出来，想到这里他又泄气了。
常安把那一堆钱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然后抓出来一半塞给谢杭。谢杭吃惊地说道：“你干嘛？”
常安说：“给你当经费。”他也不说什么回家的话了，只是又仔仔细细地把剩下的钱数了一遍。
他说：“我要自己想办法挣钱。”
远处的路灯渐渐亮起来，谢杭看着他的侧脸，心想：这个人到底是和家人闹了怎样的别扭呢？
如果能够帮上他的话，就好了。
于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挣钱？你家里人不管你了？”
常安低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谢杭心里不由地难过起来，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也许是在这个热闹的车站里待得太久，也许是因为倾吐了心里的一部分话，留在那幢大房子里的压抑似乎已经消失了，他现在只担心着眼前的这个人。
但是他看见常安将腰直起来，背上那个背包，他眼睛里的暗淡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的平静和坚定。只短短那么一瞬的时间，他全身上下洋溢着的灰暗的色彩就消失了，站在谢杭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坚毅强硬的少年。他的脸庞线条，也终于现出了日后那种冷淡凛冽的味道来。
这一定……是我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美丽的景象，谢杭这么想着。
没事么？他看着他的脸，不由自主地这么低语。
没关系，我听过一句话：只要你有了目标，那么一切困难都只是计划实现途中的小小考验而已。
常安向谢杭点了一下头，就走出去了，谢杭只来得及向着他的背影挥挥手。
后来谢杭就跑回家去，屋里的仆人们都没发现他不见了，所以一切还是他离开前的摸样。只不过他回去的时候被大哥看到了，谢大少也没理他，只是瞥了他一眼，抖抖手上拿着的报纸，然后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谢杭突然想到，他的大哥从来没有坐在这个地方看过报纸，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
而后仍旧是过着那样的生活，恶毒的流言从未断绝，家人的冷漠也一如既往。只是谢杭有时会想起来那个少年的背影，心里就安定了一些。
他再也没有离家出走过。
谢家二少懒散不上进的形象，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这么树立起来了。不过谢杭觉得，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地学坏，已经很不错了。
*
若干年后，某一天谢杭搂着常安的时候，突然开始感慨自己追他时候的辛苦，然后忍不住伸嘴咬了他一口。
常安无语地看着自己肩头上的牙印，无奈地问他：“你怎么了？”
谢杭笑眯眯地说，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只要你有了目标，那么一切困难都只是计划实现途中的小小考验而已。
蓝图什么的，不就是让人心里有个盼头么。
番外3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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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番外= =这下真的没了
再次感谢大家，下面我要写个好多肉的文去(*^__^*) 嘻嘻……
打个预告：二线小明星和包养他的大老板互相折磨的故事= =应某人的要求……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番外3 那个灰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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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