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一夜

　　说来也巧，燕凉已经很久没去找过阮三思了。

　　从阮三思对他“动手动脚”的那天起，他只给偶尔送些吃的，放在她桌上就走，再没理会她。

　　但不理会，就难免要想她。越是见得少，越是想得多。而他想她与她想他时那些画面截然不同，不是什么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相处的点点滴滴，说过的一言一句。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脑子里常常只有一件事。他会不由自主地想她在自己怀里时的触感，那么轻，那么小，那么软。在永定时无暇顾及的一切细节，现如今都会在深夜里一涌而上。

　　有时想得心痒难耐，燕凉就会在她抄书时，无声地来到她窗边，坐在窗沿上，看看她，她并不知道。

　　他看她执笔的手，十指过分的纤长，手背青白如玉，腕骨瘦得很是突出，腕上却覆着一层软肉，轻轻一捏人就会喊疼。他不想让她叫痛，转而去看她的肩，薄的，笔直的，可爱的肩膀。

　　她的耳边有两缕碎发，耳骨也是薄薄的，耳垂圆圆，右耳上长了一颗小痣，像是耳洞。她的后脑勺也是圆圆的，下面只露出一小段雪白的脖颈。燕凉偶尔还会将视线继续向下挪，看她的腰，暗中思量自己能不能一手握住，越想越想冲上去，就这样握住试试。

　　这种冲动，较前两年出现的频率已算少很多了。刚知人事的时候，他几乎整夜整夜被这个姑娘搅得心烦意乱。她会在梦里褪去衣衫，放软了声音喊他的名字，用那双细长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肩膀，柔软的胸、脯压在他身上，缠得他燥热难当，他在梦里毫不犹豫地翻身欺、上，粗暴地蹂、躏她每一寸肌肤，直到天亮。现在这样的梦却时常以她提前消散而收场。

　　梦里看过她头也不回的背影，与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重叠在一起，会令燕凉从心口痛到指尖。明明他是很会忍痛的一个人，醒来后却常常要再去看一眼她，确认她还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才能缓过劲儿来。

　　只是看完他就走了，从无多余动作。

　　因为他知道，如果被她发现，以后就不可以再这样看她。回了宫就不比在定远时随意。他们汉人在这宫墙之内的讲究很多，可能多看一眼就要谈婚论嫁，而他燕凉没有这个资本。

　　不过很快，他会有的。

　　冬至这天深夜，他就收到了北方的消息，说阿楚珲将收下景朝的“公主”和黄金，但他知道，阿楚珲绝不会就此作罢，等过了冬，燕国人应当还会继续带兵南下，届时这宫墙不必由他来推，恐怕自会倾倒。

　　燕凉唯一担心的，是阮三思那颗忧愁善感、忧国忧民的心，到时不定会有多难过。

　　思及此，他取出纸条，用吐火罗文写下：“汉人可用，抚之。”

　　写完，他将纸条团成一团，包进蜡丸中，塞入竹筒，丢给那钦，趁着夜色将它放飞向屏山的方向，决定去看看阮三思。

　　沈意香正巧也在这夜里来到行宫，厨房肯定给他做了吃的，公主也忙，燕凉本以为这会是个好时机。

　　·

　　今天他给阮三思带了久违的见风俏。

　　阮三思开心坏了。

　　“你最近在忙什么？”她咬了一口，囫囵吞下，就挨着燕凉靠在窗边，仰起头看他，迫不及待道，“好久没见，我常想你。”

　　燕凉被她挤地无处站，只好任由她挨着自己，无奈道：“不是不让我来？”

　　“那是怕你总是擅离职守，被发现啊，”阮三思举起那袋见风俏，给他道，“你快尝尝，好好吃，是不是从宫里偷出来的？”

　　在永定时，他们常常共吃同一份食物，回宫后，阮三思待他一如当时，他就顺她的意思，回头看着她，只是并不去接那袋子，就着她手，低头在她咬过的地方咬下一口。

　　阮三思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扭过身子不给他吃了。

　　“……阿凉。”

　　阮三思犹豫许久，才轻唤了他一声。

　　“嗯？”

　　阮三思再次回头看他，耳朵已经红了，只看一眼，就转而盯着他的衣领，轻声道：“最近，和殿下相处得怎么样？”

　　她从没这样过，燕凉原本弯下腰，想凑她近些，仔细看看她，却听到这话，再没了心思，直起身，没好气道：“怎么又提她？”

　　她心里是想什么呢？

　　以为她终于开窍了，结果又是一盆冷水。

　　你就是想起来一个鞭子精赵仙灵，用得着摆出这幅姿态吗！

　　“哎呀，”阮三思急得跺脚，面红耳赤道，“殿下最近，都没对你做些什么奇怪的事吗？”

　　燕凉疑道：“什么事？”

　　什么奇怪？

　　他忽得想起上次，阮三思也说了什么“动手动脚”的话，心下一惊，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又觉得没有可能，是啊，怎么可能，那个高高在上的赵仙灵怎会……

　　阮三思看他一眼，又憋不住笑了。

　　“这么害怕吗？”她揶揄道，“殿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在怕的，你一个小小丑奴，你怕什么？”

　　燕凉大吃一惊，立刻就想走，谁知转身翻窗，竟看到赵仙灵就在窗外楼下！

　　阮三思本想拦着他，不让他跑掉，顺势也看见了楼下匆匆赶来的公主，慌张按住他，左右看过，不由分说地打开一只立柜，将他塞了进去。

　　燕凉：“……”

　　他还是能走的，只是被阮三思的双手推着，只觉胸、前触感温温软软，不知不觉就被关进了柜子，连带着怀里还塞了半袋没有吃完的糖油糕。

　　公主脚步轻快，提着裙子，“哒哒哒”地跑上楼梯，很快就从门口探出了头。

　　“三思！”

　　她从身后的下人怀里扯了只盒子出来，然后摆摆手，屏退其他下人，独自走进这间值夜小屋，打量一圈，坐在小床上，拍了拍床边。

　　“过来，看本宫给你带什么来了？”

　　公主揭开盒盖，是一整盒的糖油糕。

　　“呃——”

　　阮三思惊得打了个嗝。

　　公主茫然歪头。

　　“呃、奴受了风，”阮三思指指窗外，赔笑坐在她身边，道，“殿下赏赐奴，怎么好意思劳动殿下，着人叫奴过去就是。”

　　“从前不是经常这样来找你？现在倒是客气了。”

　　公主摸摸她的小床，很硬，铺盖简陋，但还干净，于是利落踢掉绣鞋，侧躺上去，捻起一只糖油糕，边吃边同她聊起来。

　　“这几年来，你们都变了不少，你是，表哥也是……哎，阿凉也是。”

　　公主伸出食指，在小床上划了划，长叹出气。

　　“对了，我还没告诉他呢，你说，他那个性子，怎么才会听话？”

　　阮三思的心猛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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