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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拿
江丰茂的军饷贪污案就像一个投进河流的石子,还没激起什么动静就被湍急的水流淹没了。人已经畏罪自杀,丢失的军饷依旧是下落不明,后续怎么办没人提没人问,这案子就这么翻篇了。
在廷尉府当差的这段时间,亦鸢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忙的昏天黑地,对莞尔口中的“江湖很复杂”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右监众人平日里的任务大都是拿人下狱、搜查赃物,兼职清理市井流氓和暴徒,无疑这都不是什么受欢迎的活儿,所到之处鸡飞狗跳骂声不断。
加之昭王已经着手进行变法,他们右监就偏向办理官员的案子。具体的情况都不一样,但能让右监出面的一样都是拒不配合的硬茬。无论是调整职位、罢职返乡,还是直接下狱,现场能束手就擒的都是少数,大多人都会做困兽之斗。
就比如此时,右监众人刚收服了一个涉及人口拐卖的下级官员。鲁曲和另一个同僚一人一边,抬着那个昏迷中被五花大绑的男人从后门费力的挪出。一辆简易的囚车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人上去帮了把手,将那捆绑结实的男人扔进囚车,随后关门落锁拉走一气呵成。
鲁曲活动活动关节,嫌弃道:“这人吃什么长大的,死沉死沉。”
蒋正嘻嘻哈哈道:“就是,这么大块头,刚才那一扑差点把咱鲁哥压成饼。你说这要是个女子多好,那就是艳福,给咱鲁哥开开荤,就是沉了点。”
鲁曲是小年轻,气盛且脸皮薄,被蒋正当众一提刚才被人扑倒的丢人事,顿时恼怒不已:“我先把你压成饼!”
小鲁气的牙痒,追上蒋正厮打。两人追打一番,逗得周围的同僚哈哈直笑,舒缓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捉拿这个名叫曹票的官员可是费了大劲儿了,谁能想到一个文职的吏员竟有这般大的力气。双手持着钢刀疯狂的乱挥,廷尉府众人无人敢上前擒拿。但上头给了任务今日就要入庭受审缉拿下狱,不能跟他慢慢耗,只能取巧。
曹票在原地挥刀,还屡次扑向廷尉府众人。拿住前一刻,曹票挥刀扑向鲁曲,被亦鸢在后背找到破绽,一块石头击在麻筋儿上,胳膊一酸手上刀拿不稳掉在地上,人却还惯性地往前冲,撞翻了鲁曲将他整个压在身下。众人连忙上前将人拿下,鲁曲才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副受到侮辱的羞愤模样。
此时蒋正又提这事,小鲁自然受不了,追着他要踹。
周围廷尉兵笑得打跌。
李睿平时带队出任务秉承着一个不扰民的原则,悄悄地出来,悄悄地回去。这个曹票在被擒住后,被亦鸢一掌劈晕了,委顿在囚车里,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亦鸢看顾着囚车将曹票拉走,其他右监的人围在囚车附近,小队沿着小路押人回廷尉府受审。亦鸢走在最后,回头从敞开的后门里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姑娘。方才众人围在院子里时,亦鸢只撇了一眼屋子,看见了屋内窗边闪过的小脸。此时看来应就是曹票的家眷了。
妇人和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凌乱的院子中,脸色煞白,惊恐又紧张。小女孩想冲出后门看自己爹爹,却畏惧亦鸢等一干甲胄佩刀的廷尉军,那妇人也紧紧地抓住小女孩的肩膀不让她轻举妄动。
亦鸢几步走到李睿身边,附耳悄声道:“李监,这两个怎么办。”
眼见还留在后门的两个廷尉官兵盯着娘俩,妇人也顾不上自己害怕,将孩子紧紧地护在怀中。
李睿见此举,沉吟道:“上头没说要拿家属,先放着吧。”
说罢便跟在囚车后走了。
这差不多就是放过娘俩的意思,亦鸢心领神会,又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娘俩。
妇人已经委顿在地捂嘴痛哭,小姑娘眼中噙着泪水一直巴巴地看向亦鸢,看得亦鸢心里发紧。
“走吧。”李睿出声唤回亦鸢。
亦鸢转头看着李睿。李睿神色复杂,他也看见了院子里的妇人和女孩,但他也同亦鸢一样明白,自己做不了什么。
事儿是曹票做下的,他干脏活的那一天就注定了肯定会累及家人。旁人看着这母女可怜,最多只能援手一二,却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现在人是被廷尉府下通缉令捉拿的,还能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都不管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两人也不再看院里的母女,跟着右监的队伍离开了。
还没走几步路就听见鲁曲大喊起来。
“嘿!干什么呢!”
亦鸢顺着前方的岔路口看过去,一个身影晃过,小鲁拔腿便追。
李睿:“怎么了?”
蒋正奔过来说道:“没事,就一个小子扒在墙边偷看。鲁曲反应也忒大了,我看他是心里还窝着火想找个地方发泄,正好追这小子让他下下火。”
众人哄笑,策马接着往回走。只有亦鸢心中震惊,她看着刚才那个身影像极了莞尔养的那个小海,连衣服都几乎一样。只是没等她来得及确认人就跑了。
算了,先回廷尉府交差吧。
同往常一样,亦鸢和叶岩押着犯人候在廷尉正的门外。
李睿将今天的任务过程向廷尉正大致讲述了一遍,看着廷尉正依旧同上次一样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他试探着问道:“大人,此案还有需要属下效力的地方吗?曹票虽已落网,可失踪的平民却没有找回来,是否需要右监继续追查失踪人口的下落?”
廷尉正在案卷上涂画的手一顿,随即接续涂画,画完后依旧是扔给了旁边的奏谳掾,然后对着李睿说道:“着什么急,先让右平去审,剩下的事你别管了。”
右平审完了他还有命在么?李睿心里这么想,脸上却笑了起来,微胖的脸还有那么点憨憨的味道。
“那多干点不是能多得点赏银么?您上次赏的饭钱,兄弟们在金楼开荤吃得甭提多开心了。”
“呵。”廷尉正指着李睿说道:“就知道你小子惦记这个呢,去账房那儿领,带右监的人放半天假。”
“好嘞。”李睿乐得屁颠屁颠的。
李睿前脚踏出门,后脚奏谳掾就凑在廷尉正耳边悄声道:“大人,今天之内收拾干净?”
廷尉正瞪了他一眼:“你说呢?我把右监那一伙子支开是自己钱多没处花吗?”
“是是是。”奏谳掾点头哈腰,谄媚的附和:“现在右监里面好些个都是外人,咱们办事都束手束脚。”
“快去料理干净。还有,别跟上回一样,容易让人起疑。”
“是是是。”
接下来亦鸢将曹票给了来交接的右平武官,转身回院子里等李睿消息。半路上遇见的大汗淋漓的鲁曲。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来那小子跑得生快,鲁曲卯足了劲儿硬是没追上,只好灰溜溜的先回来。
鲁曲就这样回了右监院子,少不得被众人调笑一番。
亦鸢见李睿半天没有回来,便随手拿起一把放在武器架上的长刀,在院子里比划了起来。
这段时间只要没出任务,李睿就会指点她长刀的用法,随着学习的深入,亦鸢越发觉得李睿的刀法和接触过的江湖刀法完全不同,完全没有多余的花招和绕招,就是奔着取人性命夺人首级去的。
鲁曲被蒋正骚扰得在屋内待不下去,看见亦鸢在比划长刀,便从武器架上拿了两把练习用的木刀。
“亦鸢哥,咱俩比划比划。”
说罢扔给亦鸢一把木刀,跃入院中摆开架势。
“好。”
虽然鲁曲是第三名,但擂台赛上亦鸢未与他直接交过手。此番青年的邀战,让亦鸢立时感觉到热血沸腾。
两人就在院子中比划起来。
鲁曲斗起来一股冲劲,身法又快,一时间亦鸢找不到破绽,和他虚与委蛇起来。在缠斗了几回合后,亦鸢眼尖抓住一个漏洞,正要挥木刀劈去,身后突然响起李睿的大喝声“劈”,随同这声“劈”亦鸢的木刀劈了出去,鲁曲硬生生接了一下,手上有些拿不住了。
接着“挥”“削”“砍”接连不断地喊着,亦鸢也随着指示不断进攻,将原本势均力敌的情况完全扭转了过来。最后木刀横在鲁曲的脖子上,鲁曲懊恼的放下了木刀,忿忿道:“李哥,你咋还明着帮人呢!”
亦鸢收起木刀,看向一直在旁边观战的李睿。李睿一脸欣赏上下打量着亦鸢,眼中直冒精光,这样赤裸裸的欣赏弄得亦鸢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检查木刀。
李睿哈哈大笑着走到鲁曲身边:“哈哈,你小子还不不服,刚才亦鸢第一下劈的时候若是拿得真刀你已经成两半了。”说着胳膊搭上鲁曲的肩膀,“年轻人就是容易锋芒毕露,你一开始就将所有招数都亮出来……”
李睿拉着鲁曲传授完经验后,就招呼着右监的众人一起出去吃饭。
这次不一样,李睿说了个亦鸢没听过的酒楼名字,众人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开始暧昧的互相递眼色。
亦鸢和鲁曲不明所以,询问了半天,也没人明着告诉他们怎么回事,就只是呵呵笑着告诉他们“这是个好地方”“跟着去就行了”。
就这样众人闹哄哄的出了廷尉府往酒楼去了。
亦鸢走在中间,眼睛往四周一扫,蓦然发现了墙角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愣了一下,这身影和刚才鲁曲追的一模一样,该不会真的是小海吧。亦鸢没声张,落后几步仔细搜索,可惜街上人来人往加之小摊铺遍地,再没搜索到少年的身影。
直到众人到达酒楼门口时,亦鸢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少年,果真是小海。小海上次受的伤估计还没好,脸色仍旧是有些苍白,正扒着墙壁的转角露出一对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
从捉人的院子一路跟她到这里,明显是有事找她。亦鸢正欲寻个借口脱身,鲁曲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
“这酒楼怎么没牌坊?“
怕鲁曲发现又要去追小海,亦鸢连忙扭过视线。
眼前的酒楼藏于闹市里的暗巷处,只有一个看起来尚算做工优良的木门,其他装饰就没有了。如果不是其他人领自己来,一定会以为着只是一个稍微富庶点的普通人家。
众人一拥而入,亦鸢临进门前看了一眼小海刚才的地方,人又不见了。
无名的酒楼内部竟然别有洞天。别看门面普通,里面实际很大,目测有十多间房子。院子里修整得很整齐,装潢虽比不上最好的朝晖馆但也算富贵精美了,浓浓的脂粉香味充盈其间,还有每个房间内益出来的暖气,真真是个让人浑身松软的温柔乡。
亦鸢一路被人领着来到一个放满矮几和坐垫的房间。这和她平日所见的酒楼饭馆大不相同,矮几坐垫随意摆放,只留了中间一片空地。右监几人跟来伺候的小厮嘀嘀咕咕了亦鸢听不懂的话,直到打扮艳丽的女子们鱼贯而入时亦鸢才察觉不对劲儿。
女子们一个一个来到众人的身边,将酒菜摆好后便直接坐了下来。其中几个看起来应该是很相熟,直接歪倒在了同僚身上。
亦鸢方才明白过来,热气直往脑袋顶上涌。眼前的女子娇笑着要给他倒酒,亦鸢仿佛被坐垫烫了一样,蹭的一下站起来就蹿到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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