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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携玉龙为君死
夜色如墨,无数星子悬挂在天空中,而夜色下的的城郭,却像是被血洗过一样,散发着明艳的红色。无数的火把熊熊的燃烧着,士兵整齐的队伍在城中穿行,身上的铁甲抖落,一片肃杀之气。
城楼上军旗飘飘,已经快到子时了,一些守城的士兵已经感到困乏,却只能强打起精神。然而站在城楼中心的那个男子,却依旧精神饱满,似乎是充满了某种期待。
一身黑色铠甲的林远棋,否手而立,遥望着前方,平静地等待着他安排好的结局。
“将军,如今敌军已离我们不到三十里,难道我们只有坐以待毙吗?”
身边的副将已经沉静不下来了,京城的援军迟迟不到,他们拼死撑到今天,军中已经士气低落,这场仗,还怎么打下去?
林远棋依旧不慌不乱,眼睛依旧盯着前方。
“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那副将听他答非所问,愣了愣,也抬头望了望前方。
是啊,再过几个时辰,这场辛苦的战争,就有结果了。
副将本来还想问,他们的胜算到底有多少,他们还能这样撑多久?却始终不敢问出口。
风好像大了些,旗子被吹得呼呼直响。林远棋转过身淡淡地说:“走吧。”
子时已到,换班的将士一个个脸色肃然,神情庄重,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护城河的水一片死寂,明明是引来的活水,却静得让人发冷,在这样的深夜,连湖面都没有了呼吸。
明明是几个时辰,却仿佛过了一生那么久,直到第一缕阳光照到城楼上,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抬头去迎接那新的曙光。那是一种对生死的全新裁定。
三十里外,一样的红光满天,风卷旗帜。那旗帜上醒目的“韩”字,是多少人的梦魇,又是多少人得期待。
韩青一身黑色铠甲,腰间佩七星宝剑。身后的副将陆远也是一身戎装,英气逼人,却略失些沉稳。
“王爷,这场战我可等了好久了!终于能和林远棋好好的交一次手了!”
到底是年少气盛。韩青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兴奋。
“这战,林远棋一定会输,他也不得不输。”
陆远摸了摸头,又不太理解他这王爷说的谜语了。他的眼睛里依旧泛着耀眼的光芒,那是属于胜利者的自信。
今日塞外的风沙出奇的静。鼓声已起。
铮铮铁骑充满节奏地踏在地上,顿时飞沙走石。
青州一战,南唐输得迅速,输得彻底。当日南豫王的大军直逼城楼,青州将领林远棋将军负圣上所托,誓死没能守住青州,最后在城楼上一剑自刎,以身谢罪。
有人传言,那日林将军自刎时正是烈日当空,那血洒在城楼上,灼痛了所有人的眼睛。一代名将,死前对南豫王最后的请求,是进城后善待俘虏,莫要伤及无辜百姓。
传闻曾嗜血如魔的南豫王,令三军下马致敬,将林将军的尸体厚葬于城外。进城后下令士兵不得伤民扰民,不负将军临终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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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失守的消息,是三日后送到京城的。那时候也是京城最热的几天,皇城内外的人们都处于一种神经紧绷的状态。似乎他们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以至于消息传来时,并没有大悲大痛,只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尤其是那些居于庙堂的皇室子弟王公大臣,已经悲哀地看到了这个国家和自身的未来命运。青州失守后,大家都心知肚明,临关和潼关早已形如虚设,大军自然可以势如破竹直逼京城。
果然,更坏的消息不日便传来。当日所调的京兵没能支援青州的战事,过了临关后已是车马疲惫,祸不单行恰好撞上了杀进临关的敌军。敌军毫不费力地占了城池,缴了兵械。
南唐风雨飘摇了几十年,经武帝的穷兵黩武,沈太后一朝的外戚专政,如今依旧无实权的少年皇帝早已回天乏术。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秦淮夜夜笙歌起,烟花三月下扬州。南唐这朵锦绣繁华中开出的牡丹气数已尽,仅仅剩下的枯枝败叶也被北周拔尽了。
傍晚时分,一大片金色的夕阳余晖从天的另一方铺天盖地而来。浸染了城外的山和水,最后缓缓覆盖住了半个宫城。
林蕴容穿了简单的宫装,只梳了个简单的如意髻,独自站在皇城最高的临渊阁顶看落日余晖。
高台风大,又是傍晚时分,热气已经退却,她的衣着显得有些单薄。
屏退了宫女太监,她扶着栏杆,任发丝缠绕。眼睛有些痛,闭着双眼想了想,终是无泪可落。
这九重宫阙,从此以后,自己就真的只是孤家寡人,再退无可退。
“哥哥,你以这样的方式成全了我的自私。即使有下辈子,你让我如何还得清?”
二十年前,她第一次和哥哥随爹爹进宫,乱闯乱撞来到了这文渊阁。文渊阁是宫中存放总卷书籍的地方。宫殿建立之初,在朝皇帝为了表示对人才的重视,特意把文渊阁建成了宫中最高的宫室。
当年,她就是站在这楼顶,看清了整个皇城。还是孩子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蝴蝶,在最高最要耀眼处飞舞。而她哪里知道,最高处同样是最寂寞最孤独之处。
哥哥找到她时,她正坐在栏杆上唱歌,身上的铃铛叮叮作响,丝毫不知道危险。
她回头对他笑着说:“哥哥,以后我也一定要站在最高处,看清楚所有的风景。”
哥哥着急了,怕他从栏杆上摔下去,只能劝慰她:“蕴容快下来,最高处是很危险的,而且风凉,你不是怕冷吗?”
她偏着小脑袋想了想,撅着嘴说:“可是我喜欢站在最高处。”
后来,到了选秀的年龄,她进了宫,入了选。同龄的许多闺阁女子都不愿意进宫选秀,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爹娘,她却是心甘情愿的,充满了欢喜和期待。因为她知道,她终有一天就要站在那最高的地方。
后来还遇上了那个误了她一生的人。至此,她便一头栽进了自己的命运。
可她怎知,世上不仅有个林蕴容,还有一个沈玉淑,还有后宫数不清的姹紫嫣红。她要做遗世而独立的人间仙子,就只能披荆斩棘,踩着无数人的鲜血一步步走向自己年少之初的梦想。
多年后,她真的做到了。儿时所见的风景依旧,人却像唱戏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换了又换。哥哥为了她在后宫的地位放弃了自由弃文从军,最后为了她的仇恨死在战场。而自己当年执着的人也早已长睡在皇陵。
这一生,她所求所想,都得到了,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是自己的。
霞光渐进,已经笼罩了整个皇城。天边白色的月亮已经显出了轮廓,她最后这样清晰地看了看这个埋葬了她一生的坟墓,转身消失在一片朦胧中。
那略带凄凉的声音漂浮在城楼上,了了她这辈子的念想。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求而不得,我没能握住此生至爱,至少还剩了恨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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