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明

　　尽管觉得何醉墨是投机取巧，沈老也不得不承认，时代发展到今天，传统行业想继续发展下去，仅凭他们守着的那点传统，只会加速消亡。

　　“不仅如此，”舒云至补充道，“去年我们办公室老师带的研究生，问他为什么要选择学习深造秦汉文学，学生说‘因为汉语言跨考最好学，以后考教师编更简单’。”

　　在坐的非汉语言专业的三位都沉默了。

　　舒云至非常感慨：“之前我从没想过，能在文学院的学生嘴里听到‘文学无用论’。”

　　沈老苍白地安慰：“当老师嘛，就是要跟学生们一起搞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开这个学科，带一百个学生，有一个把你的话听进去了，咱们就没白费功夫。”

　　然而舒云至话锋一转，扯回正题：“所以墨墨这个想法我就挺赞同的，传统行业就是要放下身段，引导大家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引起兴趣才能继续往下深挖。”

　　看沈老的脸色，如果不是因为这桌菜，可能已经掀桌离席了。

　　他老人家气哼哼地没说话，秦老伸手拍拍他的背：“老小孩老小孩，你不能只听得进好话，也要接受你不喜欢的意见才对。”

　　到了下午，雪已经积了很厚一层。秦老站在窗边观望，何醉墨蹭过去，问：“奶奶怎么了？想出去玩吗？”

　　秦老笑起来：“我有哮喘，冷空气过敏会犯病，到了冬天就要小心翼翼，你爷爷不让我出去。”

　　突然想起路上舒云至的那句话，何醉墨笑着点头：“奶奶，我叫上小舒，出去在窗口堆个雪人。”

　　没等秦老拒绝，她就往书房跑，丝毫不见外，脚步声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欢快的响声。

　　“云云，你在干什么？我们出去堆雪人啊！”女孩雀跃的声音在小楼里回响。

　　听见女孩雀跃的叫声，舒云至的话突然停住，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什么要跟沈老沟通的。

　　沈老见状，也止住话头，摆手：“去陪你媳妇儿出去玩吧，你再让我考虑考虑，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你居然还想我抛头露面，这不合适。”

　　“为艺术献身的事，怎么能叫抛头露面呢？您再好好想想。”舒云至回过神，起身，又矮着身子在沈老身边提了一嘴，转身往外走，“今年有了帮手，成果肯定比去年强。”

　　看着窗边的流水线作业，屋里和屋外的人都沉默了。偏偏始作俑者沾沾自喜：“怎么样？谢邀送的东西好用吗？”

　　舒云至伸出通红的双手从模子里掏出一个小雪人，温声应了：“挺好用的，简单便捷。”

　　东西是谢邀买了寄来的，美其名曰：“c市见不到雪，帮南方人玩雪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最近天气预报有雪，何醉墨干脆把一堆模具都塞包里，时刻准备着给谢邀展示。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可不就来了吗？”何醉墨得意扬眉，一通操作猛如虎，一排流水线鸭排了一排，后面是一双年轻人欢快的笑脸。

　　屋里的老两口也被逗笑，秦老擦擦眼角沁出的泪花，笑着说：“这小姑娘可真是有主意。”

　　何醉墨干脆从屋里拿了个盆，直接装了一盆雪进屋：“秦奶奶，快来一起玩。”献宝一般把模具拿出来，“糙是糙了点，但还挺像回事的。”

　　秦老小心翼翼地夹了个鸭子，转身往厨房走：“我要把墨墨送给我的礼物收起来，每年都要看看小朋友送我的小礼物。”

　　这下何醉墨倒是不好意思了：“奶奶，以后下雪我和小舒都来陪你们。”

　　他们陪着老两口吃了晚饭才往家赶，何醉墨一路上都忙着跟谢邀分享冬天的快乐。

　　“好喜欢夏天啊。”何醉墨扒着窗户感慨，“我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冬天太冷，夏天太热。”

　　舒云至附和：“我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夫人偶尔灵光，偶尔不灵光。”

　　说完这话之后，他成功挨了一锤。

　　下过雪的天总是明净，在家随时担心被何醉墨听见，舒云至只得在学校得闲时搞自己的计划。

　　“小舒，策划一档综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尤其你还要搞宣传，自己扔钱下去如果搞砸了就是听个响。”尹桐枝揉揉额头，看着对面的舒云至。

　　“这种综艺不好吗，弘扬非遗，提高大家对传统手工业的认识。”舒云至把面前的文件推到一边，侧目远眺，语重心长道，“小哥，你觉悟不行。”

　　窗外是瘦骨嶙峋的树，在冬日看起来格外清冷。屋里空调毫不停息地运转着，舒云至揉揉额头，继续说：“或者咱们各退一步，找个正好在做这方面的节目，跟人合作。”

　　“……谁跟你各退一步，”尹桐枝简直要被小舅子弄崩溃了，看见李炀至过来，赶忙推给她，“管管你弟，我是没办法。”

　　能让尹桐枝崩人设的也只有这么两姐弟了，李炀至看着视频里那张和自己三分相似的脸，笑了：“你又搞了什么幺蛾子，快把尹桐枝气死了。”

　　她把手机转了摄像头对准尹桐枝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背影，笑得难以自抑。

　　“我想搞个咱们有绝对话语权的综艺，弘扬非遗，小哥不同意。”舒云至理直气壮道。

　　李炀至揉揉鼻子，答非所问道：“你小时候有辆老爷车，红色的，很重，是爸爸出差回来给你带的，你还记不记得？”

　　没等舒云至回答，李炀至继续说：“那个车被牛翰看上，他比你还小一岁，平时你又不争不抢，我们以为你会把车子让给他，结果你说，如果车子最终不能属于你，不如现在就砸了。”

　　x市天气也很好，只是临近黄昏，李炀至拿着手机起身：“后来牛翰趁你不注意把车子偷走，我和老二帮你拿回来，你当着牛翰的面把车子摔了。”

　　“我以为你学建筑还是会一条道走到黑，”李炀至像是在闲扯，又将话题拐回去，“可以，我让小尹帮忙找找看，不行的话咱们就自己办一个。”

　　姐弟俩的对话到此结束，舒云至听着被甩在身后钟表的走动声，沉沉地吸了口气。

　　舒云至到家时，何醉墨已经回来，正在跟人打电话。

　　“我们家的师傅肯定可以配合，你们那边来录节目的小朋友，我们能一起进行面试吗？”她问。

　　那边不知说什么，何醉墨喜笑颜开：“好，明天见啦。”

　　没等舒云至开口，女孩就踩着光过来：“跟你说个好消息，你记不记得我第一个相亲对象？”

　　“哦你碰上的是第二个，”何醉墨自言自语，伸手拽住舒云至的袖子，“第一个相亲对象是省台的，说正好想拍一部综艺，跟踪非遗传承，问我有没有兴趣。”

　　舒云至不冷不热道：“那确实是个好消息。”

　　何醉墨跟他认识将近十年，哪怕中间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没见过面，仍毫不畏惧他的冷脸：“不要装模作样的，我知道是你，是不是你帮忙找的？”

　　“是你相亲对象找的，不然怎么会干好找到你呢？”舒云至装模作样道。

　　“小心眼子。”何醉墨一路拽着人来到衣帽间，吐槽一句后并不当回事，伸手就要解舒云至的扣子。

　　“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舒云至伸手想挡，被何醉墨一巴掌按住。

　　何醉墨站在小凳子上，比舒云至高出一点，居高临下地攥着他的领子，表情冷艳道：“麻烦搞清楚你自己的定位。”

　　看着舒云至倏然红了的耳根，何醉墨火速下了凳子，突然推着他来了个壁咚，仰着脸看他，伸手捏住粉嫩的耳垂：“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

　　心里的火原本就下得差不多，舒云至避开她的视线，矜持道：“去吃饭吧。”

　　“不行，话还没说完，”何醉墨仍旧保持壁咚的姿势望着舒云至，从他身侧抽出一件衬衣。黑色真丝的，领口有只可爱的大熊猫，“今天去吃饭碰上的，没有我穿的号，只好买给你了。”

　　说完，又摊开掌心，是一堆翠绿的袖口，做成竹子形状：“可爱吗？一套的，穿上我看看。”

　　没给舒云至反应的机会，何醉墨抬手解他扣子：“快点儿，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么扭扭捏捏的，等会儿还要吃饭。”

　　与其说是帮忙换衣服，不如说又是她的一次故意撩拨。

　　何醉墨格外喜爱舒云至下颌的那颗痣，手已经顺着扣子探下去，偏要仰着头亲那颗痣。

　　被她善解人衣的手法再次惊住，一想到这手段不一定是在谁身上练出来的，舒云至顿时仰起头。

　　“？你还挺叛逆。”何醉墨的手染上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骤然回到二十多度的空气里，有些不习惯，赶忙又贴上眼前的肌肤。

　　被揪住耳朵低头，舒云至躲避着她的视线，头发软软地耷拉下来。

　　何醉墨双手捧住他的脸，跟他对视：“你不喜欢吗？”

　　没等他开口，女孩身上的香气扑面而来。不是两人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而是嗅觉对喜欢的人特有的归类，每次闻见她身上的味道，舒云至的心跳都总要失控。

　　她总算如愿以偿吻上那颗痣，手下是逐渐失控的心跳，何醉墨的手顺着往下滑，眼睛却如同探照灯，丝毫不放过这人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舒云至无处可逃，仍倔强地避开跟她对视，对面是专门为她做的穿衣镜，此刻她背对着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自己身前。

　　没有一丝春光倾泄，舒云至与自己对视，终究向自己妥协，闭上眼回抱住她，声音颤抖着：“衣帽间的灯是不是太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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