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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
第二十二章:吴郡
李令仪一行浩浩荡荡地到了吴郡。
她们起先住了三日的客栈,这三日桃枝带着陈方一起去寻了一处院子。
房东租金要的很贵,桃枝和李令仪商量了一番,咬咬牙,干脆将院子买了下来。
这下她们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众人合力将院子收拾出来后,李令仪就带着众人去寻绣坊的选址了。
走访了两日,李令仪将吴郡的街巷摸了个遍。此处与会稽类似,兴盛的几条街都是临河而建的,来往游客多走水路,却也便利。
只是李令仪这次需要将绣坊和经营何在一处,是以铺子的面积必须要大,二楼为绣娘工作之处,一楼则负责经营、接待客人。
走访了两日,晚间她召集了众人在院子里商议事项,顺便将自己的计划讲了出来。
“从前的书法手帕、夫妻腰带之所以能赚钱,是抓到了客人的猎奇心里。但吴郡不必会稽,士族没那么多,再搞那些漫天要价的物件,恐怕不好售卖。所以咱们得转向百姓,要寻一个细水长流的法子。”
李令仪站起来,随手摘了一朵凌霄花在手上把玩着:“我想,就做山水裙。”
“这次的山水裙和以往不同,无论男女,都可以适用。女郎的裙子,以色彩繁复为主,绣工要精美,山水要瑰丽;而郎君则可以制道袍,吴郡人多崇尚天师教,以穿道袍为时尚,我们可以制作水墨道袍,既符合道袍素雅的整体气质,又能体现其与众不同。而且水墨道袍不需要繁复的颜色,绣起来也省力许多。”
听到这个主意,桃枝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明白吴郡人对天师教的崇敬,而道袍的销量一定会出乎李令仪的想象。
“而且,这个技术即使想模仿也不易。水墨最考量对色彩的把控,若非懂画之人,恐轻易无法抄袭。”孔妈妈补充道。
这也正是李令仪考量之处。
一件事情只要开了头,被人尝到甜头,那之后就会有无数人蜂拥而上。然而模仿者终究是随波逐流,无法抢占先机,就永远受制于人。
李令仪,从不做那个受制于人的人。
“妈妈所言极是。”李令仪对孔妈妈道。
众人一致同意了李令仪的想法后,大家开始了下一步的工作:绣坊选址。
“吴郡最热闹的几条街是观前街、平江街和山塘街,这些日子我和陈方走访了观前街,这条街上的绣坊、成衣店共有八家,且老板们互相熟识。而平江街多为饮馔,来的客人们也多为显贵。”桃枝拿出一张简易的地图,上面圈圈点点被她做满了笔记。
李令仪听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建议咱们将地方选在平江街?”
桃枝点点头:“我和陈方看了三家转让的铺面,空间很大,适宜改成令仪设想的样子。只是......”
李令仪听出不对劲了:“只是他们不愿意租?”
桃枝点点头:“他们听说是女郎要租铺子,都很迟疑。但有一家同意将铺子租给您,而且他们家的地段很好,空间也大,租金不算高。”
李令仪更警惕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家铺子什么都好,还愿意租给女子,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老板调查过了吗?”李令仪追问道。
陈方上前回道:“调查过了,是吴郡本地人,铺子是两个月前准备出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找到租客。所以这次我们两个去问时,老板答应地很爽快,说是着急离开吴郡。”
“急着离开。”李令仪思索着,手上把玩着一枝毛笔。
“明日我随你们一起去看看。”她最后将笔放在桌上,对陈方等道。
众人散去休息,陈方则追上了桃枝的脚步:“桃枝!”
后者回过头,看到陈方手里攥着一个药膏:“这两天你跟着我到处奔波,脚上应该磨出水泡了吧?”
桃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陈方猜的没错,这两日她每次脱鞋,脚上都有血迹。水泡被磨破后,和浓水一起吸在了她的袜子上,每次晚间脱鞋都要痛一阵。
但她没想到,陈方竟然会猜到。
陈方将药膏塞给桃枝,道:“你别多想,我是看今日你走路时有些不对,所以猜想你是不是脚上不舒服。这药膏是我刚刚出去买的,你涂一涂,会缓解些疼痛。”
桃枝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她将药膏紧紧攥在手里,对陈方道:“多谢。”
陈方红着脸挠挠头:“嗨,客气啥。”
说罢,他扭头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桃枝则还站在原地,看着手上未拆封的药膏,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一早,李令仪就收拾完毕准备出去了。桃枝急忙站起来准备跟上,却被李令仪按住了肩膀:“这两日你也累了,今日就好好在家休息。有陈方陪着我,放心!”
桃枝看了眼陈方,发现后者正笨拙地躲避自己的视线。她猜想陈方定然和李令仪提了自己的脚伤。
李令仪看着他们二人的神情,笑着道:“好了,别猜了。是他告诉我的。”
这话一出,陈方的脸更红了。
“陈方说你这几日跟着他奔波,脚上都磨出水泡了。虽然说你能干,但我们也不能可着你一只羊薅毛呀!这次换我去,你好好在家,让孔妈妈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
桃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哪有那么娇气。”
“女郎家的,娇气些算什么?”孔妈妈端着一碗红豆汤走了进来,“令仪让我帮你煮得,快趁热喝吧!”
李令仪看着她接过碗,笑着和陈方出了门。
到达平江街那家铺子后,李令仪才发现桃枝的形容并不夸张。铺子是临河的三层小楼,对面就是渡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里面虽然都搬空了,可地方不小,窗子上的漆都是新的,可见上一位老板精心修缮了一番。
而问了问租金,李令仪更是讶异。一年五千两银子对于这个地段这个铺子来讲,实在是难得的便宜。
老板是为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衣衫华丽,但精神看上去不太好,眼下有浓重的乌青,脸颊消瘦向里凹去。
看到李令仪进来时,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他立刻毫不犹豫地上下打量了李令仪许久。
李令仪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咳嗽了一声。陈方立刻上前去,对老板作揖道:“张老板,这是我们掌绣,今日特来同您谈生意的。”
老板这才收回去目光,笑着为二人看座。
“不知这位女郎如何称呼啊?”老板坐下后,视线仍旧停在李令仪身上。
她有些不自在,别开他的目光回道:“我姓孟。”
“年方几何啊?可有婚配?”
李令仪的眼神变得有些冷:“婚配倒是有过,只不过我那前夫现如今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张老板还想知道些什么?”
她看到那位张老板的脸色变得尴尬:“没,没什么了。”
李令仪这才引到话题上:“张老板急着将铺子盘出去,可是有别的安排?”
张老板笑了下:“嗨,这不是年纪到了,准备回去养老。”
李令仪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可见他背后还藏着别的不能说的理由。
张老板带着李令仪他们上上下下参观了一遍,楼上都是空荡荡的,听说原先这里是一家酒楼。
“桌椅之类的都卖出去了,只是铺子太大,所以租的人少。看二位不是咱们本地人吧,是专程来吴郡做生意的?”张老板微微哈着腰,明显是常年做服务行业的习惯。
陈方便回道:“正是。”
“价格上面都好商量,若二位诚心盘下这铺子,咱们一年再降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看来张老板这心也并不诚嘛。”李令仪扫视着四周,随口回道。
“女郎一看你就是个有见识的,您大可四处问问,这样地段的铺子,这个价格,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张老板急急地说道。
李令仪却回道:“您这样好的地段,又要这样低的租金,按理说早就该租出去了。可为何两个月都没有租出去呢?”
张老板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李令仪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这样的目光让张老板有些头皮发麻。从李令仪开始说话,张老板就感觉到一种浓郁的压迫感。他总觉得面前这位女郎身上带着让人胆寒的气场。
心理斗争了许久后,张老板终于说了实话:“嗨,其实吧,我这个地方,有点不干净。”
陈方听罢,紧张地挡在了李令仪面前。
后者却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不必过度紧张。
“我原是不信这些的,您可继续说。”
张老板这下对李令仪更害怕了。料想一位看似柔柔弱弱的女郎,听见这样的话不说尖叫,反倒眼里露出期待的光来,张老板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该害怕这铺子还是该害怕李令仪了?
“从两个月前开始,我每天晚上都能在这铺子里看到一个鬼影。”
“那鬼穿着白衣服,披散着头发,会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最可怕的是,店里的客人都看不到他,只有我,只有我能看到他!”
张老板说着,手都开始发抖:“她每夜都来,总是站在我身后,我找了很多驱鬼的法师,可怎么也赶不走他。法师说我的铺子没鬼,可是我亲眼见到过啊!”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想把铺子转让。可每次有转让的人来,那鬼就要来找我一次。久而久之的,我就不敢提转让的事情了。这次,我看过了一个月了鬼也没来找我,以为是他放过我了,这才敢让您来谈生意。不然,我是绝对不敢出门的。”
张老板此时的表情无比恐惧,不像在作假。而听完这个理由后,李令仪对这个铺子的兴趣更大了。
这下陈方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女郎,不然咱们再看看别家?”
“别家怎么会有这么便宜!”李令仪端详着铺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张老板,您既然诚心想将这铺子盘出去,那我出个价,若您答应,我立刻同您签契约。”李令仪手指比了个三。
张老板看到她没被吓退已经是意外了,而李令仪现在还要将铺子盘下来。
他对刚刚自己产生的非分之想感到后怕。面前这人,可不是谁都能惹得。
张老板咬咬牙:“但是我要立刻交款。”
李令仪挑眉:“没问题,只要契约签好,我立刻付钱。”
说着,陈方将一块金条放在了桌上。
张老板看着那金子反射的光,眼睛都直了。他立刻草拟好契约,自己率先签字,摁了手印。
李令仪看了看,手指蹭了一些自己唇上的胭脂,将手印摁在了契约上。
“好,张老板也是个爽快人。这些足够两年的租金了,您收好。至于这间铺子......”
“但凭您来支配。”张老板对李令仪作了个揖,拿着金条在手上掂量了掂量。
钥匙交到李令仪手里,当天下午,她就带着银珠、朱华等人来铺子收拾了起来。
孔妈妈带着几个小丫头去置办机器,陈方则请来几个木匠将一楼装潢了一番。全部收拾完毕大概用了一个多月,完工当夜,李令仪将所有人聚在了院子里,众人烤着火,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现下绣坊都以修缮完成了,只是还没有名字,诸位可有什么好的想法?”李令仪翻动着炉火上的芋头,此时炭火爆着火花,一晃又要冬天了。
桃枝抱着一盏热茶率先开口道:“既然咱们是做山水裙的,名字总要和山水搭边吧?”
李令仪看到陈方点了点头:“我觉得桃枝说得对。”
桃枝对着陈方笑了下,李令仪肉眼可见地发现陈方的脸红了。
她咳嗽了两声,道:“我有个想法!”
说着,她在纸上写了三个大字:春山楼。
将字亮出来后,众人都喧闹了起来:“像个酒楼的名字。”
“这样多好听啊!人家别人家的都是什么铺子、什么绣坊的,咱们直接春山楼!听着就不一样!”朱华无脑地支持李令仪。
最后李令仪还是改了改:“那不如就叫春山阁?”
“我觉得这个好!一般绣坊都有阁楼,这样叫,也能体现出咱们的特色来。”还是孔妈妈出声来,将名字一锤定音了下来。
名字确定好后,陈方找人定制了一块牌匾。孔妈妈算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在三日后,春山阁正式开张。
那日陈方买了六挂鞭,在门前大放了一通,吸引了不少客人过来。孔妈妈也在这段时间带着银珠等人赶制出了一批水墨道袍和山水裙。成衣挂在春山阁门口,陈方也换上了一件立在门口迎客。朱华、银珠和桃枝梳起发髻,立在大厅为女客介绍。
一楼正厅的墙上,挂着许多幅山水画,都是这些时日李令仪的手笔。
开张当日,客人们几乎要将春山阁挤爆了。不仅水墨道袍卖出去不少,还有人看上了李令仪的山水画,想要画重金去买。
陈方收钱收得手都软了,短短两个时辰,春山楼的成衣就卖空了。
还有不少人登记下来定做,定金交上来后,李令仪会为他们写凭据。
“半月后即可来取。”她将凭据递给客人,颔首笑道。
傍晚时分,客人们渐渐散去,空中打响几个雷,一场暴雨疏忽而至。
李令仪忙关上窗,陈方此时已将今日的收益记录了下来。
“今天一天共卖出去了六十件成衣,还有二十位客人在这里定了衣服。”陈方把账本递给李令仪,后者扫了一眼,这个成果已经出乎了他们的预期。
桃枝为李令仪端上了一盏茶,道:“吴郡有许多信奉天师道的世家,其子弟们皆以穿道袍为风气。女郎设计的水墨道袍很是素雅,想来定能成为他们之间的流行!”
“起先你同我讲,我还不太自信。可今日看到他们进来,我才发现自己原先还是浅薄了。”李令仪笑着让她坐下,众人聚在桌前,朱华磕起了瓜子。
窗外疾风骤雨,李令仪剥开一个桂圆,才吃到嘴里,就听见旁边的窗子被风吹开了。
“啊!”朱华先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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