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听风雨落九霄

作者:林兰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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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金疯妇



      次日起天尚未亮,瑶雨楼之内,簇水前来通传尉迟凌天已然出楼,刹那间自海棠花镜中映出之身影可见勾起之嘴角,分外妖娆璀璨流花,眼波流转之间狡黠如狐,偏生的让人背脊一阵阴冷。
      “暂且按我昨日之吩咐行事。”
      “是。”
      风蓥阁内符华蓥尚未起身,就见有人前来匆匆通报,被伺候符华蓥之姆娘王氏岚娘拦下,斥之:“符家乃大势之家,你等如此模样,岂非丢了符家之颜面。”王氏自幼服侍符华蓥长大,于其身后也有几分发言之地,并以此自恃,此次符华蓥出阁,所服侍之人皆是符家旧人,她也跟随前来,而姆娘之身份也让她以符家大家半个主人,风蓥阁之总管自恃,眼下自是端足了架子。
      但见其听闻侍婢所言,便再也顾不得仪态之类匆匆赶至内间,通禀符华蓥。
      待符华蓥现身于风蓥阁阁前之时,正有工匠数人正于阁外砌以围墙,她一身鹅黄水衫,简单挽以发髻并未点缀涂脂,乃是匆忙之果,或是习惯以浓妆打扮,此刻之容颜反倒显之苍白无力。
      只闻得符华蓥一声娇叱:“你等敢于风蓥阁放肆,莫不是连我堂堂楼主夫人都不放入眼中?”
      工匠尚未有所动静,已然听的女子之轻韵传来,语调之中犹带几分笑意,上官听雨施施然走来,步履娴净如水,款款姿态有常人难及之优雅从容,直至立于风蓥阁阁外三米之外,未再上前。
      “上官听雨,你趁夫君不在楼中之时,又欲与我做对?”与上官听雨之态度截然相反,符华蓥明显有些沉不住气,语意咄咄逼人,相较于前者从容若无其事之谈笑,不免失了仪态。
      “夫人此言差异,听雨所行诸事皆出于为楼中兄弟,为楼主所考虑,此事我既敢如此而为,自是能给以夫人一合理之答案,不知夫人可还记得你当日自符府所携回之侍婢中有一人名曰莲萍?”
      “记得那又如何,可此婢子已几日不见踪影,莲萍乃我府中教养之侍婢,举止言行自有符家之风范,入府多时更是不出风蓥阁,这数日不见,莫不是你将她藏匿起来了,若真是如此,最好速速将其交出,我符府之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教,否则待夫君回楼,我自是要好好向他诉说不可。”
      上官听雨烟嘴一笑,笑曰:“夫人暂且由听雨话毕方言不迟。”示意之下,但见楼中药居之两药童扶出一女子,正是符华蓥口中所言之莲萍,但见其面色枯槁蜡黄,一阵剧烈之咳嗽声传来,莲萍瘦弱之身躯随着咳嗽剧烈起伏着,模样似乎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声止,掩嘴之丝帕之上可见污黑之血迹。
      不知何时,上官听雨已退离几步,远远走至萍莲之上风向,而搀扶莲萍之药童也皆着以手套头巾,包裹的密不透风,见此阵仗,符华蓥等人虽不知发生何等情况,却是下意识心生不安倒退几步。
      见此情景,上官听雨之嘴角抿起上翘之弧度:“夫人眼下也是亲眼所见,既事已至此,听雨也无法隐瞒,三日前,此婢子因身体不适前往要去诊断,步司离见其大骨枯稿,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内痛引肩项,身热,脱肉破腘,故有所警觉,将其留以药居小心隔离为上,怕生有顽疾,直至今日凌晨方得以最终确诊,因事关重大,顾不得不出此下策。”
      符华蓥脸色心头不安之感愈深,她隐约觉之自己仿佛已然成为上官听雨手中玩弄之老鼠,却是顾不得此些,连忙问道:“莲萍可是犯了何等大病?”
      “痨瘵(痨病),且为可传染之痨瘵,夫人以为此病可否称之为大病?”
      符华蓥下意识的一阵晕眩,意欲抓着身边之姆娘,却是落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岚娘及侍婢等人皆已推至身后数米之处,看以萍莲之眼神之中带以一种恐惧,她蓦地想起,莲萍出事之前,正是自己贴身服侍之侍婢,顿时跌坐于地,莫不是自己也……
      符华蓥此刻之神情举止俨然愉悦了上官听雨,且见她淡淡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听雨不敢小觑,不过恰如夫人所言,莲萍乃符府之人,入楼数月也大多居于风蓥阁之内,故听雨不得不得罪了,自今日起,风蓥阁需全然封闭,任何人等不得进出,若有何人违抗命令,擅自自风蓥阁出逃,为顾全大局,听雨也不得不下以重手了,有得罪之处,还望夫人海涵见谅,出于楼中众位兄弟之安危,楼主他日之安危,想必夫人作为倚风听雨楼堂堂楼主夫人,自是会出于大局所虑,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且待步司离所言之日期一过,若夫人相安无事,听雨自会负荆请罪。”
      符华蓥思绪似是仍沉浸方才之打击中,思绪迟迟未曾恢复,唯看着上官听雨嘴唇上下翻动,却是丝毫未听入她所言何事,直至看到她嘴角之笑容,方才回过神来,上官听雨这是想杀了自己啊,即便此刻自己尚未染以痨瘵,然和这些可能得以痨瘵之数人长此以往的待下去,也保不得自己不会得上,可至此已然晚了,却也只够看着风蓥阁之铜铸大门于眼前慢慢阖上,似是关闭所有人最后一条逃生之路。
      符华蓥看着身边所有人都冲至大门前,拼命地敲门却未有任何人回应,以及门外传来之落锁声,上官听雨冰冷之语调所言之若有人擅自出逃风蓥阁杀无赦,脑中仅有一丝念头,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死在上官听雨之手了。
      不过五日,符华蓥已然忍耐不住了,于此地此时,生死之忧已然超过了身份之尊卑,最初一日,有人还抱有幻想,凭借符华蓥之身份或许还能让守卫能人顾忌三分,可整整一夜都未有任何动静自门口传来,大多数人之心皆凉了。
      第二日早晨,守卫自墙垣一角不过一尺见方之小铁门外伸进胳膊,递上了饭菜以及一小壶汤药,菜色如昨日一般,两荤三素,以及一半桶米饭,都盛在了一起,风蓥阁之人大多以相府出身自持,便是侍婢平日里也要求饭菜精致可口,眼下见此情形也少有胃口,岚娘顾着符华蓥,取了碟子碗盘,将菜中之荤类全挑拣于小碟之内呈上,依旧不合符华蓥之胃口,也有几位侍婢盯着木桶,下意识的咽了咽,可碍于岚娘以及自身之矜持,迟迟未曾动口。
      饭菜或许还可以将就,可那一壶守卫口中药居所熬之药却让所有人虎视眈眈,但眼前之态是那壶药实在是分量太少了,仅够三四人所用,而风蓥阁内则有十二人,前几日所有侍婢还能顾忌符华蓥之身份,由其先行饮用,偏偏她又贪心,一人总是要喝以一大碗,加之岚娘,故而能分至侍婢之手的唯有每人一小口。
      此情形持续到第三日,随之一名曰春情之侍婢一声尖叫,所有人之目光都注意到她相邻而宿之侍婢春弄竟是浑身无力瘫倒于床榻之间,体虚不住咳嗽,而枕于身下之褥子早已因夜间之盗汗而濡湿。
      那一刻,死亡之恐惧彻底的笼罩于所有人之心头,看着春弄不住之咳嗽,春情身体不住颤抖,她害怕,害怕死亡,害怕自己下一刻也会变得如此模样,她颤颤巍巍得爬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大门口,不住得敲打着,涕泪横流地求着对方开门:“大哥,守卫大哥求求你开开门,我们这有人染上了痨病,求求你,把她带出去,带出去,救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了。”可是直到月移星落,门依旧未开。
      待春情回到房中,发鬓散乱,实在有负春情之名,反倒像夜间之鬼魅,她所宿之偏房中除春弄之外早已空无一人,其余各处皆紧闭房门,燃以稻草辟邪,而以往她所赠之物什也被人扔了出来,于稻草之上焚烧。
      春情跌坐于冰冷之地面,身边所传之音唯有春弄咳嗽,她抬头看之眼前这个自己昔日之手帕之交,曾经她们一起诉说着最体己之私话,一起玩乐打闹,故而决定居于一房,而思绪至最后脑中所浮现之景则是方才所有人对她之闪躲不及,以及他日自己也会如春弄般凄惨死去之场景,散落之发丝间隐约可见眼眸之中透露之刻骨怨恨。
      春弄不知何时有了一丝清醒,约摸猜着是春情,轻声呻吟着:“水……小情帮我倒杯水……小情……”
      春情自地上站起,走至床榻前,看着春弄之容颜,突然心中生出一种彻然之怨恨,或许是多日来对死亡之担惊受怕很有可能印证,或许是方才所有人对她之排斥,又或许是多年来于符华蓥身边所受之气,凭什么自己天生就为一介奴才,任人打骂遗弃,凭什么有些来自娘胎出生便是非富即贵,她轻轻得拿起一旁之枕头,紧紧攥于手中,正欲往春弄之头上压下,突然听得门口传来一阵怪异之声响。
      春弄急忙跑至门口,却发现门已自外面被人封面,然后很快浓烟四起,直逼得人透不过起来,她心下明白,这是其他人生怕她们两人传染,决意将她们齐齐烧死以绝后患,门缝之间可见符华蓥神色冷漠面露嫌恶,轻巧得甩袖走人,而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眼泪滴落于地面之上,很快便于大火之中蒸发,她没有呼叫,因为她明白不会有人回来救她们,只有那一刻紧紧攥着地面,十指断裂之指尖表达了她刻骨之恨意。
      如果当真有炼狱鬼魂之说,便是身死,我也需回来复仇的,定要见你等身死万劫不复,方能罢休!
      符华蓥此刻尚不知,自她谋划杀了春弄春情起,局势已然不受她之控制,人有七情六欲,当某种感情超越地位之尊卑拘束之时,便是平时再唯唯诺诺之人,也会愤然起义。
      所有人对痨病死亡之恐惧即为一种至深之情感,只碍于平日之礼仪规范,道德约束,也未有人身死才迟迟未有动静,直至方才春弄患以痨病,她等之恐惧已然达到至高点,此刻唯一之想法即为保命,而符华蓥让其等杀人则是亲手帮助其等打破了此等界限,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之曼妙少女在杀人之后,便是什么都不怕的,眼下于她们之心中,活下去便是唯一之信念,为此她们可以杀人,可以做任何事。
      符华蓥尚不明白人心为何等难以揣测之物,故而第二日当她差遣岚娘为其前去取药却无果之后,心下愕然,却见前院所有侍婢都已打做一团,药壶早已打碎,有人手持药壶之碎片划破他人之容颜,只为争夺一口药,一丝生存之希望,甚至有人趴于地面舔舐药壶打破之后所残留于地面之残药,她倒抽一口冷气,这还是以往那些自恃美貌,仪态之符府侍婢吗?
      她心生恐惧,她觉得眼前所有人都疯了,说不准,明日自己也会和那些人一般发疯。
      又过几日连岚娘也彻底放弃了符华蓥,放弃了自身之尊严,符华蓥心中明明是恐惧的,可盯紧于药壶之眼眸分明乃那般炽热。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与烈火之中哀嚎着被昔日之姐妹焚烧,人心也愈加错乱,包括符华蓥,每次争斗打乱过后,看着黄铜花镜中原本美貌无比之容颜变得无比狰狞邋遢都会恐惧害怕,可真正到了那一刻,看着守卫将一碗代表生还希望之药递进来,她又会情不自禁深陷其中,如同疯妇一般,相符千金之风范再也难见分毫。
      听着座下人之汇报,上官听雨冷笑,拨弄于己之素白手指,讽刺道:“所谓相符千金之风范也不过尔尔,反倒是我高估于她了,她根本不明白,真正之气度风范乃是数百年数代人气质涵养之沉淀,已然渗透于骨血之中,又岂会如此区区浮于表像,不过原本我不欲做到此步,未想她比我所想更视人命于无物,也是作茧自缚,想法激起符华蓥之想法,让其通知符子苓前来,记住,先行通知楼主暂且不要回楼,呵,我倒要看看符子苓亲眼所见以往相符千金竟如疯妇一般,是会怨恨我等多呢,还是对符华蓥之厌恶闪躲多些呢,我猜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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