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神祇

　　李阙之出了鱿鱼的烧烤大排档，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街上的人很少，李阙之目前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是再等不多久，督察组的人就会开始上街巡逻了。

　　那些由第一区的大老板们雇佣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靠着后腰上的激光枪和注射器耀武扬威的执法员，在九点之后就会在每条街上晃来晃去地招人厌了。

　　不知道那个把他逼出乾坤圈的陈桦，现在又走到了哪里。

　　陈家人，巡回督察组的人，赏金猎人，下一个和自己对上的，会是那一波势力呢？

　　李阙之一边走着，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

　　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感觉还不错。约束剂的效力逐渐弱下去了，之前被鱼脸男咬了一口之后的不适感也消除了，还在鱿鱼的店子里面饱餐了一顿。如果现在遇到什么麻烦的话，李阙之有很强的信心能应对。

　　唯一的麻烦在于，这里不是深渊，要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爆发了打斗或者是冲突，必然就会有巡回督察组的人赶到。

　　啊，所以现在还是很麻烦。

　　李阙之觉得自己有点头疼。

　　还是先躲一阵吧。

　　虽然很难再找到想乾坤圈那样舒适又安全的地方了，但是，怎么说呢，能再躲一阵，就再多躲一阵吧。

　　李阙之草率又一腔意气地敲定了后续的计划，然后他路过了一个公用电话亭。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揣在夹克口袋里的手拨弄了一下那三枚石英铸币。

　　李阙之犹豫了一下，然后退了两步，转身走进那个公用电话亭。

　　......不知道现在伊芙他们怎么样了。

　　李阙之刚刚还因为饱餐一顿而变得明媚的心情，又一点点低落下去。

　　他对伊芙感到很愧疚。

　　如果不是他的话，伊芙根本不会受伤。

　　李阙之站在老旧的公用电话前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石英铸币，投入投币口，犹疑了一下，然后拨通一个电话。

　　“嘟嘟”声响过几轮，然后电话终于被接起来了。

　　“喂？‘谢谢侬’修理厂，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哑，带着明显的睡眠不足的隐晦怒意。

　　李阙之看一下公用电话显示屏右上角的时间，六点十三，确实......挺早的。

　　往常谢朝歌那厮是不到中午不起床的。

　　“伊芙怎么样了？”李阙之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问道。

　　他的指尖轻轻抠着电话机上头斑驳的漆壳。

　　“是你吗？”电话对面的声音一下子压低了。

　　“是我。”

　　“我|操|你......”电话那边语无伦次了一下，正准备想骂，但是又强行忍着憋回去了。

　　“你他妈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吗？”谢朝歌握着电话抓狂。

　　我都差点死了两回了，当然知道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了。李阙之在心里默默的想。

　　“对不起。”李阙之抿抿唇，“伊芙怎么样了？”

　　“操......”谢朝歌忍不住仰天叹，“伊芙没什么事儿，昨天晚上弗朗西斯家的小少爷把她接走去做了再生疗法，现在她已经回来了。”

　　“不是弗朗西斯家的小少爷，”伊芙穿着一袭真丝睡袍，踩着丝绒缎面的半高跟拖鞋，从二楼上款款走下来，“是弗洛伊德家的小少爷。”

　　伊芙抬起自己的左手，在昏昧的晨光中细细端详。

　　之前被连根斩断的无名指现在又重新出现在了伊芙的手上，她的左手又恢复了之前那般完好无损的秀美模样。

　　那枚高定戒指在伊芙的无名指上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那就是弗洛伊德家的小少爷，”谢朝歌搔了搔后脑勺，“随便吧，管他是谁家的呢？反正伊芙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那就好。”李阙之松了口气。

　　他听着电话对面谢朝歌和伊芙拌嘴，一种温柔又暖和的情愫一点点溢满了他的胸膛。

　　“现在我们担心的是你啊！李阙之！”谢朝歌在电话那边捶胸顿足，长吁短叹。

　　“现在最危险的人是你啊！”

　　“我没事儿，”李阙之淡淡道，“能杀得了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吹牛......”谢朝歌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你用的是公用电话？你不在乾坤圈里面了？”

　　“嗯。”李阙之在公用电话斑驳的漆面上抠出了一个爱心的形状，然后他满意地收回了手。

　　李阙之听到电话对面谢朝歌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哥哥你想什么呢？你现在出来不就是送死吗？”

　　“赌一罐原装麦芽，”李阙之舔舔下嘴唇，“等风头过去了，我能全胳膊全腿地回来。”

　　“你最好能全胳膊全腿地回来！”谢朝歌在电话对面嗤了一声，但是并不影响到李阙之从中听出他的担忧和关切。

　　“行，知道你们没事儿了就行。”李阙之指尖轻轻抚过那一颗被他抠出来的小爱心。

　　“我挂了，你们要注意安全。”

　　“好，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谢朝歌不放心地叮咛。

　　“嗯，”李阙之点头，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事情，“对了，蝎子，十一月十一号的大游行，一定不要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短暂的顿了一下。

　　“操，”李阙之拧起眉，他的声音沉下去，“我要你答应我，你不会去十一月十一日的大游行！”

　　谢朝歌没有像李阙之要求的那样发誓，他抿了抿唇，有些避重就轻的，“好啦，知道啦。”

　　谢朝歌搔一搔后脑勺，“伊芙都跟我说过多少次了！”

　　“自己知道就好，”伊芙在她的梳妆台前面坐下来，她拧开了一瓶酒红色的指甲油，开始慢条斯理地涂指甲，“都说过这么多遍了，就好好听进去，别再犯傻！”

　　“犯傻的是李阙之才是吧！”谢朝歌小声地嘟哝了一声。

　　“不过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这么言之凿凿地告诉我‘不要去’，好像你知道去了就一定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谢朝歌很轻声地又说了一句。

　　李阙之的心里面轻轻咯噔了一下。

　　是啊，他是从沈故那里得来的消息。可是他认识沈故才多久？

　　他为什么就这么确信，沈故说的话就是对的呢？

　　可能是因为沈故的分析，实在是逻辑严密吧。

　　而且身为二代，不是更应该有好好保护自己的意识才对吗？

　　嗯，自己说的都是对的，无理取闹的是谢朝歌。

　　李阙之在心里面拍板论定。

　　“得了！挂了！”李阙之皱眉。

　　“你自己注意......”谢朝歌话还没有说完，耳边便响起一串“嘟嘟”的轻柔的忙音。

　　-

　　李阙之又乘了一趟光巴，从吉祥夜市去了十三区的另一边。

　　这里是第十三区黑市，是除了“深渊”之外另一个藏匿了许多法外狂徒的灰色地带。

　　美中不足是这里依然会有赏金猎人和督察组的出没，不能提供像乾坤圈那样周全的庇护。

　　这里与“深渊”还有一点不大一样的地方。

　　深渊是纯粹的鱼龙混杂的无主之地，只有一条简单的“优胜劣汰”的规则；而这里却有较为复杂的帮派组织，是一个比较错综混乱的生态系统。

　　更脏一点，黑一点。不像李阙之他们，只做一些偷运高档零件再组装的无伤大雅的小生意。

　　这里的水很深，可能在水里走着走着，就陷入深渊万劫不复了。

　　李阙之之前并没有和这边的人打交道，他喜欢一切简单直率的东西。

　　无论是谋生手段，还是人际关系。

　　今天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三点”酒吧。

　　对于“三点”酒吧来讲，早上七点钟是打烊的时间段。

　　李阙之趁着睡眼朦胧的服务生往门外倒垃圾的时候，从半掩着的后门走了进去。

　　“老板，你们还招服务生吗？”李阙之走到柜台前面。

　　柜台里面坐着一个满头暴烈火红色自来卷的女人，听到李阙之的问话，女人抬头。

　　“衣领子压下来看看？”女人的皮肤是古铜色，眉眼的线条粗犷又浓烈。

　　李阙之舔舔下唇，把衣领子掖下来。

　　女人挑一下眉。

　　“要是客人揩油的话，你能忍得了吗？”女人问他。

　　李阙之微微蹙眉。

　　“那......给我安排一个后厨的工作，可以吗？”

　　“那就不叫‘服务生’了，小帅哥！”女人从柜台后面站起来，拍一下李阙之的肩膀。

　　李阙之发现她居然比自己还要高。

　　“不过你要是想干后厨也不是不可以。”女人耸耸肩。

　　“但是后厨有些脏活儿累活儿，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女人掀起柜台的桌板，从后面走出来，带着李阙之往后厨去。

　　酒吧里的光线很昏暗，高高低低的桌椅挤在一起。

　　李阙之跟在女人的后面，穿过大半个酒吧，走到一扇厚重铁门的前面。

　　女人单手推门。

　　李阙之看着女人手臂上的肌肉鼓动，然后一声粗哑的“吱呀”声，铁门被推开了。

　　“跟我来。”女人偏偏头。

　　李阙之和女人走进后厨。

　　后厨的地板上很脏，完美符合外界对十三区贫民窟的各种想象。

　　女人带着李阙之走过一连串堆叠在一起的泡沫箱子，泡沫箱子里面盛满了劣质的合成肉。

　　然后他们再走过锈迹斑斑的酒桶，李阙之的鞋底踩过满地的污水，他忍不住皱眉。

　　“呐，这里。”女人带着李阙之走到后厨的尽头，这里是一个大型的水槽，水槽里头堆满了脏兮兮油腻腻的盘子。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正没精打采地趴在水槽边上，有气无力地刷着盘子。

　　“......所以是刷盘子的活儿？”李阙之一双好看的眉依然皱着。

　　红发女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惊动了没精打采的洗碗工，那个家伙有点震惊地回过头来看着女人和李阙之。

　　“你想的真是太美了！”女人拍一拍李阙之的肩膀，李阙之感觉到自己肩胛骨的震颤。

　　“喏，”女人一手搭着李阙之的肩膀，另一只手腾出来，在水槽下头的柜门口鼓捣两下，然后“嘭”一下拉开了柜门，“你的活儿是这个。”

　　女人指一指水槽底下。

　　李阙之的视线随着女人的手指往里，等到他看清楚黑黢黢的柜子里面的东西，眉头皱得更深。

　　“......你有没有搞错，藏匿贩卖违禁物品，被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

　　女人嗤笑一声，她搡一搡李阙之的肩膀，迫近李阙之的脸孔道，“你有没有搞错，你是5A通缉令上的人，我现在一个电话打给督察组，你马上就能掉脑袋！”

《第二神祇》




《沈玉娇》




《溯洄》




《长风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