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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6)
晨间还带着点凉意,草原将要入冬的晨时露水都是冰冷刺骨的。
隔着帐子尚且看不见天色晦明,但是帐外已经有了些各个地方运作起来的嘈杂声。
殳柏换了身便捷的衣裳,又取了两壶温好的马奶,身后跟着阿赫赤,快马加鞭去了旁边的小旗收地。
她穿的不算厚实,纤细又有力的腰塌下去,伏在马背上,刺骨的冷风挂在脸上,也没能让她降下速度蹭蹭冻得发麻的脸庞。
阿赫赤和其他几骑小部都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煨得发烫的马奶在侧边挂着,带着点腥味。
当一个部族的王不是件容易轻松的事情。
谢玲的父亲是朝廷官员,晨起天尚且灰蒙就要去上朝,临近午时才回,圣上是明君,常常因为议事拖到午后。若有急召,更是要随叫随到,却也是不用如此天天动辄出骑百里的。
她看过一些时新的话本子,里面的江湖儿女情长说那些边蛮的王,总爱搂着中原的美人看兽斗。
格日乐塔娜却很忙,比在朝廷当官处理大大小小杂事的官员还要忙碌,谢玲坐在房里,听绵茵说着她如何先出去整治附近部族,又勘察牛羊和棵麦,批奏折似的看呈在纸上的问题。
她酷爱练字,谢玲也教她写很多她不认得的字。
等这位忙碌的可汗闲下来时,她就站在案边垂眸看她写字,她写下自己汉人的名字,告诉谢玲自己的亲娘是汉人。
谢玲不必像未出阁时所有人教导的那样红袖添香,伏小做低,甚至没有公婆可侍奉。不用担心子嗣,也没人叫她温顺柔美。
瓦剌的姑娘们心都不坏,她们热情又别扭。
想尽方法叫她快活起来,最好再咋呼一些。
今日,谢玲在房间榻边绣花,绣荷包,她们想带她出去骑马,捉鹰,摘月牙湾旁兰怒峰顶尖的白花。
峰高百丈,尖入云端,云雾笼罩着林木,白浓的雾间朦胧了绿,谢林跟着几个闺女徒步攀上去,手磨得都是血泡。为女容而留的长发间簪子饰佩都被几个族妹卸了去,高束起的发丝在脖颈蹭着,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可以这么轻巧。
不用穿镶着珍珠绣着芙蕖的绣鞋,一双马靴,蹬不烂,踩在翘起的石子上头也不痛,贵女们笑她束手束脚。
她看了过去,只发现眸中的笑意和挪揄,而无嘲讽之意。
呼吸不过来,手脚冻得发麻,站在云间她看清雾气,湿的,凉的。
原来云不是遥不可及。
胸间闷的,她眼睛却极亮。
无人告诉她山间是这一番风景,无人告诉她马靴比绣鞋更为柔软,无人告诉她女子间也可以相互攀扶着登上云间。
所以格日乐塔娜是草原间的鹰隼,展翅翱翔在天际,长槊在手策马可横扫草原二十七部。
如果她只是汉人的殳柏,是否也会被三从四德禁锢于后宅?
谢玲不敢想,她庆幸殳柏的阿娘嫁给了老可汗,让世界上多了肆意洒脱,留名青史的瓦剌新王。
月亮湾太低,她低下头是云雾,透过云雾她才能看清人间,但也看不见粼粼绸缎似的月亮湾。
旁边的贵女用瓦剌的话嬉笑,她看过去,对方递来酒水,谢玲没喝过酒,却没有推辞,酒水顺着唇边下去,火辣刺喉,身体和心却是暖了起来。
峰顶却是有白花,五瓣四瓣六瓣,随便开,开的普通,开的热烈,想如何开放就如何开放,痛痛快快的,根茎粗壮的,坚韧的。
谢玲心想:多好,它们开在顶峰,不需要开给别人看,想怎样就怎样,从来不为愉悦别人而活。
下山快,实在是太快了,她头脑清醒,胸间越来越畅快。
策马回去时,谢玲第一次自己骑上马背,马打了个响鼻,她慌乱地抓住缰绳,慢慢地跟在放慢了速度的贵女们后面。
回到部族的城邦,绵茵取了热水洗澡,谢玲同她说今日的峰如何高,山间的云是何种模样,峰顶的白花又是怎样惊艳。
温热的气体氤氲她的眉眼,两腮是鲜活的红晕,绵茵撑着脑袋看她,发觉她曾经总是挥之不去的愁闷,弱气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这是除了个别武将女难以在女子身上见到的。
“殳柏。”
门口的帘子掀开,带着些冷气进来的女人披着狼皮大氅,眉眼间倦怠凶戾,艳丽精致的脸上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
但谢玲已经不怕她了。
此时她拿着棉帕子擦拭着头发,笑眼弯弯地看去,“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殳柏点头,转而问她,“想好明日做什么了吗?”
她坐在案前,面前是暗黄的宣纸和笔墨,垂在脸侧的发丝在那点火光下映照出张牙舞爪的黑影,谢玲入了神地看她。
明天干什么?
明天可以去打猎,捕鱼,放牧,赛马...
能做很多谢玲从未做过的事情。
但她已经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可汗,我去教学吧,”她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就教官话,教绣工,教我会的一切,制香,缝衣,烹茶...”
她能给草原,能给瓦剌带来的不止彩礼和可敦的名头,她也可以成为瓦剌史册上的名流。
殳柏长长的睫毛向下,黑蓝色的瞳里倒映出她兴致高昂的模样。
她微微笑出一些弧度,凶悍的眉眼间松懈下来,“你是如何想的,同我说。”
今夜谢玲坐在案前执笔写下无数前景。
“草原上的衣衫太沉调,款式太少。”
“夏春世界虫鸣阵阵,毒虫四起,制香驱虫减少损害。”
“若是瓦剌人人都会官话,日后去了中原做买卖,和商旅谈价也不会被人蒙骗。”
“茶水煮得留香可以健身...”
...
殳柏一一应下,把腰间的令牌放在她手心,“做你想做的。”
谢玲脸上几乎已经满足了的笑容顿下,颤着睫毛看她。
她的手附在令牌上面,凹凸不平的花纹映着谢玲的手,略低的声音又懒懒重复了一边,“做你想做的。”
瓦剌部族间凝聚力极强,又有令牌在手不必她费功夫,瓦剌之流皆可任她驱使。
这番大张旗鼓的动作给瓦剌带来了许久未有的活力,甚至驱散了一些新王上位时的血腥气。
殳柏请哈吉做了占卜。
被黑袍压住雪白银丝的大萨满端坐在席,露出削白的指拨弄铃铛,他低头时几缕银丝倾斜,薄粉的唇未抿。
“如何?”
殳柏把玩着琉璃盏,浅淡地垂眼问他。
谢玲也有点紧张,她下意识看向殳柏,眸中带着点寻求安抚的意味。
哈吉收回手,白皙如雪的俊美脸颊上带着点喜悦,很少外露情绪此刻却忍不住弯了弯唇,“可汗一切顺利。”
殳柏伸手拉他起身,带着厚茧温暖纤薄的手展开,洁白泛红的手掌朝上,哈吉近乎虔诚地搭上自己的手。
他仰望着自己的王,银白的睫毛下是湿漉漉的黑瞳,专注地看着她。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一切...顺利。”
谢玲正在学习瓦剌的话语,此刻还是模糊懵懂地看向大悦的殳柏,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下意识想要拉住她。
将双手搭在她伸出去的小臂上,“殳柏...”
殳柏转述给她听,她也喜上眉梢。
连连感谢哈吉,哈吉不再言语,起身后裹紧了黑色的袍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属于谢玲的。
她的女红很好,绣出来的物件精致又有灵气。
瓦剌的女子们跟着她,人手一件绣具,却自己不怎么用,都是家里的汉子用。
说来有意思,来跟学烹茶绣技缝衣的多是男子。
因为瓦剌女子实在不拘束,常常是不着家的,衣服鞋子也消耗的快,头绳有的用一条丢一条,为心爱的女子缝衣做工博得青睐,其实是极好的方法。
谢玲起初不太适应,不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都少与外男接触。
渐渐的就放开了。
她的瓦剌话也越说越好,常常拉着殳柏陪她练。
女人很忙,但是夜间烛光下,在乍燃的烛火间还是静默地坐着等她磕磕绊绊地说着瓦剌话。
她躺在榻上,和殳柏说自己以前的生活。
“我娘不好,老实骂我,但是大夫人也不好,她也不喜我。”
“教养礼仪的嬷嬷人很凶,姿态却是难以言语的准板。”
“每日上完教养的课,就可以吃厨房里的点心。”
“同父异母的妹妹最喜爱酥油泡螺和蒸碗酪。”
“妹妹同我关系是极好的,我们常常一起做绣工,画画吟诗,烹茶抚琴。”
...
她伸手仰面在虚空中比划,发觉自己幼稚的行为后红着脸收回手。
转头,殳柏静静地看着她,眉宇间带了笑。
系统在她脑子里翻杂志看,随口道:【她好多没说,她之前好惨】
殳柏应了一声,继续听谢玲说话。
系统问她,【你不问问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我为何要问她?】
她凝神看着帐外的火星,在心里告诉0711,【没有伤口会一直疼下去】
时间会带走牢笼,唯有前进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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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的事业线也是走了点。
国庆节...
怎么可以布置这么多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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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但是想起来就会努力更新的!!
爱你们!!!!
看评论有动力!!!!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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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小公主(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