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城翊丨星光

　　小林堂这种人就是欠收拾，揭穿他随行受了伤的手下在现场留下了血迹以及他自己鞋底上的泥土和血印跟现场勘测到的脚印相符，把鞋子拎下来去做个检测比起在审讯室耍嘴皮子要方便快捷得多。
　　李晗敲门进来，欲言又止地跟杜城说外头有人有重要的事情找他，队长大人与他的小画家对视一眼，便起身将某位一脸焦躁的国际友人全权扔给了沈翊，并嘱咐说这家伙要还是那么喜欢讲日文，就先找个懂日语的翻译过来，咱们改天再审。
　　沈翊眉心微蹙，但还是点头说好。
　　他无声看着杜城离去的背影，再回首望向小林堂时眼里悄然浮现出了隐约的冷光——心中有了牵挂，实在不想再陪无谓的人浪费时间！
　　小林堂还在狡辩，说他只是偶然路过那里，然而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看到，若是身上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也是纯属不小心。
　　沈翊逼问，你的手下中的是枪伤，袖子上和手指上还被检测出了硝烟反应，证据就摆在眼前，还要装傻充愣吗？
　　小林堂破罐子破摔，那是他们的事儿，与我无关。
　　这个人似乎很笃定他的手下们的忠诚，就算将身边所有人都折损进中国的监狱里，他也是能顺利回到日本给老爹过寿的那个。
　　你别妄想了，沈翊冷冷地说，你的人杀了尹晴，他怎么可能放过你？
　　这是他大胆虚构的一个“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是谁，但无所谓拿来探探小林堂的底。
　　小林堂面露不屑，是他自己拿那女人挡的枪子儿，怪得了别人？你也无需得意，我确实看见了，不就是一场枪战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看看都不可以吗？在下可以向你保证，我可是清白的哦，从头到尾连扳机都没有碰过。
　　你分明就是主谋，枪战一方的主导者，还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吗？
　　小林堂颐指气使的样子很是令人生气，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主观臆断罢了，哪个可以证明？唔，如此看来，我得请这边公司的人帮忙找一个靠谱的律师了……对了，我能不能申请这位沈警官回避呀，我跟他有私仇，这一不小心说错话，怕是能被诬陷入狱吧？
　　旁边进来凑人头的小马一脸震惊地打量着他们两个，沈翊在北江分局是出了名的脾气温柔好讲话，待谁都客客气气的，很难想象他会跟人结仇，所以肯定是这个霓虹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害怕被沈老师问出什么才使的阴谋诡计。
　　小伙子你怕是已经忘了某位大画家刚来的时候在各种会议上甩给你们队长的那些潇洒离去的背影了，还有左一个杜城右一个杜城地叫着，咱们沈老师大部分的时候温柔那是真的温柔，说他没脾气倒是大可不必。
　　沈翊语气平静，我怎么不记得在哪儿跟你这样的人结过私仇？
　　小林堂挤出了一个虚伪的笑，这不是，你害怕我抢走你喜欢的东西。
　　他自认很了解中国的社会环境，故而赌沈翊不敢在工作单位且有录像的地方公开他跟自己的上级那见不得人的关系，别看这小鬼子嘴里边蹦不出几句实话，眼睛可是尖着呢！
　　沈翊心里想的是“那时果然不该太早知会路海洲去救你”，但他的表情还是云淡风轻，甚至很平静地就这么问出来了，你想抢走我喜欢的什么东西？
　　他是镇定，一边的小马却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完蛋，这气氛，我好像感觉立马就要窒息了，咋整？
　　小林堂愣了一下，随即龇牙咧嘴道，当然是你，你们的这身警服啊，他话里有话，这么爱惜它，这要是突然整没了可怎么办呀？
　　沈翊竟然跟着他的话笑了，他是那种笑起来特别好看的男孩子，只要把声音放得柔和一些，很难让人看出来有任何的恶意，既然阁下非得这么要求，那我还是回避好了，他这么说着，也就这么起身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交给我的同事问你咯～
　　小马的内心有些义愤填膺，不是，沈老师，这样显得我们怕了他不是……
　　他倒是没有笨得把这话讲出去。
　　小林堂反而坐不住了，他那张原本得意洋洋的脸跟大冰块似的一下子就冷了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的印象里头，沈翊绝对不会是这么好打发的人，所以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沈翊也是无奈了，怎么神也是你鬼也是你，不是你让我回避的吗？
　　他还真就如他所愿，叫了另外的同事进来，自个儿怡然自得地往审讯室外头走去。
　　你站住！小林堂突然愤怒地吼叫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是不是……他心有魔障，难怪这么容易将情绪陷入歇斯底里的漩涡中，是不是他找了你们？你们已经联合起来了，你们串通一气，就是想要害死我，让他可以拿到父亲的所有家产！我不可能……
　　你不可能什么，不可能上当吗？沈翊的声音轻飘飘又冷清清地传了过来，明知道贾余收了小林诚的钱，他的小弟跑来跟你说让去海边仓库取佛头，你也敢信？要不是手头带了两把枪，他用气音轻轻地笑了一下，手下的人也有两把刷子护得你周全，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儿大吼大叫呢？这个人偏偏有一边温柔微笑一边冰冷视线的本事，看得人心里毛毛的，但愿你忠诚的属下，或者你的父亲，能够一直谨慎陪在身边，平安顺遂地保护你。
　　MD，这TM还不是赤果果地威胁吗？小林堂咬牙切齿地思考着，不行，这个人说得没错，我绝对不能被关进看守所，鬼知道那里边是不是被小林诚收买了的人，也许他们正等着取我性命，那个女人就是……
　　沈翊的确在语言和行为上给了他这方面的心理暗示，但是他们对话的录像就在这儿，你要这么说，能找得到确凿的证据吗？
　　我发誓，我是真的没有开枪打人！我们有好多人可以相互作证的，小林堂又不乐意让他走了，语气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拜托你放了我们好不好？
　　沈翊表示果断拒绝，第一，还不到24小时，第二，你跟你属下都是曾经到过案发现场的嫌疑人，互证的力度不够，第三，你方才的言辞已经透露你分明认得另一方开枪的人，可是你配合交代的意愿不高，我们完全可以认为你是在袒护他们，第四，我没有这个权限，对不住，帮不了你！
　　咱们的小画家其实可有脾气，说走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至于小林堂又叽里呱啦地喊着要去投诉他，你看他像是在乎这种事的人吗？

　　李晗对她的偶像还是有些担心的，她迟疑着喃喃了一句，沈老师……
　　他认得尹晴，沈翊嫌弃地揉了揉被小林堂吼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什么样的场合……是商务合作吗？但是他们家是做药品的，按理说请不了商业代言人……看他用女人挡枪，因此流露十分不屑的情绪，所以他知道她跟那个男人的关系……李晗，查查小林堂是否入住过乐从酒店，不一定用了他本人的名字，他的属下，还有他们家公司……能扯得上关系的，都去查一查！
　　李晗无论何时都十分信任沈老师的分析，连忙起身说好。
　　杜城的手机有什么问题吗？
　　是突如其来的提问，李晗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谢谢你！沈翊笑着道了谢，对了，他又状似不经意地突然问道，刚刚你说那个来找杜城的人……他用含着笑意的眸子盯着小姑娘的脸庞，人好像随意地靠在桌子边上，眼底的光却是用以捕捉信息的透亮，是谁啊？
　　李晗扑闪着她漂亮的大眼睛，是蒋峰找他。
　　这答案可太有意思了，沈翊也不吭声，就看着她笑。
　　小姑娘根本撑不到第二回合，直接投降了事，真就是蒋峰找他呀！她嘴里这么说，却突然神神秘秘地拽过沈翊的胳膊，小声给了他一个茶馆的名字，又拿腔拿调地喊，城队说你要是问起来，就说他跟蒋峰约会去了。
　　沈翊没忍住，笑得那叫一个包罗万象，你可真是大方，那我也只好向你学习，祝他们约会愉快咯！
　　我才没有那么大方呢！李晗撇了撇嘴，沈老师你看，她掏出手机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这是我刚刚网购的搓衣板，链接要不要发你一份？
　　我们家用洗衣机的，沈翊一本正经但是特别做作地叹了一口气，记得上乐从去查查小林堂的入住记录，我到外边去买个大一点的键盘。
　　问题这不就来了吗，键盘和搓衣板究竟哪个跪起来更轻松一点？
　　请静待日后杜城和蒋峰亲身体验后的回答！

　　沈翊抱着他新买的大键盘到了茶馆，他不认得此间的老板，老板却似是认得他，连忙迎上来说是在二楼包间。
　　沈老师明知故问，他跟你说的？
　　老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但是答非所问，您是小店的贵客，我们必然得好生招待。
　　从来没见过像是这般刚把客人引上楼就掉头走了的“好生招待”，老板笑呵呵地睁着他的眯眯眼，您往尽头走就是，这会儿店里没有旁人，清净得很，到了饭点，人就多起来了。
　　这里是茶馆，也做私房菜，一般要提前预定的，还贵。
　　但是杜家的人有这样的人脉倒是没什么稀奇。
　　沈翊跟他道了谢，也不遵守在局里好好敲门的乖巧路子，直接走到门口推门而入，要怪就怪这屋里的三个家伙还真敢不锁门，简直了，你们躲这儿来做什么，学《论语》呢？
　　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之类的。
　　杜城看着他笑，你抱着键盘过来干什么？
　　沈翊的目光扫过他，还有一旁默不作声的蒋峰和金小闻，笑着说给你买的呀，跟蒋峰即将收到的爱心搓衣板属于一套装备，喜欢吗？
　　蒋峰：不是，首先我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人……
　　杜城才不搭腔，只示意他快些坐到他的身边去，他知道他的小画家一定会跟过来，早就给他预留了位置。
　　沈翊给门落了锁，慢慢踱到那张桌子附近，他自然是看到了桌上的文件材料，也察觉到金小闻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却还是笑盈盈地提问，我来了，请问城队有何指教？

　　金小闻跟沈翊有过一面之缘，在那个倒霉催的服务站，他知道这是北江分局赫赫有名的画像师，也听说过他跟杜城的关系非常要好，今日再次相见，怎么感觉这两人说话夹枪带棒的？但是杜城跟蒋峰自他进来起姿势就没有变过，看得出来没有一丁点警惕该有的样子，故而他也只能老实坐着老实看着。
　　他是来检举徐正政的，此人有跟某个犯罪组织勾连给那些人通风报信的嫌疑，最近一次跟人联系是通知对方柳悦被警方传到了北江分局，他从他的电脑上拍到了证据，跟过往的材料一起，放到了文件袋里，那里头就有四年前的那个案子，蒋峰汇报说海边的废弃仓库有人正在交易妇女必须马上出警，转头就被他给人家做了提醒，迅速带人撤离了现场。
　　蒋峰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才不是“早就知道”，是你那个精神恍惚的鬼样子实在太明显了，金小闻冷冷地说，我看不下去才开始偷偷调查的……没想到你倒好，招呼也不打就做了逃兵……我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有那么一个瞬间，真想把它们一把火全部烧了……他一脸厌弃地皱起了眉头，可是你们知道吗？偷（城翊）窥一个人是会上瘾的，尤其这个人是你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揣着苟且秘密的上级……后来再听他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会觉得笑死个人……
　　杜城打断了金小闻这个看起来有些疯魔的状态，你这里可是掌握了他不少的东西，为什么一直不向上级汇报，而是等到今天才来找我们？
　　你们现在非常需要它们，不是吗？还有，我是个特别庸俗的人，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太平度日，可别指望我给你们在前线冲锋，门儿都没有！
　　蒋峰被他的这份直白呛得怒目而视，小伙子跟他不一样，是信念感很强的那一类人，故而非常不理解当初是怎么猪油蒙了心，交了这种满心只想着避祸的朋友，你这也配叫警察？
　　可是我们往上递交材料，总得说明来历，沈翊不比杜城跟蒋峰两个情绪外露得厉害的家伙，他的脸上还是端着亲切笑容的，这样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你。
　　无所谓，金小闻耸了耸肩，我已经辞职了，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公民，无论是你们，还是你们的上级，都有义务替我保密。
　　手无缚鸡之力？蒋峰气得鼻子哼哼的，你还真好意思说得出口……对了，你快点老实交代，之前一个劲地夸奖人家，是不是对李晗有什么想法？
　　怎么这会儿了你还在惦记这个呢？
　　金小闻鄙夷他的恋爱脑，我不拼命将李晗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怎么怂恿雷队长的老师去给她送锦旗？顺道给他们一个可以不受任何阻碍聊聊陈年往事的地儿。在我们那个地方，这事儿要是说得太多了，被有心人听了去，很有可能没什么好果子吃，为此我打断了他们好多次，老人家可不开心了！
　　所以，那两位老人其实是他砸到北江分局用来问路的石头，而且显然，这条路他找对了。
　　辞职了？沈翊挑了挑眉，恕我直言，挑这个时候辞职，哪怕你没有问题，人家也会觉得你有问题的，怕麻烦是这么个怕法么？
　　金小闻双手一摊，这就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情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
　　坐下！杜城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命令，当然他后来嘴上不是这么讲的，而是拿蒋峰当了幌子，看着客客气气的，吃了饭再走吧，就当是他给你饯行。
　　蒋峰心说我才不要跟窝囊废一起吃饭，怕拉肚子！但是杜城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沈翊又给他递来了茶水，实在是忙不过来开口讲话。
　　金小闻从善如流地同意了，那就多谢啦！有口福咯，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么高档的馆子里边吃过饭呢！
　　杜城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男主人的范儿，不用客气，请随意。
　　沈翊扁了扁嘴，他是男主人我是什么？
　　他看了看气成了河豚只能闷声喝水的蒋峰，该说不说，这孩子真是天真到可爱！所以沈老师你自我代入的角色难不成是……孩子他妈？

　　杜城跟金小闻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充实，他们一直在讨论材料当中的内容，金小闻虽说是立志当甩手掌柜，但对自己拿出来的东西还是比较负责的，沈翊偶尔也插几句话，多少有个参与感，至于蒋峰，他说他嗓子疼，全程不想说话。
　　饭后，金小闻推了筷子，问他是不是可以走了。
　　杜城借此机会便顺嘴一提，你今后有何打算？
　　金小闻眨了眨眼，只要让你们找不到我，其他人也就找不到了吧？
　　杜城倒是没有抓着这点不放，只是很突兀地唱了《沙家浜》其中的一句，你到底是姓蒋还是姓汪？
　　姓蒋的蒋峰：？
　　城队这是什么毛病？好好的怎么还唱起来了？
　　金小闻笑着回答，杜队长竟然会听这么老的戏……我嘛，当然是姓金啦！
　　沈翊推了推所有音节都不在调上的某位假戏迷一把，好好的你炫什么技呢？再说了，哪个规定只能姓蒋和汪了，咱就不能心系晋西北吗？
　　别看这两人在腻腻歪歪眉来眼去地调笑，对面金小闻脸上那一瞬间的怔忡可是没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三人的目光快速交织在一起，在得到某种无声的笃定之后，又迅速若无其事地分开。
　　金小闻还是脸色淡淡的，沈翊则戳了戳杜城的胳膊，生出了一种非常硬气的娇嗔感，快点去买单！
　　杜城一把揽上他的肩膀，姿势在哥俩好和图谋不轨之间游离不定，你陪我一起啊～
　　感觉到了不对但是不知道哪里不对的蒋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等等，你们是不是背着我有什么阴谋？
　　金小闻翻了个大白眼，还有阴谋呢？你该庆幸你不是他们的敌人。
　　这尼玛一对比，纯属千里送人头系列，就咱们蒋峰小可爱这样的，绝对会被那俩加起来八千个心眼子的家伙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蒋峰虽然懵逼，但是抓得一手好重点，那你呢？你是他们的敌人吗？
　　你是我的敌人吗？
　　金小闻愣了一下，随即释然笑道，你是不是又忘了，我现在就是一小老百姓，怎么敢跟各位警察叔叔为敌啊？
　　明明是你忘记了……
　　我们在警校时候宣读的誓言。
　　金小闻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而是起身按住他的手臂强行打断，他说，声音很低语速很快但是很坚定，我没忘。
　　蒋峰蓦地瞪圆了眼睛。
　　但那个人溜得太快了，他连他的一片衣袖都没有捉到，再见，蒋峰。
　　他甚至都来不及道别，金小闻的身影就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突然从后头现身的杜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在干嘛，cos林黛玉呢？
　　沈翊看他两手空空，神色里染上了一些暗搓搓的委屈，你走在后头，怎么都不帮我把键盘拿下来呀？
　　蒋峰：切，合着我真就是大冤种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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