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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新妆
枫红朝霞席卷云顶,漫天金光透过迷蒙薄雾散落粗虬的梧桐树下,风吹落叶,骆春敷很久没有睡的这样熟了。
他挣扎着从身后人的怀里蹭了蹭,窸窣碎发扫在男人颈间,被轻松镇压。
他手腕伶仃,露出一层被精心娇养出的雪皮,落在深色的裘衣上格外醒目。
哑眼下青白,只顾着他睡得舒坦,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在身后抱着他,微微一动腿脚有些麻木。
昨晚见他睡得熟稔,脑袋歪在他怀里实在是有些可怜可爱,没人会在这时不解风情的出声打搅。
直到哑撑起身子抱起他一跃身落了下来,一树的家雀才好似忽然受惊般扑腾着飞起来。
深宅大院幽寂沉静,古廊长巷一眼望不到头,越往里越漆暗,名贵脂膏燃烧殆尽,自有小丫鬟悄无声息续上香料。
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整块毫无缝隙的木板上时格外清晰,骆春敷抬眸,高大影子映在密实窗纸上。
“叩叩。”
很有礼貌的只敲了一声。
外头的人没有出声催促,不徐不缓的在门口侧身等候。
时间被拉的无限长,直到骆春敷放下茶杯。
门才被从里面打开半扇。
哑默默让出一条路来。
门外站着的不只有程骁,倚在长柱上的眼镜少年饶有兴味的看着里面,抬脚跟着哑进去了。
骆春敷百无聊赖的转着茶杯,那张水红色的唇泛着润润的亮,好像刚刚做了些什么黏糊糊的事情。
令人移不开眼。
程骁心惊,却无法从那张秾丽到几乎毁灭性的美貌上移开目光,身侧的琅夏直勾勾盯着轮椅上的青年。
直到对方轻咳一声:“坐。”
二人方才如梦方醒。
“不知客人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骆春敷浅浅笑着,晃眼的紧。
琅夏那只笨拙眼镜下面的目光炯炯盯着他,“小少爷知道昨晚贵府的管家找到我们了吗?”
他眼睫颤了颤,敛目垂眸。
琅夏又继续道:“我等从入府以来还未见过大少爷呢,到底是经年的同学了……”少年笑笑,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小少爷可否告知我们大少爷的寓所呢?”
他单刀直入。
骆春敷张了张嘴。
【?】
【嗯嗯??】宿主我在。
【为什么开不了口?】
【限制】卡牌轻飘飘道:【只要不提和副本走向有关的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
骆春敷眉头一皱,看向他们:“抱歉,大少……我哥现在暂时不太方便。”
程骁泯了口茶:“昨晚在小少爷的旧寓里,我们见到一个浑身烧伤的女人,二少爷知道那人什么来历吗?”
“掩月楼?”
“掩月楼。”程骁点头:“而且,昨晚我们死了一个同伴。”
此话一出,就连一向冷着一张棺材脸的哑都正色起来。
“贵府管家告知我们新妇已死,”程骁隐晦略过,又说:“昨夜管家差人送来了喜服凤冠,但我们想着,还是要见一见大少爷的。”
【他们找我?】
卡牌叹了口气:【这里头有人的卡牌是指路人,看来是顺藤摸瓜找到你了。】
“彼数子者何辜,独先朝露。”骆春敷音色清凌:“送客。”
“等等。”
琅夏狡黠一笑,狐狸一样窜到骆春敷跟前。
“哥哥这双手,我真的很喜欢。”
谁都没留意,琅夏捧起那双细瘦伶仃的指节,轻轻吻了下去。
嘭——
没等骆春敷愣神的功夫,琅夏被哑扔了出去。
鸦青的发被轻松拆解下,又用脂膏一层层梳顺,哑似乎格外钟爱他在这个副本里的一头长发,这样高大的男人,梳起发来却很是灵巧。
从刚刚开始,哑脸上的神情就没有丝毫和缓过,那双冰凉的手一遍又一遍拿着绸帕擦拭骆春敷被琅夏碰过的手指。
哑那张水墨画一样柔和的脸绷起来也是很能唬人,深邃的眼窝里的一对眸子深漆又冷酷,他看着被自己擦拭的红了大片的指节,罕然有几分无措。
不过片刻,他又冷硬起来。
只是跪蹲在青年面前,在那只手上落下一吻。
“我的。”
午时的日头正盛,阳光透过树影照在地上,斑驳一片。
琅夏嘴角叼一片叶子,百无聊赖的蹲在树下。
“麻烦啊!”琅夏轻叹。
程骁不明所以,又听琅夏道:“那个长得女孩儿一样的小少爷是个活人,要娶亲的大少爷却死了。”
“死……死了?”程骁惊道。
树上的鸟雀层叠叫着,烦人的紧。
“死了。”琅夏重复:“彼数子者何辜,独先朝露。”
他又重复一遍骆春敷讲给他的话。
程骁愣了半晌,忽然拍手:“他想告诉我们人命如朝露!”
程骁不免有些心惊,这场荒唐到戏剧般的婚事主角既然都死了,那昨晚送婚服的管家到底想要干什么!
琅夏含糊几句,程骁还没来得及听,一道饱含惊恐的尖锐女声划破了天际。
程骁飞奔进去,正对面上了小娴。
小娴一副后怕的表情,靠在姐姐怀里浑身颤抖。
“程……程哥!”小娴吞咽口水,哆哆嗦嗦开口:“这骆府里边儿的,都不是活人!”
琅夏漫不经心的坐在摇椅上:“你又不是第一次进本了,这傻逼副本里要都是活人才不正常。”
“不!”小娴忽然激动起来。
就在程骁和琅夏走了没多久,小丫鬟们便进来收拾院子,她亲眼见到有个小丫鬟扫落叶头碰到树干,就那么轻易的掉了下来。
那颗头骨碌碌的滚到小娴脚边。
那张算不上好看的头正对着小娴,表情咒怨的死死盯着她,半晌,那张脸上挤出一抹似哭似笑的表情来。
她吓得大气不敢出,一步步往后退回了屋子里。
但是没过半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亲眼看着那个掉了头的小丫鬟又在树下扫落叶。”小娴苦笑,“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脸,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小雅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挤出来的笑有些敷衍,安慰道:“你压力太大了。”
小娴知道姐姐误解自己了,她只字不发,推门就走了出去。
没有多长时间,一个小丫鬟被她拉的踉踉跄跄险些绊倒。
小娴也不废话,很有冷酷侠女风范,她一把将茶杯摔在那小丫鬟头上,手起杯落,毫不含糊。
傅明看的目瞪口呆,就连小雅都被她惊的登时站了起来,指着她你你你个不停。
小丫鬟昏厥了,她一把扯开对方衣领。
大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密密麻麻的针脚马马虎虎,缝合的人像对待破抹布一样简单几针,横切的创面还在咕咚咕咚冒着血,一层层的尸斑在小丫鬟身上层层叠叠。
从尸体的症状上看是应该死了有些日子了。
小娴有些萎靡不振:“不只是这一个,府里上下所有我见过的下人,毫无例外。”
大家听的心惊胆寒,只有琅夏,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他说,我早就知道。
大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就连程骁也有几分惊讶。
琅夏慢吞吞道:“之前摸了摸那小少爷的脉,整个府里,可能只有他和咱们几个是活的。”
程骁这才回想起来琅夏勇气可嘉的行为,给他一个钦佩的眼神。
“不过……”琅夏看了眼门外的天。
黑压压的一大片铺天盖地,整个骆府被阴霾笼罩,树影在窗纸上像被折断,依旧苦苦支撑。
要下雨了。
如今正是春夏交接,呼啸的风却先刮来了刺骨的寒,大家相继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公烛在桌上跳跃,程骁开口。
“今日必须抉出那身嫁衣的主人了。”
“阿嚏!”
哑紧了紧门窗,望见他通红的鼻尖,默不作声的将他抱到床上。
蓬松的被子将他整个人陷了进去,衬得那张千娇百媚的脸更小更娇了。
他咕哝着天有些冷,又作妖叫男人开窗。
他说他想看雨,哑却心道他想吃板子。
骆春敷乜了眼哑,瞻顾着屋子四周。
自从行动不便,最大的乐趣除了逗逗哑之外也就是观察这里了。
这一瞥不要紧,却是直接让骆春敷愣住了。
入眼满目的红。
艳红的橱壁,艳红的纱帐,再是艳红的嫁衣和染了玫瑰红的唇。
女人呆愣楞的坐在大红绣鸳鸯的床上,一双黑色无白的眼睛里泣出鲜艳的红来。
她看他那一眼,欲语还休。
骆春敷再回神,发现自己穿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床头,沉甸甸的凤冠压的脖子生疼。
入目看不清什么东西,盖头挡住了九成视线,他只能往下看到自己绣着芙蓉花的鞋子,斗大的珍珠镶在鞋头,莹莹光辉温润细腻。
骆春敷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紧张,鼓声忽然响起,又在一声关门声中销声匿迹。
有什么人进来了。
脚步声渐近,一柄长杆玉如意挑起盖头。
他抬头。
被冰的一个激灵。
哑将手放在他的脸上,抹去连串的水痕。
他声音有些哑,问:“哭什么。”
骆春敷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摇摇头,外面噼里啪啦开始下起雨来,风却陡然停住了,他再往纱帐外面看,哪里还有什么新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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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半日新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