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伏黑惠对我爱而不得

　　音乐厅的设计倾向于渲染氛围感，灯具大多镶嵌在墙体之中，现在基本都已经脱落，裸露在外的电线闪烁着噼里啪啦的电火花。
　　日和沿着印象中的路线缓慢前行，同时感慨音乐厅不愧出自建筑大师之手，经历暴力摧残后竟然没有一丝要倾倒的迹象。

　　此刻她要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咒灵、寻找意外被困的学生，竟然还能分神想着：出去后应该了解一下是哪位大师的作品，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兴趣帮忙加固高专的房子。

　　然后她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两下……很有规律，夹杂着木片被压垮的断裂声。
　　咚、咚，牵引着心跳都不规律起来。

　　出于对自己战斗力的充分不自信，日和默默矮下身，希望它能反应迟钝一点。

　　脚步声还在继续，但距离似乎并没有变化。

　　虽然原因不明，但咒灵没有主动发起攻击总归是好事。

　　日和沿着墙壁继续向前，向前……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太久，导致出现了幻觉。直到抬头向远处望了望，才发现并非如此。光源是悬挂在舞台正上方的水晶灯，可能是线路不稳，仅存的小灯一闪一闪，像几颗零落的星子。

　　太好了，世界短暂且不稳定地恢复了光明。

　　以及……
　　太不好了，她看到一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庞大的咒灵。

　　它就身处在舞台中央，外形像一只圆润的恐龙，长长的尾巴垂在地面，上面细小的鳞片反射着水晶灯的光辉。
　　而现在，它正在跟随着自己的尾巴尖尖，原地绕圈。

　　至于灯为什么能够亮起来……
　　咒灵的脚下有两段错开的电线，每当它脚踩上去，就会浑身小幅度地抖抖抖，头顶的灯也会随之亮起。

　　日和：…
　　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以及咒灵竟然是电的良导体……

　　就在她紧紧盯住咒灵的一举一动，尽力隐藏自己以免吸引注意时，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呼喊：
　　“喂~那边的同学，请问可以过来帮我一下吗？”

　　日和刚刚抬起的脚还没来得及放下，整个人僵立住。

　　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半倚在舞台角落，因为她迟迟没有反应，甚至一手举高、另一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嗨~在这里！”

　　日和：…
　　日和：！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是因为看不到咒灵吗？果然只有对危险一无所知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吧！

　　原本一直在舞台中央玩追尾巴游戏的咒灵突兀停下动作，眨巴眨巴眼睛，缓慢看向坐在自己脚边的人类：
　　身体小小，嗓门大大。

　　日和一下子惊恐到开始出现耳鸣，已经预感到下一秒他就会被咒灵毫不留情地碾成一摊——
　　一摊……

　　咒灵似乎对自己身边的人并没有多大兴趣，视线在他身上停留数秒后，便丝滑地移开了。
　　移到了自己身上。

　　日和微张了张嘴，感觉耳鸣的症状有所减轻，同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减轻实在很没有道理。
　　这下会被碾成肉泥的，应该是自己了吧。

　　那么，至少要成为一团英勇的肉泥！

　　这样想着，日和向前下了一级台阶。

　　咒灵只是看着她，并没有动作。

　　咦？
　　日和开始感到困惑，试探着向男生所在的位置再靠近一步。

　　咒灵依然没有迈动脚步，只是缓缓缓缓地抬起短短的前爪，抠了抠脑袋。

　　日和：…
　　这只咒灵出现在这里，真的是敌人派来而不是迷路误闯吗。

　　无论如何，果然还是应该先将意外卷入的无辜同学带离现场。日和快走几步，终于来到他的身边，这时才发现他的身上满是血迹，甚至滴滴答答流淌进地板的纹路里。

　　尽管早在听到惨叫、看见鲜红手印的那一刻就明白，困在里面的人或许凶多吉少，但真正直面这种场景时日和还是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严重，她来得太晚了吗？如果她没有那么害怕，能再快一些的话——

　　相较于日和的慌张，男生显得格外镇定。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春绯。”他稍稍弯腰致意，友善道，“请问您的名字是？”

　　日和欲哭无泪：性命攸关的时刻为什么突然自我介绍呀！方便幸运存活的那个人出去后帮忙立墓碑吗！

　　“我我我觉得这个好像不太重要，倒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呼吸困难吗？可以听清我讲话吗？会头晕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之下，男生明显愣了愣：“……我只是脚扭到而已。”

　　日和：啊？
　　这个令人震惊的出血量吗？

　　难道是失血量过大，已经出现麻木和晕眩的症状了吗！

　　男生伸出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于是日和小心翼翼握住，却完全不敢用力：“这样可以吗，会牵动伤口吗？”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受伤。”
　　在日和欲言又止的复杂目光注视下，慢半拍看向自己身上，才恍然道：“噢！你说这个，这只是颜料而已。”

　　为了表示自己很健康，男生原地单腿蹦了蹦，发现她依然不是很相信，于是开始张开双臂上下左右来回摆动。

　　他的动作本身毫无说服力，甚至很像伤势过重时的肾上腺素激增。但日和终于还是慢慢放下心来，因为距离这样近，她却完全没有闻到血腥味，倒像是另一种很熟悉的味道。

　　颜料？
　　日和皱着眉努力回忆，终于想起，确实有点像制作风铃时使用的颜料。

　　男生在她的搀扶下向着出口缓慢移动，同时解释道：
　　“虽然这个丑丑的家伙看起来有点可怕，但是并没有伤害我。只是突然把一桶红色的颜料浇在我头上，然后用尾巴卷着我飞奔到门口又飞奔回来……”

　　男生无奈：“完全不明白它在做什么。”

　　日和：…
　　一方面对这种用无辜路人引她进来的恶劣行径表示愤慨，另一方面，对它在执行可恶计划的过程中为了降低伤亡所作出的努力表示高度赞扬。

　　日和：…
　　好魔幻啊这个魔幻的世界！

　　身后，脚步声又起。
　　与之前不同，这次，咒灵好像正在向他们靠近。

　　日和没有回头，开始感到毛骨悚然。

　　男生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我觉得它可能只是不喜欢被说丑。”

　　日和扯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容，引导他扶着墙壁站好：“又或者它真的很想要一个朋友。”

　　提前安排好监控、在音乐厅布置好咒灵，甚至为了确保她上钩，大费周折地找来诱饵……
　　那么应该是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的吧。

　　日和决心留下来再和这只丑丑的咒灵周旋一会，至少坚持到他顺利离开这里。
　　没有其他人需要担心，她或许就能顺势打听一番，一直以来躲在暗处的敌人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出去之后，去找辉夜，也就是学生会的副会长，你认识她的，对吧？她会照顾你。”
　　日和压低音量交代道：“我留在这里善后。”

　　正要将出口的位置指给他，还没开口，日和先顺着自己的指尖看到一个人。

　　一个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短暂的卡壳让男生感到困惑，他小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日和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为了掩饰尴尬笑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竟然幻视强大的初恋从天而降来拯救我们了。”

　　男生被“初恋”这种画风奇特的词语猝不及防砸个正着，足足沉默好几秒，而后才说：
　　“你是说站在‘安全出口’灯牌下的那个人吗？”

　　日和猛地抬头看他：“你也看到了？！”

　　男生愣了愣，然后又转向那边确认，才一头雾水点头道：“当然。他在那里有一会了，我以为是你的同伴。”

　　所以不是幻觉？
　　日和看着那个不甚清晰的影子说不出话：难道早上……难道最近一直感觉惠就在这里，都不是幻觉？

　　正要开口喊他，忽然看到，惠动了。
　　并不是朝着他们而来。

　　仔细观察的话，他的脚步好像还有些虚浮……

　　日和顺着他向前走的方向，回头看向舞台，看见那只庞大的咒灵，以及它身上、脚下、舞台上遍地的红色颜料。
　　看上去就好像——

　　好巧不巧，一直保持呆滞的咒灵偏在这时打了一个饱嗝。

　　日和：…
　　日和随之呆滞。

　　惠突然毫无预兆地暴起冲上前！日和赶忙挥手：“惠！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在这里啊！惠！”

　　从结果来看，伏黑惠应该什么也没听到。
　　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来，快得像离弦的箭，紧接着一个漆黑的圆球凭空浮现，将他和咒灵都包裹了进去。

　　日和焦躁：“莫非这就是领域吗。但是，现在？啊？不是……我……这……啊？！”

　　咒灵在被纳入领域前似乎进行了一些紧急挣扎，朵朵火焰从空中滚落，顺着木质地板开始燃烧。滴落在地的颜料加速了火焰的爆燃，很快舞台陷入一片火海。

　　“灭火器，灭火器……”
　　她应该明白在哪里的，可是越是心急越是毫无头绪，最后还是男生找来一根木棍借力，一蹦一跳带着她才找到。

　　是可以控制的，这里的可燃物没有那么多……日和这样默念着，却越来越心急。
　　可恶惠怎么还不出来呀！

　　日和与男生分头将泡沫浇在火焰上，坚持许久，终于有了将要熄灭的趋势。但是直到专业的消防和医护人员赶来，用厚厚的大毛巾将两个人裹出去，惠也没有出来。

　　…

　　被成功解救的日和坐在救护车上，麻木地听着身边的人来回跑动。

　　惠好像不见了。
　　又不见了。

　　最后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没有帮到被困住的人，没能打败咒灵，甚至没能告诉惠……她就在这里啊。

　　日和吸吸鼻子。
　　她就在这里啊，他要去哪里呢。

　　有医护人员来为她测量血压，日和沉默着将衣袖挽起，目光不经意略过远处，忽然和惠的视线对上。

　　日和一愣。
　　眨眨眼，再看过去。

　　而后跳下车不管不顾向那边跑去。

　　刚刚离开急救车两步，就有人不由分说赶来将她拦住，言辞委婉动作直白地劝她乖乖留在车上。

　　“不好意思，请让我过去好吗？”
　　要礼貌，要心怀感激地对待救助自己的人——这样教育自己的同时却丝毫没有停下向前的脚步，甚至不由自主拔高音量：“我没有受伤，我很好！”

　　他就在那里，不是错觉，不是妄想。
　　此时此刻她完全不想深思惠为什么会来，只是本能想要靠近他。

　　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同他讲些什么呢？
　　不清楚。

　　总是可以想出各种方式逗他开心的大脑此时完全没有在工作，是彻彻底底的宕机状态。

　　她不愿意等，也不能等。惠是会一言不发就走掉的，是会消失很久很久都不回消息的，所以如果不能在这里抓住他的手，那么下一次……
　　如果没有下一次，该怎么办？

　　多年前分别的恐惧此刻牢牢占据她的心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

　　然后那个人，那个她等了很久也追了很久、总是说着“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我”的人，竟然正在一步步像她走来。

　　日和艰难地呼吸着，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惠就这样，慢慢慢慢地，来到了她的面前。

　　火焰还没有彻底扑灭，周围环境嘈杂。日和本能想要同他近一些，正要去牵他的手，忽然一空——

　　愣了愣，有些无措地想：
　　他刚刚，是躲开了吗？

　　日和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上面是大片已经干涸的暗红。
　　呆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上也沾到了大片红色颜料。鞋子沾满尘土，发尾被火燎到蜷曲，甚至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滴水。

　　日和的头越来越低，整个人躲在宽大的厚毛巾里：
　　“不要看。”
　　“……我好丑。”

　　话音未落，忽然眼前一暗，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牢固得过分的拥抱里。
　　耳畔是他炽热的呼吸。

　　莫非这是什么，对待一般民众的特殊慰问方式吗？

　　惠整个人，竟然在微微颤抖。

　　日和越过他的肩膀，呆呆望着远方的月亮。

　　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谁呢。

　　啊，难道说他到这里来，只是任务的一部分吗？

　　难怪今天的惠异常的……
　　温柔。

　　再三告诫自己，惠此时的动作只是出于对被困人员的责任感，绝对不可能掺杂什么个人因素，日和却还是放纵自己偷偷沉溺在这个短暂的拥抱里。

　　想要成为他的责任。

　　但也……
　　不仅仅只想成为他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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