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

　　时值冬末，不知什么原因，原本早跟我毫无联系的陈医生突然给我打来电话。
　　“我妈又去烦你啦？”我问。
　　“这倒没有，阿姨她一向身体好，我在医院不大能见到她！”
　　“那陈医生突然打电话给我，是？”
　　“没别的事，医院需要对从前的病人做回访，突然想起你来，就单独给你打了个电话。”陈医生半是慵懒半是认真的说道。
　　“我现在的状况，哪怕当头给我一棒，抑郁症也不可能复发了。你放心，在我这儿我能用到你的地方，也就只有我妈了，她要是哪天再往医院跑，你们见了，帮我看着些，我离家远，她年纪大了，确实有些不放心。”
　　我笑着跟他说了自己的情况，准备挂机。
　　“那个，上次去你家的时候态度没处理好，主要是你第一次来医院的时候人性太招摇了，我才没控制住我自己，给你说声对不起。”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反弄得不知如何应答是好，主要是，我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相亲仪式讨厌得紧，加上那晚我妈因我忍受了莫须有的屈辱，使我觉得，陈医生从没有这么面目可憎过。
　　“事情早就过了，你不说起来，我压根不记得还有这事。陈医生不会连这种小事也耿耿于怀吧。”
　　“呃……齐小姐既然忘了，我也没有必要一直往心里去。下次你回来，要有幸见到你，我一定当面陪不是，顺便也让你知道，陈医生在除去工作外最真实的样子，我俩能不能成为朋友，全凭齐小姐说了算。”
　　我被他后面的说辞除去了从前对他的刻板印象，连忙顺声回答说好、好。
　　等挂了电话，我又担忧这事不简单，怕我妈又从中作梗，给她去了电话。听我妈的声音，不像太无聊。
　　“妈，你最近去医院啦？又去找我爸的老同学啦？”我开门见山的审问她。
　　“小陈有给你打电话啦？”她毫不避讳的接上话。
　　“那个，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离家远，也不一定回来，何况才刚入编，我也舍不下这里的孩子，你贸然前去打扰，揽一堆这样的破事，过年还让不让我回家？”
　　我开始埋怨她。
　　“这事你不管，我跟周围人打听过了，大家都说小陈好。何况你从前那病，也就他愿意接手了，你这么多破事，换其他人，光听听就怕了，大伙说他春节时愿意登门造访就不错了，你不要太挑剔，我猜做心理医生的，他比我们懂你。”
　　她说得头头是道，言语里充满欢悦，完全不像说了玩玩的样子。
　　“我若是不再回来了呢？”我问她。
　　“我都还在这里，你能跑到天上去？你吧，就跟你爸似的，嘴上死犟着，心里软得紧，我不盯着你点，帮你牵个好点的，到哪里都得被人家虐。你瞧瞧你跟胡杉那事，整个家一半的元气都被折腾耗尽了，这哪里是居家过日子？妈就一老古董，是不懂你们年轻人要死要活的浪漫了，但你们眼里露出来的温热劲妈还是懂的……”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停不下话来，我兀自沉默了两秒，一个不着，随口回了一句：“走着看呗！”
　　又是胡杉，我在心里终于轻轻笑了出来。他在我生命中留下的虚幻的影子，一点点被孩子们占去。我想我再次见到他，将不会再大发雷霆，也不愿再与他重提过往旧伤，只会轻描淡写的跟他打一声招呼。尤其是，当他收到我的欠条后连半个字都没回，甚至一整年都不敢再在我的生命中露面。
　　因为学校改建了校舍，整个学校因孩子们的填充而变得更生动。校长在学校第四次领了小镇教学优评时适时申请扩建，终于将整个小镇不过几百平米的校舍格局扩大。为了给这么有意义的一天再添加点鲜活的生命力，何老师把县里全部的领导都邀请下来了，只为了给孩子们做一次表彰大会，好多点人生寄望。当然，在人群中还有老师们的身影。
　　我一开始接到通知，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张老师把一张盖了学校印章的文件慎重其事的交到我的手上，一边让我仔细看上面的内容，一边将喜讯转告给我。
　　“小七老师，你的班级成绩年年都是第一，优秀教师的名单里要是没有你，连我都不服！”她笑得脸上漾出两个酒窝。
　　“我猜，这次你又把整个活动的设计包揽下来了吧！”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文件，心里多少有几分欣悦。
　　“除了这，我也没别的本事了。你不是说了，我那两个班，成绩倒是不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我仔细想了想，一定是他们的风格太像我了，只会在小处进取。不管别的，但求他们日后都能成为小有作为的人。我也想自个教的学生像齐老师的一样，恨不得帮我提水送药，处处想为我卖命，但实在没法，我性子急，怎样努力都做不到。”
　　我听她如此捣饰自己，心中突然就开阔了。“你也越来越上道了，期待你早点离开远铭小学，到你更想到的地方去。”
　　她只侧了侧脸，没有多作回答。
　　“小七老师，你将自己的全部心血都押注在孩子们身上，有考虑过自己的晚年幸福么？我刚出校长办公室，他还在跟谁通电话，对方好像在说，你是我们学校唯一单身的大龄女性了。校长开的免提，我一听就觉得她对你带有某种轻蔑和歧视！”
　　我只朝她笑了笑，知道这次表彰大会，刘哩一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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