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

　　在节假日里找人顶班，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林茉连着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找到能来顶替她几个小时的空闲人手。

　　她联系的都是军训值班群里周末没有排班的同学。
　　可妹子们一个趁着天不热去了外面逛街，另一个竟然也约了同学一起要去听行政楼的这场讲座。

　　林茉一脸囧。
　　更觉得自己这一趟是非去不可。

　　也要去听讲的妹子还告诉她：“要去得快点。听说报告厅现在都快挤满了，去晚了怕是连门都挤不进去。”
　　“……”

　　虽然这次讲座不只对本校学生开放，可也没想到会有如此的热闹盛况。
　　林茉默默挂了电话，开始怀疑研一师姐帮忙占的座位，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享用。

　　没办法，只好继续换人求助。
　　直到打通第三个电话，才终于找到有空能来帮忙的好心同学。
　　她感激地许了一顿五食堂的清真大盘鸡。

　　于是，二十分迅速地收起笔记本电脑，脱下白大褂放好，和背带裤师妹又交代了几句，然后背起背包，出了操场，一路朝行政楼匆匆奔去。

　　更加阴沉的天色，有些闷，像是真的要下雨了。
　　学校的主干道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林茉起初只是匆匆快走，随后便渐渐加快了脚步，最后还是捂着书包跑了起来。

　　她一边跑，一边绕过人行道上不紧不慢的三两同学。

　　白色的帆布鞋踩在整齐铺排的地砖上。
　　用那只粉蓝发圈重新扎起的头发，在脑后不停地左右摇摆。

　　耳边有风吹过。
　　加深变急的呼吸，一下一下，和心跳声一起，震动着鼓膜。

　　知道他在所以赶着去见他的心情。
　　因为有他所以出尔反尔的决定。
　　似曾相识的微妙感受，忽然，就叫她想起了初三那年的陈年旧事。

　　那一年的开学，表哥和周弋正式升入高三，她也成了初中部毕业班的一员。

　　两个男生住的军属大院，离学校不过五六站路。
　　所以两个人都没选择住校，而是每天一起骑车上下学。

　　小姨却操心林茉头一回住校，食堂的饭不合胃口营养欠佳，所以总惦记着弄点水果小食什么的，让走读回家的表哥顺道捎来给她。

　　那些三天两头送来的吃食，不是蓝莓葡萄甜樱桃，就是坚果牛奶小点心。

　　只要有东西送来，表哥大人就会在课间给她打电话，让她赶在上课前到校门口把东西领回去。

　　她随身带着的是部没啥功能的老年机。
　　因为知道号码的人不多，学校又对这种几乎是摆设的玩意儿管得宽松，所以她总是随身带着，调成震动放在书包里。

　　林茉的同桌和她一个寝室。
　　总会帮她提防老班的不时造访，或是提醒她因为去WC而错过的临时来电。
　　这样的同心同德，自然也有一份共享加餐小零食的快乐。

　　可这坐等天上掉零嘴的好事，中间还是经历了一点小小波折。

　　就在开学没多久，一向醉心于航空模型的学霸表哥，就要开始准备代表学校参加的全国高中生航模大赛了。
　　因为拿了奖就有额外的高考分数可加，所以学校对此类比赛历来鼓励重视。

　　十一月的比赛，到了十月份，就是最后的备战冲刺阶段。
　　表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试飞备战，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秒钟恨不得掰两半用。

　　最后冲刺的一个多星期，更是连上课时间都不要了，全副身心备战比赛。
　　别说给林茉送吃的，就连他自己的午餐晚饭都忙得没空回家吃。

　　他跟林茉说：“我这段时间得忙着试飞训练，没空在校门口等你了。要不我早上把东西拿来，再找人帮你送过来？”

　　林茉连忙懂事摇头：“不用不用，不用麻烦别人了。我在食堂吃得还可以，少吃两顿水果也饿不着。”

　　她哥站在他们初中部校门外的人行道上，看着自家妹子口是心非地紧紧抱着怀里刚到手的新鲜哈密瓜切块，无奈又嫌弃地撇了撇嘴。
　　然后虚握起手伸出拇指，毫不见外地朝身后随意一指。

　　那里，十步之内的人行道边。
　　一身黑色T恤加篮球裤的短发男生，正一脚踏着单车踏板，一脚踩着人行道台阶，安静地倾身趴在自己的山地车把手上。

　　斜挎着的黑色单肩包被推在身后。
　　一双露在篮球裤外的小腿，肌肉紧实又流畅。

　　他感觉到这边的动静，也抬起眼，询问着朝这边望来。
　　正好对上小丫头一双不明所以的呆愣目光。

　　“不麻烦别人，我让老周给你送。”表哥说。
　　语气和他的动作一样毫不见外。

　　“……”
　　林茉瞬间就犹豫了。
　　已经翻到唇边的坚决推辞，一抿嘴统统咽回了肚子里。

　　她一时有点分不清，到底是每天照例会收到的零食更诱人，还是每天照例会给她送零食的人更……诱人。

　　她默默收回目光，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故作镇定地沉吟了好一会儿。
　　最后终于一本正经地点头：“那……好吧，就麻烦周弋哥了。”

　　她哥被她难得的不爽利弄得好笑又不耐。

　　“行了行了，哪那么多客气。”他赶小狗似地朝林茉摆手，一点没有替自家哥们儿收下这句客气的意思，“赶紧回去上课吧。”

　　他说着，自己先就掉头转了脚跟。
　　已经又满脑子都是他那些飞机模型的样子了。

　　林茉抱着怀里装着保鲜盒的塑料袋，越过她哥的肩膀，又去望不远处还坐在自行车上的高个儿男生。

　　他朝她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
　　她撑着没立马躲开，也冲他心虚地笑了一下。

　　平时见他的时候，她很少这么底气不足的。
　　可只要那点小心思不知何时蠢动一下，她就会立马变成这样。

　　此地无银。
　　做贼心虚。

　　幸亏早操过后未褪的热汗，帮她掩住了点发热的脸色。
　　可她还是怕他看出她的这一点做贼心虚，于是匆匆点了个头，抱着东西即刻转身开溜。

　　身后传来她哥蹬起后轮支架跨上自家单车的一串响动。
　　然后是一声启程前的招呼：“哎，老周，愣什么呢？走了。”

　　“……嗯。”
　　男生一句声音不大的回应。
　　两辆自行车的车轮链子便前后脚响了起来。

　　正是早自习快开始前的最后一波热闹。
　　林茉混在推着自行车涌进校园的走读生们中间，听着身后的车子穿过马路，声音渐行渐远。

　　她忽然想起，刚才她哥跟她敲定送货人选的时候，似乎，好像，还没有征求过被选中人自己的主观意愿。
　　要是他嫌麻烦一口拒绝了呢……

　　林茉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差点被紧跟在后面的自行车轮子不小心碾了脚。

　　她紧走几步，躲开涌向车棚的自行车队伍，隔着校门又朝身后对面的高中部望了一眼。

　　没入自行车流的两道身影，一闪一拐，很快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转过校门的那一瞬间，走在后面的男生似是偏过头，也朝马路的这边望了一眼。

　　林茉又愣了两秒。
　　才终于伤春悲秋地叹了口气，重又回头朝教室走去。

　　算了。她想。
　　要是他不答应，她就跟她哥说，这段时间的零食就不要送了。

　　至于理由么，也好找得很，就说她要减肥不能多吃。
　　最多挨两句她哥的教训念叨，反正她就是不想应付除他之外的他哥的那些狐朋狗友了。

　　林茉如此傲娇地想着，思绪飘忽地回了教室。

　　她的猜测纠结没有持续太久。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哥就打来电话，说他跟老周说了，他答应帮她这个小馋猫带零食了。

　　林茉无视她哥对她的不实定义，压着心头那点突突乱跳的小火苗，让自己压着嗓子说“好”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镇定如常。

　　“我把你电话号码给他，到时候换他给你打电话。”
　　“嗯，好。”
　　“别的没事了，那你吃饭吧。拜拜。”
　　“嗯，拜拜。”

　　挂掉电话，她还有点飘忽出神。
　　坐她对面的同桌兼室友，隔着桌上两盘青椒肉丝盖浇饭，笑嘻嘻望她：“怎么了，你哥找到人给你送吃的了？”

　　她今天一早就听林茉说了零食快要断供的消息。
　　对此事关民生民情的大事，她表示出了一位零食分享者应有的关心。

　　“嗯。”林茉回神点头，一边收起手机，拿起盘边的塑料公筷，一边好笑着问同桌，“你怎么知道？”

　　同桌笑得挺得意：“猜的呗，看你刚才笑得一脸馋样儿。”
　　“……”
　　这形容，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林茉不甘心示弱，对着同桌的一张圆脸实话实说：“明明你也笑得很馋。”
　　确实挺馋的同桌：“……”

　　学霸表哥是个行动派。
　　说了要把任务移交，第二天一早就完成了换人上岗。

　　早上跑完早操，林茉照例回宿舍拿手机，和前一天吃空的保鲜盒。
　　刚从宿舍楼下来，调成震动的手机就在口袋里嗡嗡作响。

　　拿出来一看，是个没存过的陌生号码。
　　她还是瞬间就猜到了，这电话是谁打来的。

　　手心忽然就有些发烫。
　　刚跨出宿舍楼的一只脚顿住，又悄没声儿地收了回来。

　　校园里可能碰上四处晃悠的各科老师和教导主任。
　　她的手机毕竟是管制品，她不敢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如此招摇过市。

　　楼管阿姨正在屋里哼小曲。
　　林茉侧身避在门廊一角的阴影里，低声接起电话：“喂？”

　　“喂，是我，周弋。”
　　听筒那头，传来男生的声音。

　　果然，猜得没错。
　　林茉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嗯。”

　　“我已经到你们门口了。”他说，“你哥先回学校训练了，东西在我这儿，你出来拿吧。”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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