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段越闻声回头，望见那张熟悉的面容，他心里倏地泛起些喜悦：“早。”
　　“你感冒了？”顾时许看着他脸上的口罩问。
　　“是啊，昨晚空调开太低了，懒得关，”段越吸了下鼻子，“我半夜还有踢被子的习惯。”
　　“多大了还踢被子。”顾时许的语气更像是陈述，不像责备，让人听起来不知道他究竟是关心还是随便回你这么一句。
　　段越：“习惯了，天气一开始转凉我就比较容感冒。”
　　“哦。”顾时许说。
　　听见人说感冒难道不应该随便说几句多喝热水、你吃药了吗、平时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吗？怎么到他这儿画风这个特殊？段越暗暗想。
　　“那你吃早餐了吗？”顾时许问。
　　段越点头。
　　鼻塞难受地让他不是很想多说话，而且听见自己太过雄厚的声音他不是会特别开心。
　　段越不说话，顾时许也不是很有话说，两人一路保持着默契的沉默走到教室。

　　顾时许把书包放在椅背上挂好，他没有马上坐下，而是拿起了段越的杯子走向教室门外，段越没看见的举动，他一屁股坐下的同时头也跟着趴下，把视线收得好好的，只留了一个黑溜溜的后脑勺给人。
　　顾时许把杯子放在自己桌上再戳醒他，以免被他起来的动作碰倒。
　　段越对他的触碰很顺从，没有疑问和怨言地抬起感觉一夜之间重了八百斤的头，半睁着双眼：“嗯？”
　　“喝点热水会好点。”顾时许把水杯推近他，“你早上吃过药了没？”
　　段越把身子坐直拿起水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感觉那股温热直通心脏，迅速大打跑了一大半鼻塞的难受感。
　　他竟有些贪婪地一口气把那杯热水喝完才回答顾时许的问题：“没有，早上我妈出门早，家里的感冒药我不知道放在哪，懒得找。”
　　顾时许听完叹了口气，这人左一句“懒得关”，右一句“懒得找”，让他差点想懒得管。
　　“还喝吗？”顾时许难得看他不抱怨自己给他装的是热水，以为他只是口渴了才这么爽快地喝完了，“还要的话再给你装一杯。”
　　段越摇摇头：“一下子喝太多不好，我懒得跑卫生间。”
　　顾时许：“...”
　　现在这个点估计校医室还没上班，只能等早读下课去给他买些药，顺便买些退烧药和感冒冲剂，万一他发烧了呢。
　　看他那个脸上八百年都不会表现出的黯淡无光的虚弱样说不准。

　　周子扬一来看见段越趴桌子睡觉的样子，有些惊呆状：“他昨晚通宵打排位了还是上王者了？”
　　他问顾时许。
　　“生病了，”顾时许说，“感冒。”
　　周子扬点头了然。
　　“吃药了没？”
　　“还没有，下课我去校医室给他买。”顾时许说。
　　“顺便给他多买点儿冲剂，吃完药片还不能马上好就继续喝点儿冲剂。”
　　“嗯。”
　　“那等会儿他上课还是难受我就告诉老师一声，免得他误会。”周子扬说。
　　早读下课前几分钟，顾时许想探一下段越额头的温度，但他依然把自己的脸埋得死死的，顾时许不想打扰他，直接去了校医室。
　　校医室的人还挺多，没想到这么早还需要排队。
　　王叔一边给学生拿药一边说几句：“你们这些孩子哪，每年一快要入冬就一堆人发烧感冒，平时啊，好好注意注意啊，还有天凉了就不要吃雪糕了。”
　　医者父母心，旁边的同学都叫上他“王大妈”了。
　　下课十分钟，他这队就排了四分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前面买完药后从他旁边经过的人里，有个稍微比他高点的男生刻意看了他一样，带着有些虽普通但令人不怎么舒服的笑意。
　　果然，等顾时许买完出来的时候，就在门口的桂花树旁，那人叫住了顾时许。
　　“同学，”他的声音像是刻意修饰的温和，“你买的是感冒药吗？”
　　“怎么了？”顾时许语气很淡。
　　“没怎么，关心一下。”他说，“我叫李一棋，四班的，你应该不认识我。”
　　顾时许：“然后呢。”
　　“终于有机会能跟你单独说话，我很开心。”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就像终于有机会独自欣赏最喜欢的东西一样欢愉。
　　“好的，有事先走了。”顾时许语气非常无所谓，就像耳边吹过的一阵微风，丝毫不放在心上。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半路飞出来的陌生人，他已经保持了最大的礼貌。

　　顾时许回到座位的时候桌面上就已经放着一杯温度刚好的热水了，他自己出去了？不是懒得动么。
　　这时宋思宇转回头：“你买药回来啦？我给他装好水了。”
　　果然不是他自己动的手。
　　“他醒来过吗？”顾时许问。
　　宋思宇摇摇头：“还没有，估计睡得沉，要不你叫叫他。”
　　顾时许屈起两根手指，轻轻敲了两下他的肩胛骨处，没反应。
　　他又俯身靠近他耳朵，轻声叫他：“段越，起来吃药了。”
　　还是没反应。
　　“段越？”顾时许干脆推了推他。
　　“段越。”
　　再连叫了三四声以后，这个人终于动了两动手指，顾时许顿时舒了口气，要是这是病房，他早就按铃叫护士了。
　　“起来吃药了。”他说。
　　段越搓了两下脸，伸了个大懒腰，额头被压出一篇红，还有几杠头发丝的条印子，脸上却是带着些笑意。
　　顾时许不明所以：“怎么？做美梦了？笑这么开心？”
　　段越被他这么一问，笑得更开了些，说：“顾同学你刚刚这么叫人的时候很温柔，我舍不得醒，想听你多叫几次。”
　　他这话时凑近顾时许才说的，其他人没有听见。
　　顾时许：“......”
　　“你发烧了？”他皱眉问。
　　段越抓起顾时许给他开好的胶囊放到手心里，说：“没有吧，你给我摸摸。”
　　于是他把头凑近了点儿给顾时许，后者伸出手掌认真摸了摸：“没有发烧，那你刚才胡言乱语是怎么回事？”
　　可能感冒也会影响脑子。
　　“我夸你还要被你损，”段越把药片全部倒进嘴里，再灌一口水进去，咕噜一下异常顺畅得把药送下去，“是不是我损你的时候你才会夸我？”
　　“想知道的话可以试试。”顾时许嘴角一扬。
　　段越看到他这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下场，他选择闭嘴。
　　趁着下课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发现顾时许把窗关小了。
　　“你怎么把窗关那么小？”他问，“通风透气比较好。”
　　“你不冷么？”
　　“还行。”
　　既然他这么说，顾时许就把窗开大到一半，窗外的冷气呼呼趁机灌进来。
　　“你要是冷的话就告诉我。”顾时许说。
　　“好，”段越拖着沙哑的鼻音说，“晚安。”
　　“晚...”顾时许突然懒得配合他，“睡你的。”
　　段越笑了下，就像顽皮孩子得逞的快乐。

　　这一觉，直到大课间才醒来。
　　看来感冒药发挥的作用还是可以的，以前他从来就不吃感冒药，因为他相信他自身强大的自愈能力。
　　但没想到顾时许对他这么照顾，于是就稍微装虚弱了一下下，虽然有些不道德，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下意识地想要装模作样一下，茫然地想多收获一些顾时许身上稀罕的温柔。
　　要换做平时，他会约几个人到操场上慢跑几圈，直到冒出一身汗。

　　“感觉怎么样了？”顾时许问他，“好点了没？”
　　“好多了，”段越的鼻音还在，但是头没有那么难受了，“谢谢顾同学的照顾。”
　　顾时许突然伸出手，手掌覆在他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后离开，说：“没那么烫了。”
　　“你不是说我没发烧吗？”段越疑惑，下意识自己也摸了摸额头，虽然不知道摸了能干嘛，但看到他摸，自己也想摸一下。
　　“我说你就信？”顾时许说。
　　段越诚恳点点头：“当然。”
　　“低烧而已，”顾时许老实说，“不要紧，不过应该买支体温计的。”
　　“没事，有你这个现成的就行了，还省钱。”
　　顾时许：“...”

　　“顾时许。”他身后传来一道不怎么熟悉的音色。
　　来人是个女生，她正从顾时许的身后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个浅绿色的、稍大的信封。
　　“李一棋让我转交给你的，祝你早日康复。”林涵说。
　　不过她还不等顾时许接受还是拒绝，说完直接把信封放在他桌面转身准备走人，却被前面的周子扬伸手拦住。
　　“你怎么还追着那个死变态跑？”他有些怒，“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为人。”
　　林涵白了他眼，没好气说：“你管我。”
　　她推开周子扬挡在面前的手走掉。
　　周子扬忍不住踢了一下桌腿，传出沉闷的“呲”一声。
　　他高一对林涵一见钟情，还没开始表白就被拒。因为林涵不仅对他根本没那门子想法，还跟他处处反着来。除了语数英之外，他喜欢的东西几乎一定就是她讨厌的东西。这些不算什么，主要是她竟然瞎了眼跟四班那个因为花心而臭名昭著的死变态男在一起，周子扬就觉得特别不是滋味。他究竟哪点比不上。

　　但是那死变态突然要给顾时许什么？
　　他回头看着那个绿色信封问：“时许，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嗯。”
　　顾时许当着他和段越俩人的面打开，把信封倒过来倒出里面的东西。
　　只见里面掉出一张叠成张方形的纸，还有一排绿色的感冒胶囊。
　　顾时许逆着对折的方向拆开纸块，摊在桌面让他俩都看见。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写了半页字：
　　顾时许，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
　　...
　　我喜欢你，不知道你喜欢做1多一点还是喜欢当0的感觉，我都可以的，如果你答应我在一起的话。
　　你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男孩子。
　　...
　　祝你早日康复！啾咪～

　　顾时许直接从开头跳到了结尾，他此时脸上不带任何表情，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是冷漠的沉默，不止顾时许，认识顾时许的旁边两位纯情少年也是不约而同地乖巧沉默着。
　　“看完了么。”良久，顾时许分别扫了他俩两眼，“看完就扔垃圾。”
　　“草。”周子扬啐了一声。
　　“哪家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段越抓起那纸，揉作一团扔到垃圾袋里，“下次看见直接给他逮回去。”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那感冒药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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