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女儿们

　　周日，晴天，世界的休息日。

　　平曜酒店正门，接连驶过几辆擦得锃亮的轿车，引得路人驻足。

　　姜应炘下了车，姬曦立刻小跑上前：“应炘哥哥。”

　　姜应炘朝她点了下头，没说话，径直走往酒店。

　　“好歹和我妹妹打个招呼吧。”姬暻从车上下来，叫住了他。

　　姜应炘回头，淡淡道：“神女的事情，我也有责任。”

　　他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去。

　　姬曦看上去快哭出来了，小声嘟哝道：“……我又没杀了她。”

　　姬暻无奈地看着姬曦：“今天安静些吧，加入的事不要想了。”

　　“哼！”姬曦甩着手臂，大步往里走去。见姬暻左右张望，她问道：“怎么了，你在和谁打电话？”

　　姬暻放下没有回应的手机，说：“没什么，走吧。”

　　会议的地点是酒店一楼的宴会厅，平常作为婚宴等开放，现在的大厅则通往平家专有的一片土地。

　　几人推门而入，平家侍者即刻关上门，站在了门口，大厅封门了。

　　姬曦是第一次参加会议，见着门后景色，不禁张大了嘴巴。

　　宽阔蓝天，永无止尽，好似令人立于云中，长长的阶梯通往飞檐大殿。路两旁立着平家人，正灰颜色的着装，显示了这是最高等级的事务。

　　“这里是隐地的一部分？”姬曦问。

　　“平家不属于现地和隐地，是独立的空间。你平常有在认真上课吗？”

　　“那是当然，不然我的法术怎么会用得那么好。你真的没见过平家家主的脸，也没听到过声音？”

　　“只见过一次，好多年前的事了。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身形勉强能看出是女性。”

　　平家侍者拉开大门，走进大殿中，里面摆设又与姬曦想的不同。

　　石制的内部，现代的三分环形议事厅，穿过走道，正中放着一张圆桌。他们来得早，正中位置还是空空如也，两旁的阶梯座上却是满满当当的了。

　　姬曦走过去要坐，被姬暻拉住：“来齐了才能入座。”

　　从走进这里的瞬间开始，就有无数视线投到她身上，无形之中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哥哥和姜应炘都坦然自若地垂手站在边上，注视而来的目光大多不带善意，姬曦一眼瞪了过去，对方却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要是平日，她立刻就动手了，今日却要生生忍住这不愉快，实在叫人难受。
　　“要等多久？”她小声问道。

　　姬暻却并没看她，而是和在大厅里一样，左右张望。

　　“哥哥。”姬曦抬脚踢了姬暻一下，耳边传来他人的嗤笑声。

　　她拧着眉头，忍不住要开口，身旁姜应炘说：“来了。”

　　对面门开。

　　正面阶梯上的神族们即刻起立，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同麦穗般垂下了头。

　　留着垂地摆胡老头拄着拐杖走进门内，他罩在白袍下，眯眯眼不知看向何处。在他身旁，是同着白袍的女性，可猜有一定的年岁了，神情显得严厉。

　　还有一人，走在两人之后。

　　女人没戴兜帽，容貌与神情相较极为年轻，她任柔软长发垂下，脸上挂了副眼镜，并无多余装饰，脸庞则格外苍白，眼下有一层黑眼圈，显出柔弱与病态。

　　会议厅的空间分成了三部分：人，神，平家和不属于前两者的存在。

　　人和神的代表都到了，接连入座后，余下没来的只有平家的家主。

　　姬暻的视线在侧旁的座位上逡巡，见一个灰袍从门内走进来，摘下兜帽，露出熟悉的面容。

　　望见姬暻，来人似乎也在找他，见到姬暻后，似是犹豫了一下，朝他抬起了手。

　　终于来了。

　　姬暻露出笑容，见她坐到最后，重新戴上了兜帽，隐没在众人之中。

　　“嗵”的一声，对面的老头顿了一下手里的拐杖：“真慢！”

　　就在这时，平家的门开了。

　　姬曦满心好奇看去，见一位着曳地灰袍的人穿过门内，她往上看，果然和哥哥说的一样，兜帽不仅罩住了上半张脸，垂下的纱帘还罩住了上半身，根本没有一寸露出来的皮肤，包括眼睛。

　　根本像是一具斗篷塑像，这怎么看得出身形啊，姬曦抿唇，转向姬暻要问，见他也盯着平家家主，看得认真，几乎是在一寸寸仔细打量。

　　“总算是来了。”老头放下茶杯。

　　平家家主走到石桌前，抬起双手，就连手也遮在了长长的袖下。

　　会议厅中，所有的人都站起了身，姬暻往台阶上看去，见泠泠依旧在原地。

　　抬起的手放下，会议开始了。

　　最先开口的是老头：“现在的人，躲在机器后，连面都不露，派几个未经世事的小辈来，真是越来越不懂礼术。”

　　“两地的做法不同，这是谈判，不是争论。”姬暻笑道，语气轻松：“那么，我直接切入正题，如何？”

　　他说着看向平家家主，勉强能看出那灰衣里的人点了下头。

　　“两件事，第一件，各位也知道，最近堕落神频繁出没，现地每年都有多起案件。”

　　“堕落神会和人类合作，是因为人贪。”神家的老头道：“这和隐地无关，是现地的认为，所以我不认为隐地应出手。”

　　“提供给隐地的大量供奉正是要隐地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堕落神本来就是隐地的存在，是被隐地驱逐的神子，自然有管教的义务。”

　　“年轻人根本不知道，现地的建立才是堕落神出现的原因，你们的供奉不过是对人类罪恶的买单。”

　　“说得好！”阶梯上有人大喊。
　　然而下一瞬，他的声音忽然消失，无论怎么张嘴吼叫，都出不来一点儿声音。

　　姬暻看了没有任何动作的平家家主一眼，这里是平家的领地，也就是说，只要平家的家主想，就能将所有人碾成齑粉。

　　维持谈话的秩序也是平家家主的任务之一。

　　“既然您说我是年轻人，那么，”姬暻反问道，“夏小姐，你怎么看？”

　　“我认为，有必要成立专门针对堕落神的队伍。”脸色苍白的年轻女人开口：“欲望难以满足，况且这是几百年一次的大爆发，若是不加以管制，恐怕会生出更多事端，影响到，咳咳，隐地。”

　　“说什么蠢话。”老头笑了一声：“从前临时建立的全都被人类驱使，上一个百年甚至还插手人的事务，酿成了更大的灾难。依老朽看，这小组没必要建，就让那些杂种去处理。”

　　他称呼全是混血的穿行者为“杂种”，言下之意，在说面前的几个出自和神族联姻的人也都是杂种。

　　“炎先生，过分了。”面对老头惊诧的目光，年轻女人抿了口茶：“固然也有现地的原因，终究是隐地的神成了堕落神，驱除它们也是隐地的责任……若是姐姐在的话，也会同意我的看法，咳咳。”

　　她说着又咳了起来，姬暻不禁想吹声口哨，他果然没找错人。

　　老头满脸不屑，被小辈说更是让他怒火中烧，一顿手杖。
　　“好你个，”他颤着手，又意识到其他同伴正在看着，将余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老朽不管了，执意孤行，总有一天年轻人会毁掉这里！”

　　他说着，拄起拐杖就往外走。

　　按照会议规定，一旦有代表离席，会议就要暂停。时间也到了正午，该吃吃，该喝喝，平家也都有准备。

　　休憩时间，人回平家酒店，神家的都去另一边，姬暻脱离状态也快，正好是饿了，不在意其他，拔腿往平家的坐席上走。

　　恰在这时，平家家主也起身，就和他撞到了一起。姬暻下意识抬手扶，就隔着袍子，抓住了平家家主的手。

　　手腕纤细，绝对是女性。

　　姬暻连忙松了手：“抱歉。”

　　隔着袍子，只能看到平家家主似是点了下头，随即转身往石门走，背部挺拔，脚步平稳。

　　姬暻看着平家家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他随即望向门边的位置，他在找的她已经不见了。

　　“你在干嘛啊？”姬曦走了过来：“怎么觉得哥哥快不对劲的，我快饿坏了，去吃饭吧。”

　　有些郁闷，但想想在这种场合下，她也不好主动过来打招呼。
　　姬暻即刻看开了。

　　“真是无聊透了。”只有一桌人的宴会厅，姬曦边吃着东西边说：“下次再也不来了，看见那老头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我就想起鱼来。”
　　她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鱼肉。

　　“定下堕落神的事后，就要提下一个了。”姜应炘开口。

　　“看那老头的态度。”姬暻笑道：“不过，我们这边也有盟友。”

　　“说起来，哥哥，你刚才怎么了？”姬暻问道：“平家座位上有你认识的人？”

　　“啊，嗯。”姬暻神色不定。

　　“怎么神神秘秘的，是我和应炘哥不能知道的事？”姬曦追问道。

　　“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姬暻说道：“会议顺利的话，很快就知道了。”

　　见他脸上笑容淡去，姬曦倒没多问，姜应炘眼中也难得透露出了几分好奇。
　　直觉告诉他，和女人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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