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不烬

　　“林固，你和那警察做了吧？”

　　卫衍森语气里带着笃定，与林固一起靠着街边半腰高的铁栏杆，歪头挑起半边眼睛，要笑不笑的问她。
　　林固看着他，将手上一半的烟递给他：“抽不？”
　　卫衍森接过来，咬在嘴边无声地冷哼一声，笑得不是滋味：“那你还有什么资格起诉我？”
　　林固没动，看着卫衍森的半边侧脸，过了几秒耸肩：“也是。”

　　月亮高挂在天空，乌云飘渺。
　　城市的深夜依旧人来人往。
　　卫衍森抬头看月亮，突然道：“今晚月色真美。”
　　林固脑子里嗡嗡响，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不敢接话。

　　卫衍森笑着看她，将烟扔进垃圾桶：“走吧，送你回去。”
　　林固仍然摆手：“不用，这会儿堵，我坐地铁还能早点回去睡觉。”
　　卫衍森：“那行。”

　　林固站在地铁角落，看了会儿逐渐向后快速流动的广告牌和拿着雨衣踩着湿润鞋印进来的乘客，拿出手机给秦燃发消息。

　　【秦燃，你快看，今晚的月色真美。】
　　没人回消息。

　　一个小时后，林固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手机上躺着秦燃的一条消息。
　　【乖。】

　　林固眼睛都弯了起来。
　　【给你说月亮，你回这个干啥？】林固故意试探他。
　　【我百度了。】秦燃回。
　　【百度什么？】林固明知故问。
　　过了一会儿……
　　秦燃：【今晚月色真美。】

　　林固立刻打字：【我也爱你。】
　　秦燃发了个亲亲的表情过来。
　　林固倒在床上笑。

　　秦燃：【你什么时候回淮南？】
　　林固：【下周吧，公司刚好有个会要在淮南办。】
　　秦燃：【好，快睡。】

　　淮南云层堆积，有倾盆大雨之势。
　　秦燃将手机揣兜里，坐在副驾驶上，大口吃完面包，喝完热的瓶装咖啡，透过汽车挡风玻璃看着前面破损老旧居民楼楼栋出口。
　　嫌弃人陈声一周以前交待出的上线联络人外号大海，根据陈声描述，大海只是中间人，具体交易人如果得抓现行最好是等着大海犯事，联络交易双方。
　　这个叫大海的人，本名李春，今年46岁，因为寻衅滋事在监狱里待了三年，后面出来又因盗窃进去了两年，出来之后整了个烧烤摊，但是前两年家里老娘生了重病需要花钱，被逼开始做点顺手来钱快的生意，他进出几回，也有胆子在边线上来回试探，也能掌握尺度。
　　秦燃让人一直挂着他，抓的主要不是他，是他联络的卖家。

　　他和同事李茂两人轮值守了一夜，早上五点半，驾驶座上的李茂醒过来，整张脸都不太清醒就道：“秦队，要不你先回家睡会儿，套子应该已经过来了。”
　　秦燃点头：“行，你小心，这人绝对不能让他醒了。”
　　李茂点头。

　　两人前脚正说着不能给人挂醒的话，后脚就看见李春从楼道里走了出来，直接盯着他俩这辆灰色的小车的方向走过来。
　　秦燃眼角的一股劲抽动了一下，没动。
　　李春越走越近，确定是在向他们俩这辆车走，秦燃：“开车，走。”
　　李茂启动。

　　哪知李春看见前灯一亮，直接扔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红砖头砸向了车窗。
　　“砰——！”
　　秦燃和同事当即向前趴，瞬间抱头。
　　幸好，没碎。
　　砖头把车窗砸出一个细碎狰狞的窟窿网面，还没等秦燃反应过来，李春手上专门破窗的小铁锤已经砸了进来。

　　秦燃立刻一脚踢开车门，李春被逼向后退了几步，眼底防备又近乎血腥的看着他们。
　　“你想干什么？！”秦燃走出来，看着李春，语气十分不好。
　　“你们想干什么！操你妈！跟了我五六天了，我特么没钱！没钱！老母还在医院里等着输血换肾，来啊，你们特么弄死我啊！”李春面部表情看起来十分镇定，语气却近乎凶兽低吼。
　　秦燃一瞬间知道，这里面还有事。
　　“李春，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你先冷静一下。”李茂亮出自己的警官证。
　　李春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两眼，向后退了两步：“警察？”
　　“有事吗？”李春像是恢复了理智，转身向楼梯口走。

　　秦燃跟上去：“有点事情想请你配合了解一下。”
　　李春还在往前走：“我还要去医院，今天没空。”

　　秦燃几步上前，背对着楼梯口拦住他的去路。
　　“来找你，就是已经查到你这了，有证据，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
　　李春抬眼看了他几秒，突然冲上来将他抱住。
　　秦燃懵了半秒条件反射勾住他的手腕，反手……

　　后面门开了，一个男人冲了出来，将刀尖插入了他的后背。
　　后面的李茂赶紧跑上前，踢开了突然出现的男人，扑上去将人按住，那人手瞬间松开刀把，血顺着秦燃的下半背脊向下流淌。

　　李春双手发抖立刻松开秦燃。
　　“打120……”李春拿出手机：“我打120。”

　　“大海！”李茂身下挣扎的人低吼：“弄人！”
　　秦燃向旁边跌撞了两步，肩膀侧身靠着墙摸出手机，看着李春又捏着小锤子走向李茂，紧咬了下腮帮，声音很大，说得不急不缓：“袭警，知道什么罪吗？”
　　“这会儿自己放开帮我叫救护车，我们待会还有得聊，否则除非你这会儿弄死我俩，不然我肯定得想办法让你俩一辈子都待在里面。”
　　“李春，你老妈还在医院等着你去看她。”
　　秦燃咬牙，靠近刀口捂住自己的伤口。

　　也就这么十几秒犹豫的时间。
　　手铐声轻微一响，李茂先铐住身下的人。
　　秦燃靠着墙，偏头，嘴唇已经偏白，看了一眼袭击他的人，扯着嘴角笑：“我知道你，李春的卖家，这刀挨得挺值。”

　　要不是亡命之徒，谁敢对着警察动刀。

　　于是，林固比公司所有人都提前到了淮南。
　　离婚证也不要了，卫衍森爱折腾折腾吧。

　　刀口宽，又陷得很深，一刀下去就是不想让人活。
　　秦燃躺在医院，从晚上开始发热。
　　身体上因为经常熬夜和饮食不规律而被秦燃强大精神力镇压下去的各种病毒细胞开始落井下石，让原本就挨了一刀的秦燃更加雪上加霜。
　　体温开始向40度上飙升。

　　林固到医院的时候，是夜里，医院已经不允许探病。
　　林固立刻嘴巴一憋，红着眼眶看着在外值班的保安大哥：“我就他这么一个男人，早就想让他从一线刑警上退到后勤，就是担心这么一天，我下半辈子还得靠他，我从外地打工刚回来，家里一个刚满月的女儿还在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就想进去看他一眼，说两句话，拿他的银行卡取一点钱，确定他好不好。”
　　保安大哥面无表情的替她刷了脸：“进去吧，快点。”
　　林固含着泪：“谢谢大哥。”

　　进了门，林固耸了下鼻涕，找病床。
　　——402，2床。

　　林固走进去，看见趴在病床上睡觉的秦海，站了两秒，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叫他，也没有碰他，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伸手去掀他的被子，看后背上的刀伤，感受到的被窝的温度十分的高，几乎冒着热气。
　　林固眼神一变，伸进他的衣服里，皮肤烫得吓人。

　　“秦燃，秦燃醒醒。”林固凑到他脑袋旁边叫人：“秦燃！醒醒。”
　　探额头温度的手打了秦燃脸两下。

　　秦燃半睁开眼睛，捏住她的手，说话之间全是滚烫的热气。
　　“老子好像快要烧糊涂了，这都看见媳妇了。”

　　林固：……
　　伸手按墙上的护士铃。

　　医生办公室。
　　“所以如果要不是我今天晚上刚好回来，他人烧傻了都没人管是不是？！”
　　这是林固来淮南之后，第一次这么生气。
　　对着面前这个带着两个厚重黑眼圈的年轻的医生大喊大叫。
　　“没有你们这么不拿人命当命的！”

　　后面的护士也不敢过来拉她，想说就是夜间起了热，我们院里严重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也没像这个女人似的，过来闹的。

　　林固黑着脸走回到房间门口，深呼了一口气。
　　隔壁还有一个病人。
　　她轻手轻脚的揭开帘子，在秦燃床边坐下，勾住他的手指。

　　第二天清晨。
　　林固去医院食堂打包了稀饭和鸡蛋。

　　秦燃趴着不想吃鸡蛋，被林固硬给塞嘴里。
　　林固瞥了一眼柜子上的行李袋，凉凉道：“东西谁给你收拾的？”
　　秦燃眼珠子向上看了一眼，舔了下唇：“李茂。”

　　林固冷哼了声，喂完粥，过去翻了下。
　　贴身衣物，外套卫衣，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心里不是滋味，低头收拾塑料盒和袋子。

　　秦燃看她的样子，实话实说：“周璐。”
　　“她就她，骗我干啥嘛。”林固走出去扔垃圾。

　　秦燃心里既有点无奈，又有点暗爽，等林固回到病床边。
　　“下次我等你回来。”秦燃逗她：“谁要将我送医院，我说不，等我媳妇儿回来。然后他们非要送我医院，谁要帮我收拾东西，我严肃拒绝，这事得等我家林固回来。”
　　林固：……
　　“感觉你应该是被烧傻了，这话的语气是我说话的语气。”林固手指绕住他的手指头，看着他：“秦卿见说你挨了一刀，我脑子里瞬间就是那种切西瓜的大长刀，在你背后哗啦一下，一长条口那种。”
　　“我就赶紧跟卫衍森请假，安排好工作，我边安慰她没事，我说我马上回来，你知道她给我说啥？”
　　秦燃偏头，眼睛里只有正在说话的林固。
　　“说什么？”秦燃声音很低。
　　“秦卿见说，你不着急，我和我妈在呢。”林固捏他的手：“你福气真好。”
　　秦燃反握住，看着她：“确实还行。”
　　被你这么喜欢着。

　　秦燃接着道：“今晚的月亮挺好看。”
　　“真的烧傻了，这大白天，今天太阳都没……”
　　林固慢慢没了声音……

　　拿过秦燃的手机，打开浏览器。
　　最近一条历史搜索：今晚月色真美。
　　搜索结果：日本著名作家夏目漱石将“I love you”含蓄的翻译成“今晚月色真美”。

　　林固捂着嘴傻笑。
　　秦燃耳朵红了半截。
　　一把老脸了都，谈个恋爱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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