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与蛀牙

　　再见到路如舟，徐逸帆心情有点复杂。
　　他当然知道得去道歉，但在愧疚之外，还有别的情愫。
　　不知是不是受路如舟女装的影响，他连续做了两天有关这人的梦境。
　　所以当路如舟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徐逸帆忍不住伸了手，捏了捏对方没什么肉的脸，是软的，温的。
　　真的路如舟！
　　徐逸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啊啊，对不起。”赶忙把爪子收回来。
　　“没关系。”路如舟一脸习惯了的表情，“你让我捏回来就是。”
　　徐逸帆下意识要躲，但身体没动：这人怎么了？是我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是我在做梦还是我在犯傻？
　　路如舟自是没注意到他心里的弯弯绕绕，简单直接地拍了拍他脸。
　　“不够软啊。”
　　这......应该是我傻了吧。
　　徐逸帆大脑直接宕机，却听路如舟说：“回神啦，班长，该早读了。”
　　他在笑，很明显，怎么端着都掩不住。
　　徐逸帆打开电子书时，指尖触到冰凉的屏幕，才稍微有了点儿真实感。
　　仿佛冻了许久的冰层倏忽多了一条裂痕，劈里啪啦，在开裂，在融化。
　　路如舟不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徐逸帆一直知道。

　　“中午一块去吃饭吧，我有话跟你说。”徐逸帆努力装作不经意地发出邀请。
　　“不是吧，午饭你也要盯着我？”路如舟往边上一退身，满脸写着“拒绝”。
　　“没有啦，是真的有话跟你说。”徐逸帆说，“为表诚意，我请你怎么样？”
　　路如舟上上下下扫了他两眼，半信半疑地回复道：“那好吧。”
　　前座的学习委员颜景依终于忍不住，转身朝着这对说悄悄话的同桌，微笑道：“两位，现在是早读课，你们说小话是会被扣分的。”
　　讲台侧面，小青蛙的大眼睛透出一股诡异的光。
　　徐逸帆：“没事儿，我跟蛙哥熟。”
　　路如舟：“班长带头违纪啦。”
　　学委：“蛙哥，扣分吧，救不了了。”
　　蛙哥：“呱。”
　　徐逸帆：“蛙哥，不要啊！”
　　班长和他的同桌因违反早课秩序，被学习委员请了出去。

　　他俩靠着墙罚站，走廊里凉风习习，倒比教室里舒服。
　　路如舟把电子书搁头顶放着，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要说什么这会儿说呗，何必等到中午。”
　　徐逸帆盯着他头顶摇摇欲坠的书本，有点担心：“你先把书拿下来，掉地上了咋办？”
　　“那你说不说？”路如舟扶着书本，面露威胁。
　　话说回来，你书掉不掉好像跟我没关系......
　　徐逸帆把自己吐槽的想法摁回去，下定决心般叹口气：“我说我说。”
　　“那次没陪你一起上台，是我的错。非常非常非常，对不住了。”
　　“还有呢？”路如舟追问。
　　“还有就是我自己没搞清楚状况，把我们俩关系变差的问题全怪到你身上，觉得你冷漠无情什么的。”徐逸帆低着头，老老实实。
　　“嗯，继续。”路如舟把书从头顶拿下来，往他旁边凑了凑。
　　“再就是我嫌你麻烦，又不好好吃饭又不上晚自习，平时也端着一副高冷装逼样，都不跟同学们说话。”徐逸帆依旧老实，但眼睛依旧不敢往路如舟脸上瞅。
　　路如舟便顺着他目光歪了头，追着他丹凤眼瞧：“然后呢？”
　　“还，还要然后吗？”徐逸帆被看得心一跳，磕磕巴巴地反问。
　　“你还有然后吗？”路如舟不慌不忙地接茬。
　　“应，应该没有了。”徐逸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身后白瓷砖的反光一晃一晃。
　　“没有就没有了呗，你躲什么？”路如舟扭正了脑袋，一手抱书，一手撑墙，反光也投到他脸上，盈盈的，如水波一样流淌。
　　徐逸帆咽咽唾沫，“我这不是担心嘛......担心你不接受......”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路如舟失笑，那光斑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湮灭。
　　一会儿近，又一会儿远。
　　在最终，他定格下来，徐逸帆听着心跳轻声说：“那你是接受我的道歉了？”
　　“没有。”路如舟回答得很是干脆。
　　“好吧。”徐逸帆肉眼可见地蔫儿了下去，“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说的‘没有’，是没有怪过你的意思。”路如舟忽然说。
　　徐逸帆猛地抬起头，路如舟已经转过身去站好，装模做样地捧着书朗读：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此时一位步履矫健的监学老师经过。
　　“罚站都还坚持着认真早读，路同学值得表扬啊。”
　　留下这么句毫无感情的夸奖，监学迈着矫健的步伐，一步三跳地走向了走廊另一头。
　　“他是不是程序出了什么问题？”徐逸帆有点懵。
　　“可能是电充多了。”路如舟说，“以前我爸有测试过。”
　　“那你直说他是吃饱了撑的啊。”

　　班长今天飘得很呐，又是早读违反纪律，又是嘲讽监学老师的。
　　路如舟玩味地上下打量了遍小孩。
　　也不能说是小孩，都从个小数点儿抽条成为个感叹号了。
　　按爸爸和爹爹的说法，是大小伙子了。
　　不过依旧还是会说话，他不说，路如舟还真不知道原来他对不起自个儿这么多。
　　接受道歉？呵，不存在的。
　　他怎么会......
　　却只见班长把平板书本往窗台一搁，转身就把路如舟往怀里一捞。
　　“谢谢你不怪我。”徐逸帆蹭着他侧颈，声音呼到他耳边，痒酥酥的。
　　我有说了不怪你吗？嗯，好像说了...
　　那我有让你抱吗？抱得还蛮紧的，挣不开。
　　算了算了，我大度。
　　此时一位步履矫健的监学老师又一次经过。
　　“罚站还搂搂抱抱，可不太好啊。”
　　留下这么句毫无感情的批评，监学迈着矫健的步伐，一步顶俩地从走廊这一头跨回另一头。
　　“他程序还没调回来么？”徐逸帆讪讪地松开了路如舟。
　　“可能要把多的电消耗完吧。”路如舟心虚地摸摸鼻子。

　　没想到这样就和好了，这算是和好了吗？
　　徐逸帆有点儿晕乎乎，踩在地上跟踩棉花似的，哪怕被老班叫到办公室布置了一堆任务，仍然双目飘忽、面带微笑。
　　吓得老班以为他发了烧，忙让监学老师给他测体温。
　　体温正常，就是人不太正常。
　　“小徐今天也少见地违纪了。”监学老师补充说。
　　“他违纪可不少见。”老班纠正道，“上周还在教室里吃零食呢。”
　　但两位老师这般“故意”地聊天，都没使我们爱惜羽毛的小徐同学抬起头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热爱他的平板电子书。
　　“根据已有的信息，我推算一下。”监学老师支着下巴，闭上了眼，“小徐同学每次违纪，都有小路同学在旁边。”
　　老班悟了：“我这就把他俩调开，不做同桌了。”
　　“阿恒，你们班的座位本来就不固定。”
　　“好像也是，那他俩为啥老是同桌？”
　　监学老师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许，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兄弟情吧。”
　　“那为啥老师你们俩老待一块啊？”徐逸帆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老班不慌不忙，把监学的肩膀一攀：“我们这也是兄弟情啊。”
　　监学却严肃地把老班的手拿下来，说：“我今天暂时不想跟你是兄弟。”
　　“哎呀，不就是多给你喂了两块电池嘛。”
　　好的，监学早上四处蹦跶之谜，解开了。
　　但徐逸帆觉得，老班这一句话的信息量更大了。
　　他们......还是住一块的？
　　不过什么事都比不得路如舟跟他和好，这就意味着，他是不是可以和他勾肩搭背了？
　　心底涌上来小小的期待。

　　路如舟觉得徐逸帆这一上午都怪怪的，虽然还是一下课都不见人，但上课，他只要有机会就往自己这边瞅。
　　瞅就算了嘛，还意义不明地傻笑。
　　路如舟被激得心跳，眼皮也跳。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试试这货有没有发烧。
　　第四堂课的预备铃声响起，徐逸帆回到座位。
　　路如舟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你凑过来点儿。”
　　徐逸帆不明就里：“怎么了？”但还是把身子往他那边倾了倾。
　　路如舟一手抚上他额头，一手盖上自己前额。
　　“这也没烧啊？”路如舟嘀咕。
　　徐逸帆：“......是我不正常还是你不正常？”
　　路如舟果断：“你。”
　　不知是被直勾勾盯着的缘故，还是他手放人额头上的缘故。
　　徐逸帆的脸有点红，跟擦了胭脂似的，竟诡异地可爱着。
　　路如舟倒吸一口冷气，赶忙收回了手。
　　正式的上课铃声响起，挽救了他从指尖传到心脏处的尴尬。

　　“那中午还去吃饭么？”徐逸帆小声问。
　　“吃，怎么不吃？”路如舟小声答。

　　“玖啊，据我这几天的观察，你那俩哥哥，绝对有情况。”
　　午休，我们的学委颜景依毫无睡意，咔咔几下给初中部的某学妹发去了短信。
　　“我觉得我磕不下去你这帆舟cp了。”
　　“啊啊啊，景依姐，是他们又闹矛盾了吗？你别就此放弃啊，要给cp一点时间和耐心，然后他们就会源源不断给你发糖了，相信我啊！”
　　虽然是发的文字过来，但颜景依觉得这信息自带语音，吵得慌。
　　不愧是小玖啊。
　　“倒不是说矛盾不矛盾，我只是觉得他们这关系进展得太快了。我呢，只是个卑微的抠糖cp粉，能从正主那边抠到一点点糖，我就心满意足了。但我只吃糖，不吃狗粮。”
　　末了，颜景依发了个疲惫的微笑。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那俩哥哥太真了，赶紧回去领证结婚吧，九块九毛九我出了。你也是知道的，我从来都不磕真情侣，就是喜欢友达以上爱情未满那种若即若离、爱而不能，狗粮我不感兴趣，真的不感兴趣。”
　　“嗯，小玖，你还在线吗？”
　　而后，颜景依收到了满屏“啊啊啊”。
　　“我的cp是真的！”
　　颜景依觉得自己该下线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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